第170章 南桑大長老
「砰砰砰!」
急促的敲門應和著嘈嘈淅瀝的雨聲,打破了夜半小院的安穩沉睡。
「別砸了!別砸了!」寂靜了半晌的小院兒終於有人回應了。
前來開門的是元堂先生的書童,他大概是匆匆從溫暖的被窩起身,身上披着外套,打着一把傘快步跑來。
門一拉開,露出他那一雙惺忪不悅的睡眼,張嘴就朝着門外的咕噥抱怨:「誰啊大半夜的,們都快錘爛了!咦?」
那聲咦,是因為他看到了阿福的模樣——一個泥乎乎的小婢女,個子矮矮的,臉兒圓圓的,懷裏抱着一把大黑傘,被雨濕透的乾巴巴小身板瘦弱得像個小雞仔,風雨飄搖里找不到去的方向,可憐兮兮地上前來求助。
不過,明明抱着傘也不知道撐開擋雨……莫不是個傻子?
書童正思索著,就忽的被一股大力推得連連趔趄。
「哎……哎!」
書童眼睜睜地看着小婢女阿福悶着頭衝進院子來不及阻止,還聲嘶力竭地喊著元堂先生,雙目倉皇無措完全失了神智,連書童都被嚇了一跳。
他愣了愣神才終於反應過來:「……你別喊了!先生都快被你吵醒了!」
「……誰?」蒼老嘶啞的聲音由遠及近。
是元堂先生醒了,屋內點亮了油燈照得半張窗戶昏黃黯淡,一道佝僂的身影披上外衣起身,上了年紀而老邁的身體讓他難免動作遲緩,走到門口時又耽擱了一會兒。
「咳咳。」元堂先生按了按胸口,費力地藉著時不時照亮天心的閃電,眯着眼睛看清楚了院子裏那人的模樣,眼睛徐徐瞪大,「凌……阿福?」
阿福茫然地抬起頭:「元堂……先生,九郎她,九郎她不見了。」
元堂先生當即大駭:「快到屋檐下來!你仔細說說,發生什麼事情了!」
元堂先生知道事態必然非常嚴重了,不然阿福不會枉顧大局,跑來找他的。
阿福張了張嘴,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可她也沒忘了正事兒,抽抽噎噎地跟元堂先生說起了剛才的一切:「我今天就覺得很不安……不安啊我擔心九郎……剛剛半夜的時候我去看九郎……九郎不見了,屋子裏還全是……全是血……」
「什麼!」
元堂先生顧不及多想,立刻叫書童給他準備衣服和傘,他要出去一趟!
書童有些猶豫:「先生,外面下着大雨呢,您老身體不好,萬一……」
「閉嘴!快些找來!」素來溫和儒雅的元堂先生臉上,難得地顯露出厲色。
等他的書童嚇得小跑着走了,他才轉而安慰阿福:「別擔心,你家九郎不是有一個很厲害的侍衛計星嗎?一定會沒事的。」
「計星……對!計星說,先前有人刺殺九郎,說那人身上有灼傷過的痕迹!」
難道是?元堂先生心裏也有猜測,但他硬是壓下了那股不安,繼而溫聲勸慰:「也不一定會是那些人,先前你家九郎牽扯進了楊志源的案子,說不定是那個案子的餘孽……總之,不會是那些窮凶極惡的人。」
阿福咬着下唇不肯做聲。
書童已經捧來元堂先生的東西,服侍他穿戴好,又把雨傘抱在自己懷裏,說要陪元堂先生一起下山。
元堂先生拒絕了:「你就留着……嗯?路生你怎麼也起身了?」
那個站在門前,已經穿戴整齊的小孩子,不正是被姜羲送到元堂先生這裏來當小書童的九江村路生嗎?
只見他倔強地衝上來:「我也要去。」
元堂先生頓感頭疼,現在情況本就不明,很多事情也不好牽扯其他人進來。他只得擺出嚴肅的姿態,讓兩人都留下,他和阿福去便好。
說完便匆匆帶着阿福走了,一路健步如飛,倒是看不出來是個上了年紀的老人。
其實,哪裏是身體好,不過是情急之下的行動罷了。
元堂先生踩着一路泥濘,艱難地經歷了漫長的道路,還好一路有阿福半攙著省了力氣,等到了姜羲院子門口的時候,仍是氣喘吁吁累得不行。
阿福擔憂地望着他。
元堂先生搖搖頭:「進去,進去看看。」
阿福領着他一路進屋,自然也看到了姜羲房間裏面的凌亂血腥。
元堂先生驚得一口子哽在心口,上不上下不下。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他反覆喃喃著,一時之間大腦有些空白。
「九郎是真的出事了嗎?」她哭得眼睛都腫了,直覺從元堂先生的態度里嗅出了些許不好的意味。
元堂先生想要安慰她也不知道從何說起,他忽的想起什麼,從懷裏摸出一個竹哨,放到嘴邊一吹。
竹哨發出尖細卻足以穿透雲霄般的清嘯。
這聲音不大,卻足以被能聽到的人聽到。
阿福傻傻地望着元堂先生手裏的竹哨,沒多久,就看到小院門口走進一個人。
來人面容滄桑枯槁,嘴角習慣地往下耷拉着,像是個被生活所累的老農,雙手如枯木滿是傷痕,抬起眼時眼神木然得像根木頭。
這個人阿福見過,平時總提着一把大掃帚在山門石階上上下下地清掃落葉,此人從姜羲入山時就在了,之前更不知道待了多久,平時總是沉默寡言,不怎麼與學子交談,彷彿清掃落葉就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
這個人竟然是……族裏的人?
阿福擔心姜羲之餘,也不免生出些困惑。
事實上,她沒有姜羲以為的知道很多,她在這片玉山上,唯一知道的,就是被長老叮囑過的——有事情,就找元堂先生。
所以,這山門掃地人竟然是姜族中人,連阿福都是意外的。
身為山長的元堂先生不意外,他就是執掌玉山的人,只是關於玉山內外的動靜和安全,面前這個掃地人比他更清楚。
「今夜有人闖入玉山嗎?」
掃地人搖搖頭,惜字如金:「沒有。」
元堂先生頓時沉吟下來。
他沒有懷疑掃地人所說的話,因為掃地人說沒有,就必然是沒有。
如果他的話錯了,除非……是他死了。
「那關於姜九郎,長老可有對你吩咐什麼?」
掃地人嗯了一聲:「保護。」
元堂先生直覺有些不對:「保護?為何突然要保護姜九郎了?」
「有人刺殺。」掃地人聲音平靜毫無起伏。
「刺殺……難道真的是那些人嗎?」
「是。」
元堂先生萬萬沒想到,阿福的猜測竟然是真的!
他語氣不由得急促起來:「那你知不知道跟隨姜九郎的那個計星到哪兒去了?」
掃地人亘古不變的臉色終於有了些許變化,他像是被噎住了,半晌才不情不願地回了一句:「……不知。」
元堂先生詫異地連連看了掃地人好幾眼。
掃地人實力有多強,他是知道的。
而現在他卻說,不知道計星的動向?莫不是計星比掃地人還要強,才會讓掃地人也難以捕捉他的蹤跡?
掃地人似乎看破了元堂先生的思索,頓感不悅。
「他很快。」
言下之意便是,計星不是比他強,只是身法速度太快。
元堂先生撇撇嘴,顧不上在這個關頭計較這麼多:「現在姜九郎有難,你們立刻派人去附近搜尋追蹤!」
「是。」掃地人轉身就走,身影倏地如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等空落落的院子只剩下兩人了,心急的阿福帶着哭腔問:「那我們呢?」
元堂先生緩緩道:「我們下山,去見長老。」
阿福瞪圓了眼睛:「見,見長老?」
「事關緊急,而且姜羲她……很重要。」
元堂先生再次喚來人準備馬車,跟阿福一路下山。
已是深夜,樟州城城門自然緊閉。
元堂先生讓車夫去遞了一塊木牌,城門吱呀一聲被拉開,供馬車通過之後又迅速關上了。
阿福擔憂地趴在窗口望着這一切,心想着馬上就要見到長老了,那種不安才稍稍淡去。
馬車在無人的樟州城大街上馳騁軲轆而過,最後在雪心齋門口停下。
阿福率先跳下車去敲門,來開門的小廝見阿福本想呵斥兩句,見到隨後而來的元堂先生,又把話給咽了回去。
「南先生已經睡下了嗎?」
「是的,南先生一貫睡得比較早的。先生是有什麼事情嗎,要不要我去把南先生喚起來?」
元堂先生趕緊阻止了他:「不必,還是我們自己去吧。」
言語中,充滿了對南先生的恭謹。
小廝略覺得奇怪,但他沒有多問,把元堂先生跟阿福引到南先生房間門口便轉身走了。
元堂先生剛抬手未來得及敲門,屋內便響起南先生沉穩有力的聲音:「是元堂嗎?」
「是。」
房門無聲打開,門口空無一人,南先生坐在床沿看着元堂先生與阿福二人。
「你們,怎麼一起來了?」
「長老!」阿福癟嘴便又想哭了。
元堂先生長揖到底,恭恭敬敬道:「南桑大長老。」
南先生皺眉,逐漸生了肅冷之色:「出什麼事了?」
元堂先生愧疚又不安地開口:「是玉山上的姜羲,我們沒保護好她,剛剛在房間里失蹤了,我懷疑,她很可能是被那些……叛徒給擄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