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五章 黃泉深處傾人魂（2）
青冥偷偷在人間溜達了一圈，又默默地回來了。
當時無問正坐在船頭晃蕩，便見自家殿下垂頭喪氣地耷拉着個腦袋走了過來，下巴差點都驚掉了。
「殿下，您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無問站起來，小破船狠狠地晃蕩了幾下，差點將無問顛到忘川河中。
青冥長長嘆了口氣，幽怨地抬起頭，「人間也不適合我，他們……唉，我還是老老實實呆在黃泉之境中和你作伴吧。」
「那傢伙呢？」話鋒一轉，青冥突然問道，「若是他還在，那我……還是在人間去溜達溜達吧。」
青冥口中的「那傢伙」便是在碧落之境中帶了千萬年的風起了。
那天眼見着風起從那青幽幽的漩渦走出，青冥一咬牙就拔腿跑了。
他實在是不敢想像，若是他拉着自己問葉落的下落，自己應該如何回答？
無問努努嘴，對自家殿下是敢怒不敢言，老老實實地回答道：「走了。」
「去哪裏了？」
「天涯海角……」
「他去天涯海角做什麼？」
「天涯海角，只要葉落尚還有一絲魂魄留存於六界，他也要將她帶回來。」無問強忍住自己翻白眼的衝動，低垂著眉眼恭恭敬敬地回答道。
「害！原來如此。」青冥點點頭，抬腳踏上無問的小破船，「送我過去吧。」
實在是不怪他大驚小怪，「天涯海角」恐怕要成為他此生最不願意再去的地方了……
無問：……
您老人家不都是直接用飛的嗎？
心裏吐槽，面上卻是半點也不敢顯露，畢竟無問很有自知之明。若是葉落在這裏，她一個小姑娘還可以扮扮柔弱，讓這位「老人家」划船；若是葉朝漓那個小丫頭，直接一腳把這位「老人家」踹進河裏面也是理所應當的。可是自己，一個糙老頭子，還是省省吧……
正巧今天是一年一度的中元節，所有的魂魄只要沒有做壞事，都可以自由出入人間，以至於這小破船便沒有魂魄前來渡越。畢竟，能在人間多留一日，與自己的家人朋友再敘敘舊，也是很不錯的。
於是這搖搖晃晃的小船上，便是一個憂傷的冥界帝君，一個擺渡人。
兩岸的彼岸花開得紅火，忘川河上的磷火飛舞，透過暗紅色天際竟然也能隱約看到幾顆撲閃的星星。
青冥便躺了下去，只覺得無限安寧，無限祥和……似乎這些年來的種種紛亂爭擾就如同是不斷更迭的星辰日月，一方升起，一方墜下，是亘古不變的一樣。
但是也不能說是不變的，那星星代表的意義總是在不斷變化的，有的星星逐漸暗淡，有的星星卻是冉冉升起，愈來愈璀璨。
看着看着，青冥便覺得倦極了，輕輕闔眸，竟然就這樣睡了過去。
無問手中船槳滑動了河水，慢慢地也就不動了。
這些年來，青冥的掙扎，青冥內心的惶恐和無措，青冥在不為人知時的迷茫和痛楚，無問其實一直都看在眼裏。
他們的帝君看起來冷冷淡淡，與相熟之人相處時又顯得沒心沒肺，教人總覺得少了幾分作為帝君的氣魄。
他瞞着紫槿將晨鈺的屍身放到冥界溫養，卻又不敢明明白白告訴藍梧，難道他的內心就不煎熬嗎？
他答應了白澤將葉朝漓撫養長大，卻又在不經意間造成了葉朝漓命途的跌宕，難道他的內心就不曾悔過嗎？
可是他總是人前淡漠，人後獨傷。
如今這樣安寧地睡去，恐怕都是多少年來極為難得的一次吧……
無問索性扔了船槳，自己也斜靠在船舷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想着。
「無問，你後悔嗎？」
冷不丁的，一聲問話在身後響起，無問的肩膀猛然一震，好半晌才放鬆下來。
「殿下，那你後悔嗎？」
「以前是後悔的，可是現在我也不知道應不應該後悔了。」
「我……大概是知足常樂吧。」無問輕輕地笑了起來，「殿下，你知道嗎，我每次看到她站在奈何橋頭時，站在紅紅火火的彼岸花海的時候，站在孟婆莊裏面的時候，我就覺得這一切都是值得的。若是有一天我攢夠了功德，那麼我們也許還有相逢的一天吧……在這之前，讓她做着一個虛妄略帶痛苦的夢也是好的。」
這個糙老頭子，其實便是蘇妲己一直以來守護的人！
無問將自己選中的那個魂魄附上自己的一絲氣息，然後送他入了輪迴，蘇妲己便以為那個人是她的君王。
而真的「君王」，卻是同樣在黃泉之境中堅守着，為了他們之間那在天道之下微不足道的愛情積攢功德。
這功德或許永遠也攢不滿，，或許下一秒就攢滿了，一切都只能看天意。
「我是說……你明明也知道阿漓有能力逆改天意，你為何沒有選擇和葉落一樣，孤注一擲？」
「大概那小丫頭笑起來的時候，總是能讓我覺得，若是我與妲己有了小丫頭，也該是如此，這樣一想，我就怎麼也捨不得了……哈哈，殿下，我是不是想得特別多。」無問轉頭看着青冥，又道：「殿下當時鼓足了勇氣奔赴天涯海角，不也是抱着這樣的想法嗎？」
「可惜……我最終還是一事無成，到最後誰也沒能保護好。」青冥自嘲一笑，「也罷，我現在就保護好我自己即可了。」
就在他們絮絮叨叨說些掏心窩子的話時，黃泉之境的入口處突然傳來一陣喧鬧，惹得兩人側目看去。
紅衣小姑娘雙手拎着大包小包的東西，身後跟着一個拿着更多東西的男子。兩人吵吵鬧鬧相攜著走來，美得好像是一副畫卷。
「閻王大大，快來幫幫我啊，東西太多拿不動了。」葉朝漓眼尖地看到兩人優哉游哉地坐在船上，趕緊叫喚起來。
這一叫，兩人瞬間便回到那些被葉朝漓支配的日子中，只覺得額角又有些隱隱發痛。
對視一眼，還是認命地站了起來，掠到葉朝漓身邊。
葉朝漓將自己手中的東西一股腦兒的塞到兩人手中，叉著腰大口喘氣。
「你們在幹嘛呀，叫你們半天了也沒有反應？」
那雙顧盼生輝的大眼睛中，盛滿了傾世桃花，一眼望過去便是妥妥的公主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