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章 虛無

綠又毫不猶豫進去跪坐下了。

「南祝，你坐在右下角。」

南祝也進去盤腿坐下了。

他們倆距離的位置並不遠，鬼王從大殿門口摘一朵彼岸花，捻一片花瓣化作一條長長的紅色帶子，一頭繞住綠又，另一頭纏着南祝。

綠又看着環繞在自己周身的紅色帶子，記憶中有一張臉一閃而過。

是那個設下封印的人。不知道等封印解除之後，她是不是就會徹底想起來，那個人是誰。

南祝看着自己左前方綠又的背影，總有種分外熟悉的感覺。

雖然之前已經知道了，原來自己關於綠又的記憶全都是被小草莓植入的，但是他依舊覺得那段記憶真實。

雖然他根本知道怎麼分辨真實的記憶和植入的記憶，但是他覺得，綠又就是那個曾經跟他一起做任務的人。

紅帶子纏住了南祝的眼睛，讓他什麼也看不見了。

而紅帶子的另一頭，被綠又握在了手裏了。

「不要走神。」鬼王的聲音讓二人同時回神：「封印是用靈魂設下的，解除之後，靈魂或許會回到原來的地方去，或許會直接被毀掉。我會嘗試着追蹤，看看能不能找到它的來源。」

陣法起，從陣法上吹起的風將紅帶子吹起，但是紅帶子的兩端一直連着綠又和南祝。

「快則一個小時，慢的話可能需要一整天。你們倆跟着走就行。」

鬼王出了大殿，將門關上，只留下二人呆在裏面。

綠又沒明白什麼是「跟着走」，南祝也不明白。但是二人張嘴卻發現已經不能發出聲音了。

再嘗試一下，發現不僅不能出聲，還不能動。

綠又眼前的大殿逐漸被紅帶子包圍，那條帶子在鬼王關門之後就開始一直變長，最後似乎整個大殿裏面都充滿了這條紅色的帶子。

它盤旋，纏繞，並且不斷伸長，但兩端始終在綠又的手裏，和南祝的眼睛上。

南祝閉着眼睛什麼也看不見，只聽見風聲吹着帶子。綠又漸漸地也什麼都看不見了，眼前全是紅色的帶子。

不知道從哪裏突然傳來鐘聲，只一下，卻讓綠又眼前的一片紅當中出現了一小塊灰色。

是一個人。

那個人從遠處走來，個子高高的，但是步子卻很慢。

像是不熟悉這個地方，正在尋找該往哪裏走。

但是很快，他就熟悉了一般，快步朝着一個方向走去。

綠又看過去，發現那邊站着的，是小時候的自己。

鐘聲再響，變得急促了一些。

綠又這才想起，鬼王說別走神。而她剛剛已經走神兩次了。

閉上雙眼，深呼吸，然後再睜開眼睛，綠又怔住。

南祝竟然就站在自己的面前。

綠又想問他怎麼過來了，要是不坐在陣法裏面，還怎麼完成後面的事，卻說不出話，也不能動彈。

南祝卻彷彿沒有受到任何束縛，用了跟綠又一樣的姿勢跪坐下，看着綠又。

綠又依舊動彈不得。

「不要怕。」南祝開口：「你會沒事的。」

真的嗎？綠又想問。但是發不出聲音。

「會沒事的。」南祝卻像是知道綠又想說什麼一樣，回答了她的問題：「我不會傷害你，永遠不會。」

綠又忽然想哭。

在南祝之前，從來沒有人對她這麼說過。

不管是天星的師兄師姐，還是師弟師妹，大家都在努力修行，或者忙着別的事，頂多是知道自己的身份，見面的稍微客氣一些。

但還是有人知道自己的能力缺失，所以背地裏對自己嘲諷。

也有過人覺得自己沒有見過父母，真是可憐。

但是從來沒有人像南祝那樣，堅定地對她說「我永遠不會傷害你」。

從來沒有。

像現在這樣的情緒也是從來沒有的。

想哭，很想。

於是就真的流淚了。

紅帶子的另一端，是盤腿坐在原地的南祝。

南祝的眼睛被紅帶子遮住，看不見綠又的樣子，但是他天生能夠感知靈魂，發現綠又的魂魄正在順着紅帶子往外抽出。

正常人的身體沒有了靈魂，就會變成無用的軀殼，可現在這個人是綠又。

綠又的魂魄被拉成細細的一條，順着紅帶子在整個大殿裏游移，一點一點向著南祝這端接近。

南祝知道這意味着什麼。

魂魄被抽出來原本是一件痛苦的事，而彼岸花花瓣的作用，便是減輕這痛苦。

綠又的眼淚停不下來。

她忽然想起了很多關於南祝的事，而面前的南祝正握住了她的手，跟她說不要傷心，他一直都在。

她相信他。可她的眼淚還是止不住。

南祝感覺到那一團有熟悉感覺的東西被紅帶子拉扯出來，然後帶子驀地收緊，將它纏繞着包住。

那團東西跟綠又靈魂的顏色不一樣，南祝知道那就是封印者。

封印者的靈魂里包裹着南祝的魂魄，然後依附於綠又的靈魂上。

綠又看不見靈魂，但是哭得更厲害了。

眼前的南祝才剛剛說完永遠不會傷害她，就開始跟她道別：「又又，我先走了。」

綠又不明白：「你要去哪裏？」

南祝似乎是向著她的後面看了一眼，然後才回答：「我只是暫時過來，然後等待着離開的日子。今天我等到了。」

綠又視線所能夠觸及的地方除了南祝之外都是紅色的，而南祝是青灰色的。

看起來跟平時不太一樣，但是綠又說不上來到底哪裏不同。

她只想知道一件事：「你要去哪兒？」

南祝笑了笑：「我來的地方。」

「那是哪裏？」

南祝卻始終都不正面回答她：「你以後會知道的。」

綠又眼淚流得更凶了：「你走了，那我呢？」

「會有人一直陪着你。」

「可是別人不是你！」

南祝沒有回答她，只默默地看着她，然後伸手，抱了她一下。

擁抱的時間很短，卻足以讓綠又感覺出來不對勁：「你怎麼……你的身體呢？」

眼前的南祝雖然能夠被觸碰到，卻逐漸變得虛無了。

他在漸漸消失。

綠又想伸手，卻動不了，不管再怎麼努力掙扎，也不能往前靠近哪怕一點點。只剩下眼淚，還在止不住地往下流，好像什麼地方有點兒疼。

南祝聽見綠又抽泣的聲音，雖然眼睛被紅帶子遮住了，但是出了正在逐漸消失的封印者的靈魂，別的什麼也感覺不到。

他怕她太疼了。

魂魄抽離身體，就算被彼岸花的花瓣壓制住，也還是會疼的。

更不用說還要解開封印了。

但是他過不去，彷彿被死死釘在這裏了一樣，動彈不得。

除了靜靜等待，看着封印逐漸消散，他做不了別的。

封印在逐漸減弱，一點一點，眼看着就要完全消失了，卻忽然又動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