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娘走後的日子
此時，院子裏的人群相較於之前變得更多了。
對於外面的吵嚷，何豫晉也懶得去看，只是看着娘的棺材發獃。
在他何豫晉心裏，他並不明白這火化，除了毀了人的骨頭之外，跟傳統意義上的土葬有什麼區別？這不還是照樣用那麼大的棺材嗎？只是苦了自己的娘，臨了臨了，連個全屍都沒有留。
何豫晉一想到這裏，他咬咬牙，又有些心疼起自己的娘了。
下午三點，要送娘走了。
村西頭的那條十字土路此時在微風吹拂的情況下，多少起了些浮土，路邊的草葉搖擺個不停。這條土路是一條老路了，聽爺爺講，在他小的時候就是這樣。
唉，不變的是路，變了的是人和人心啊！
也不知道這條路已經為多少村裏人送走了靈魂。
何豫晉一邊走着，一邊胡思亂想。
跟着自己的親人一起來到路口，跪倒在地上，看着那些燃燒起來的虛假的紙車，紙房，紙錢，何豫晉又忍不住大哭了一場。
隨後，何豫晉跟着自己的親人圍着那些虛假的東西轉了一圈，很快又返回家中。
晚上，爹不知道讓誰——可能是問事的人專門請了戲班又吹拉彈唱了一夜。
因為想娘，也因為亂糟糟一片，何豫晉一夜未眠。
第二天，何豫晉頭腦昏沉地坐起來，簡單沖洗了一下臉，便跟着親人在上午十點送娘入墳。
這是自己跟娘徹底分別的最後一程了！
何豫晉一路哭着，一路望着，他多麼希望那埋葬娘的地能遠一點，能讓他多看一眼娘的棺木。
不過還是轉眼功夫，大家就到了那片已經埋有差不多上百人的公共墳地。那是一片長滿雜草，又不乏鮮花的地方，因為埋葬了很多家的老人，所以此地也被當地人稱為「祖塋」。
平日裏，除了偶爾有放羊人出現在這裏，很少有人閑着沒事到這裏逛。
何豫晉在小的時候曾經跟着自己的姐姐來這裏打過豬草，不過這事一晃也已經過去很多年了。
如今，娘都已經不在了！
何豫晉無限感慨地嘆了口氣。
很快，大家到了地方，村裏給娘抬棺的年輕人喊著號子將棺木放進了事先掘好的墓坑內。在這個過程里，何豫晉與兩個姐姐又大哭了一場。
接着，娘的娘家人以及村裏的其他同族輩兒的人開始依次上墳。
大家圍着圈子走了一遭，看着新鮮的黃土很快埋葬了這個曾經受過很多罪的女人，各自不免唏噓。
當一切事情都安排妥當，村裏的人慢慢散去。
新起的墳塋旁只剩下了何豫晉與爹以及兩個姐姐，四人站在墳前又默哀了一會兒。
大姐秋菊提議說：「我們三個再給娘磕個頭吧，恐怕以後就少了。」
何豫晉與秋蓮聽了，都點頭同意，爹本不想讓孩子們如此，但是他張張嘴，最終什麼也沒說。
何豫晉與二姐秋蓮很快站在了秋菊的兩邊，一起跪下給已經入土的娘又磕了四個響頭。
磕過以後，何豫晉又給新墳加了一把土，同時對着墳塋滿是不舍地道了聲：「娘，我們這就走了。在那個世界，你要照顧好自己，我跟姐姐還有爹以後會常來看你的。」
一番留戀之後，三人跟着爹回了家。
進家門不久，何豫晉便不見了爹的影子，他的心一下子揪到了嗓子眼，為了找到爹，他連忙給兩個姐姐說了情況。
三人正打算四下里尋找，剛出了屋門就看到了已經失魂落魄的老爹正在庭院裏的機井旁的木疙瘩上默默地抽水煙。
三人互相看了看，沒有說話。
此刻，何豫晉心裏的難受之弦卻被爹如此的情景撥動了幾下，一想到過去的美好，他又情不自禁地流下了兩行熱淚。
也是在這一刻，何豫晉發現，自己的老爹是真的老了。
不過他又不能停下來抒情，畢竟院落里還有不少借來的盤碗。
何豫晉簡單思量了一二，便連忙與本家的幾個叔伯、堂哥收拾起借來的桌椅盤碗。
一番折騰，眼看着差不多了，他方才又折身回到家裏。
何豫晉看着老爹坐在那個小木椅上神情木然地吸著水煙，他正想走上前和老爹說幾句話，這時，大姐秋菊叫住他，想讓他去山上砍柴。
老爹聽見了這個建議，連忙對秋菊他們道：「待會吧，我也想去山上，正好可以順帶着采些山藥。」
秋菊與何豫晉兩人聽見老爹這樣的話，兩人都不再多言，不過他們的心裏卻是高興的，畢竟這陣子爹的話是少之又少了。
何豫晉不敢打擾他，只是靜靜地走到老爹面前，看着他那一張緊繃着的臉，好像很長時間，想說話，又止住了。想想自從娘沒有以後，他突然發現自己與爹之間的話更少了。
他輕嘆了口氣，正要走，老爹在後面將他叫住：「晉伢子啊，我們爺兒倆好久沒說說話了。待會我們一塊去山上吧，正好你也可以給我打打下手。」
何豫晉一聽老爹說這話，心裏一酸，不過他的這份心緒不是難過，而是高興。另外他竟驚訝於老爹能看透他的心思。
於是，何豫晉猶豫了一下，連忙轉過身來，臉上掛着笑意，道：「好，我也正想跟你一起去，只是害怕你不願意。另外我看你這陣子心情一直都不好......」後面關於娘的話，他沒有再說出來。
老爹抬頭看看自己的兒子欲言又止的樣子，沒有再作聲。不過此時父子倆好像又是心照不宣的樣子。
何豫晉見爹又不說話，連忙道：「爹，我有樣東西忘記帶了，去屋裏拿一下，你在這裏等我會兒啊，另外給二姐說一下。」
老爹點點頭。
何豫晉很快折身回來，拿上了斧頭與繩索，跟着老爹一塊去了山上。
此時的山風呼呼地吹着，不過兩人竟都不覺得冷。
原本說好的，秋菊也跟着去，不過老爹竟然讓她留家裏了。
大姐只好在家準備飯菜，二姐回了婆家。
何豫晉父子上到山裏的自家竹林里，老爹並沒有急着讓何豫晉去幹活，而是讓何豫晉先在一旁歇著，他自己輪起斧頭拚命地看了看幾棵死竹。
斧頭砍竹子的空空蕩蕩的聲音傳出很遠，讓何豫晉情不自禁地又想到了自己的兒時，記得那個時候，娘帶着自己來竹林，也是這相似的情景！
不過如此一想，他的淚水也隨之朦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