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King of loser（二）
如果有什麼比自己剛剛拒絕一頓豪華盛宴，而選擇來吃大排檔更加痛心疾首的事情。
那就是天氣寒冷，還必須坐在街邊的位置，凌菲覺得自己得找一個借口開溜。
「你可沒說還有一個人，再見了，拜拜。」
凌菲不理會羅迪的邀請，因為桌子邊上圍着的不只有羅迪，還有一個戴着眼鏡的胖子，肥厚的身形看起來約莫兩百斤，坐在藍色塑料凳子上似乎有些緊張，手機都沒拿出玩，而是雙手撐著膝蓋正襟危坐着。
羅迪用沒打石膏的另一條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轉頭對胖子說道：「」肥狼，告訴你一個秘密，凌菲她其實……」
凌菲氣惱得跺了跺腳，也不去管臟不髒了，羅迪話還沒說完時，一屁股坐在塑料板凳上，臀上的肉一涼，凍得緊了緊皮夾克，
羅迪神態平靜，似乎並沒有出乎他的意料，隨之他深深的吸了一口紅塔山，等煙霧在肺裏面滾了一個來回，一邊悠哉的吐出來，一邊愜意的說道：「介紹一下，這是我的朋友，他和你一樣，也是一名覺醒異能的能力者，你可以叫他肥狼，也可以叫他個磁王。」
林逸全是橫肉的臉頰上泛起一絲紅暈，不敢與凌菲直視，目光飄忽不定的點了點頭，頗為尷尬的訕笑着。
就像男性對肥胖的女人不感興趣一樣，凌菲也對林逸提不起絲毫興趣。
「歌詞王？什麼鬼？是根據覺醒的什麼奇怪能力取的名字么？」
凌菲眉頭緊鎖，一臉茫然的在寒風中凌亂。
羅迪彈了彈煙灰，嚴肅說道：「因為肥狼的能力剛剛覺醒，效力並不是很強，個，十，百，千，萬，就和甘道夫的能力一樣，個磁王你懂嗎？」
凌菲汗顏，扶住了額頭，她算是GET到了這個點，神他媽個磁王！萬磁王不要面子的啊！
「個磁王是么？你好，我是凌菲。」
凌菲百般無聊喝了一口早就盛好的茶，因為已經涼透了，味道有些差，不由得挑了挑眉。
「叫……叫我林逸就好。」
林逸有些結巴的說着。
「噢。」
凌菲隨意哦了一聲，態度頗為敷衍。
林逸也沒辦法，因為羅迪的手機是小靈通，連安卓系統都不是，所以羅迪拿走了他的手機，用來刷抖喑用，他就想老老實實玩會兒手機就好，不想和搞這些社交。
聽到這兩人的尬聊，羅迪開始坐不住了，自己需要的是一個TEAM，一個能在這異能者時代攪風攪雨，狂草地球的TEAM，而不是一群沙雕坐在一起開什麼他嗎的聯誼會。
「肥狼，你知道現在的你為什麼會緊張么？」
羅迪沒打石膏的手瘋狂刷著抖喑，他甚至連看都不看，幾乎只是為了完成任務似的，手指似癲癇病人發作般的不停狂滑，完全不知道意義何在。
「為……為什麼？」
林逸極其信任羅迪，因為羅迪的表達能力很強，總是能用幾句話就能解開自己的心結。
羅迪嘶了一口紅塔山，嚴肅說道：「不管是男性還是女性，在面對比自己更為優質的異性時，都會出現緊張狀態，這是因為極力想展現出自己並不具備的素質，而造成的手忙腳亂，來自於人血統深處里的繁殖渴望。現在，你仔細想一想，你認為凌菲可能會成為你的女朋友，並和你一起在煙火盛放的跨年夜零點鐘接吻么，你認真想一想。」
凌菲眼皮一跳，剛喝下去的茶水一口嗆了出來，腦海中開始腦補那些畫面，不由得有些噁心，「哈？你他媽在說什麼？」
「閉嘴，凌菲。」羅迪狂滑抖喑，注視着林逸，問道：「回答我，你覺得，有可能么？」
林逸知道自己是什麼條件，不過是一個認紙片人當老婆，然後對着他自己的老婆被魔物給不可描述的影像不可描述的宅男，這種事當然沒機會的。
「不可能。」
林逸有些自卑的搖了搖頭。
羅迪沉吟了一會兒，說道：「沒錯，所以你可以試圖讓自己放鬆下來，不用刻意得去展現一些並不具備的品質。她對你來說什麼也不是，只是一個在桌子上一起吃飯的女人，你不可能得到的，你只需要抬頭挺胸，做好自己就行。」
羅迪這樣說，林逸感覺自己的心理負擔頓時放下很多，臉上的緋紅迅速淡去，用猥瑣的腔調說着：「不愧是老大，我似乎明白了一點。」
啪啪……
凌菲鼓了鼓掌，是的，羅迪洗腦的確有一套的，差點自己都快信了。
「老大，我記得你說過，只有對其徹底絕望，才能獲得新生對么？」
林逸如是說道。
「嗯。」
羅迪嘶了一口紅塔山，狂滑抖喑。
林逸不再害怕，一雙細小的眼睛盯着凌菲，說出了三個字母：「KKP。」
凌菲俏臉一寒，徹底冰冷下來，好久都沒有像現在這樣感到噁心過，因為這是對女性極度的不尊重與侮辱。
……
……
十分鐘后，腦袋被啤酒瓶開瓢的林逸去醫院縫針。
名尚大飯店內羅迪和凌菲對坐着，一陣無言，皆是等著上菜。
凌菲覺得自己是大腦進了水才被羅迪牽着鼻子走，今天中午極其不愉快，即使林逸表示醫藥費他自己出就可以了。
「你不是傳奇人物么，怎麼會和那種人渣走在一起？」
凌菲問著。
而羅迪只是失了智一般的滑著抖喑，一言不發。
凌菲一拍腦門，陡然間想通了，說道：「好吧，你既然叫那個外號，當然是和人渣走在一起，屌絲，失敗者，人渣，廢物，都一個樣。」
羅迪回答道：「算了吧，他已經得到教訓了，而且這對他來說是一件好事，至少他以後永遠也不會在美女的面前感到自卑了，不僅是我，你也給他很好的上了一課。」
「切～」凌菲心情依然很不爽，尤其是聽着抖喑里傳來的各種噪音，更加煩悶，「能不能拜託不要抖喑外放？怪污染環境的。」
羅迪：「污染環境？你看不起抖喑么？」
凌菲：「抖喑只是一個短視頻APP，只是一個平台，它本身沒有優劣之分。眾所周知，需求創造市場，最大的用戶群體是什麼，那它的樣子就是什麼，但是最大的用戶群體只是沒有絲毫藝術鑒賞能力的貧……」
羅迪：「貧什麼？」
凌菲：「沒什麼，就是普通人，抖喑推送的內容往往是光鮮亮麗的美女帥哥賣顏賣肉，要麼是失敗者的自我挖苦，即使是關於愛心公益的農民工及留守兒童等等視頻，也局限於對他們生活的直接展現，在悲情的音樂中同情心被調動，然後指頭輕輕一滑，瞬間變轉而投入了更加HAPPY的狂歡中。」
凌菲：「如此反覆不斷，最後把中產的狂歡與底層的哀嚎都當成了理所應當的景觀，而不加思考這現象背後更為深層的社會原因，這些東西，將會徹底毀掉年輕人。所以想要成功，就必須得從這個圈子抽離出來，一個暗無天日的，膽怯的，懦弱的，顧影自憐的，痛苦泥沼。」
看着羅迪緊皺眉頭的神情，凌菲不禁有些得意，差點忍不住吹口哨，認為自己終於壓了羅迪一頭，扳回了一局。
羅迪：「你表達能力不錯，但是你很愚昧。」
「瓦特？」凌菲黑人問號臉，難道羅迪還有什麼殺手鐧不成，倒要見識一下失敗者之王的口才。
羅迪：「我想你應該聽說過這個。由於生產力的不斷上升，世界上的一大部分人口將不用也無法參與產品和服務的生產。為了安慰這些被遺棄的人，布熱基斯提出應該用大量的娛樂活動，比如網絡、電視、遊戲填滿他們的生活，避免少數得益者與大多數的底層人民發生衝突。」
羅迪：「消費主義的勃興，社會結構的巨變，新型奴隸制的改革，某些崇高信念的號召力逐漸喪失，自由資本主義與現代科技的更新換代造就了一個高流動性，碎片化的世界。拿一島國來說，九十年代中期以來，后冷戰時代犬儒主義瀰漫全球，泡沫破裂，經濟滯停，史稱平成大蕭條。」
羅迪：「在這個環境下成長起來的年輕人，面對階層固化，個人上升無望，碎片化的社會，產生了深深的虛無感與無力感。隨着文創產業的興起，只能在文化消費品中得到精神的代償與撫慰，之所以才會盛產漫畫，遊戲，SE情影像。」
羅迪：「再回到抖喑，當今房價壓力，情感焦慮，階層固化，經濟下行，貧富差距擴大，現在的年輕人極為悲慘。依託短視頻平台，無論你是誰，在何時何地。都可以打開手機來一場忘掉一切的狂歡，在十五秒內，被壓抑的情感得到了發泄，痛並快樂的幻夢也終於結束。與其怪抖喑毀掉了人，倒不如問問是什麼讓年輕人壓力如此之大，生活如此荒蕪，以致他們更願意……又或是只能在視聽的狂歡中醉生夢死。」
羅迪：「《了不起的蓋茨比》中，提到過這樣一句話，每逢你想要批判任何人的時候，你就記住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人，並不是個個都有過你擁有的那些優越條件。一個成功的人，應該學會去理解，去包容，甚至是去引領，為不能思考的人而思考。」
羅迪狂滑抖喑，抬起頭來摘下墨鏡，露出一對深邃堅毅的眸子，望着凌菲說道：「就像我對肥狼說過的一樣，只有對其徹底絕望，才能獲得新生，我給所有視頻點贊，無論它再垃圾，再弱智，我盡數點贊。再美的夢也有醒來的一天，總會有更多的人開始醒悟，我只是在加速它的崩塌過程。是的，為了讓世界變得更好，我在捧殺它，讓它幻滅，為美好的新世界，獻上個人的一點綿薄之力。」
萬籟俱靜的沉默，街道外的車水馬龍全被消音，因為這個穿着軍大衣，一隻手臂打着石膏的男人。
不僅是凌菲，整個大排檔的所有人都懵了，老闆娘端著一盤干鍋兔也頓在桌子上呆若木雞的站着，因為羅迪的長篇論闊，菜都有些涼了。
「他……他是誰？」
大排檔內某個不知名的客人如是問著。
凌菲這樣回答著。
「King……」
「Kingoflos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