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第97章

花月正在小聲同趙掌柜說話,裙角突然被人拉了拉。

「娘親。」有介喊了她一聲。

花月回頭,連忙低下身子問他:「怎麼了?」

「這個。」他把藥包雙手舉過頭頂,水靈靈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我做的。」

很是意外,花月伸手把他連帶藥包一起抱進懷裏:「竟然是你做的,怪不得你爹那麼生氣,那你拿着回去找爹爹呀。」

搖搖腦袋,有介拿着藥包塞向她身後:「爹爹說,娘親腰疼,要這個,所以我做的,給娘親用。」

伸手接過藥包放在身後,花月有點怔然,她習慣了釋往的體貼,畢竟是打小帶着長大的,可有介……這孩子性子本就偏冷,加上與她也不算親近,竟也會毫無怨尤地為她着想?

心口有點軟,她抱緊這小孩兒,頗為愧疚地道:「你還這麼小,怎麼會做的?」

有介理直氣壯地道:「問溫叔叔拿了藥材,放進布包,找爹爹縫。」

驟然失笑,花月搖頭:「你爹哪裏會縫東西。」

「他會。」有介道,「他給我縫過衣裳。」

李景允,李三爺,給小孩兒縫衣裳?花月滿眼愕然,下意識地伸手摸了摸這孩子的腦門。

「真的。」他一臉認真,「別人家的小孩都有娘親縫的衣裳,爹爹不肯輸,就也縫。」

雖然只縫了兩隻袖子,雖然那兩隻袖子還長短不一,但那是有介最威風的一件衣裳。

眼裏劃過一絲狼狽,花月抿唇,只覺得心口像是被什麼東西壓着,沉得慌。

對面的趙掌柜打量着她的神情,忍不住開口道:「這孩子看着就貼心,你怎麼反倒是傷心了。」

眼尾泛紅,花月悶聲道:「心虧。」

有介越懂事,她越覺得心虧,到底也是自己親生的孩子,與釋往是前後出來的,她斷不該厚此薄彼,小孩兒這麼心疼她,她先前還一心想拿他把釋往換回來,實在是過分。

清官也難斷家務事,趙掌柜不多問了,只笑着轉開話頭:「待會兒午膳,這小少爺可有什麼想吃的?」

有介看他一眼,有禮地答:「龍飛鳳舞滿堂彩。」

趙掌柜:「?」

花月哭笑不得地捏了捏他:「小少爺,這小地方沒有大官菜。」

龍飛鳳舞那是京華珍饈閣常有的野味燴菜,拋開手藝不談,用的那些個材料就貴重,這地方吃不到。

皺了皺臉,有介朝趙掌柜道:「那我自己帶娘親去吃。」

趙掌柜是想請客吃飯的,被兩歲小孩兒這麼一說,頗有些沒法還嘴。

要是釋往,花月可能就斥他胡鬧了,但有介開了口,她只想依著,便朝對面這人頷首道:「他在鎮上留不了多少天,您見諒,午膳去鎮上小菜館用,記在我賬上便是。」

誰惦記這一頓飯錢啊,趙掌柜無奈,看殷氏心事重重的,乾脆也就不打擾了,起身告辭。

「不跟那位叔叔去吃,別處也沒得龍飛鳳舞。」花月點了點他的鼻尖,「午膳娘親給你和弟弟做來吃可好?」

眼眸一亮,有介點頭,然後又為難地捏着手指問:「爹爹能來吃么?」

臉色微僵,花月略微尷尬:「這……」

「爹爹可乖了,會自己做菜,你可以不搭理他。」有介抿唇,低聲道,「我就是想看看,看看爹娘一起坐着吃飯是個什麼樣子的。」

真不愧是李景允教出來的孩子,這大長句說得,雖然斷斷續續,但十分清晰,清晰得她想裝聽不懂都不行。

沉默良久,花月道:「你爹若是抹得開面子,那就來吧。」

有介一喜,從她懷裏跳下去就往外跑。

***

午時一刻,花月跟霜降進進出出地端盤擺筷,兩個小孩兒已經在凳子上坐得乖乖的了。

有介瞧著這一桌子少見的菜色,難得地咽了咽口水。

釋往費解地問:「你饞什麼?」

「這些。」有介抿唇,「沒吃過。」

哪怕是行軍,他吃的也是上好的羹餚,哪裏見過豆腐白菜雞蛋羹。釋往是吃膩了的,扁著嘴嘀咕:「不好吃。」

有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釋往覺得很無辜,扁扁嘴想哭,可又怕把娘親招來,只能忍着。

沒一會兒,那個長得好看的大哥哥……不對,聽說是他爹,他爹進門來了,端了兩盤菜,順手放在桌子中間。

釋往撐起身子一看,瞪圓了眼:「又又!」

「是肉。」有介膩味地掃了兩眼那肘子和糯米雞,雖然是入口即化,但他年紀還小,不喜歡吃那麼膩的。

霜降進門來,正好與李景允撞上,神色當即複雜起來。

「這位大人。」她道,「您來歸來,不用還去酒樓端菜,今兒菜夠。」

李景允看了她一眼,抿唇。

有介幫着道:「這是爹爹自己做的,弟弟沒嘗過。」

霜降:「……」

騙人的吧,李景允會下廚?君子遠庖廚,他這樣的人,怎麼可能——

對上有介十分認真的小眼神,霜降把嘴邊的疑惑咽了回去,狐疑地在桌邊坐下。

「前些日子京華傳來消息,說觀山下的亂葬崗刨出許多陪葬寶物。」李景允坐得端正,聲音很輕,「看標記,是前朝的東西,伴着一口楠木棺。」

霜降一頓,臉色驟然發青,拍案而起:「你想做什麼?」

楠木棺材,不是一般人能用得起的,但用得起的人,不會埋在亂葬崗,除非是前朝的老王爺。

那是她父王生前就備好的棺材,死後她偷摸藏下的,身上所有的金銀珠寶全放了進去,埋得極深,沒想到還是有被人發現的一天。

平靜地抬眼,李景允看向她:「我讓人遷了地方,重新入了土,你若有一日還要回去京華,便去看看吧。」

說罷,遞給她一張寫着地方的紙。

霜降愕然,僵硬地伸手接過紙條,打開看了一眼,眼眸微動。

花月做好最後一道菜端進來,就見人已經坐齊。她沒看李景允,只將菜放下,朝霜降道:「動筷吧。」

飛快地收好紙條,霜降抹了把臉,神色複雜地朝李景允抬了抬下巴:「客人先動。」

花月挑眉,頗為意外。霜降是極為不待見李景允的,還以為這一頓飯她一定不會搭理人,沒想到竟挺有禮貌。

李景允也不推辭,拿筷子夾了菜,兩個小孩兒也跟着動起來。

花月是要給釋往喂飯的,有介就老實多了,自個兒拿着勺子吃,李景允只有一搭沒一搭地給他舀雞蛋羹,其餘想吃什麼他自己動手。

桌上沒人說話,氣氛怪悶的,有介吃着吃着就看了自家爹爹一眼,後者皺了皺眉,終於伸筷子給旁邊的人夾了肘子肉。

花月微愣,悶聲道:「您不用客氣。」

「不是客氣。」李景允道,「爺樂意。」

有介聽得搖頭,眼含憤怒地看着他。

「……」緩和了語氣,李景允道,「你身子太差,吃點肉補補。」

花月看了有介一眼,輕咳著低聲道:「大人,您不必如此,這倆孩子都不傻,做戲不做戲的,看得出來。」

舀了一碗湯放在她手邊,李景允側眼看她:「你怎麼知道我是在做戲?」

「不是做戲,您還能是上趕着對我好來了?」花月嗤之以鼻。

「嗯。」他點頭。

這答得飛快,連一點猶豫也沒有,反而把花月給說懵了,皺眉看着他,活像見了鬼。

餘光瞥着她的神情,李景允哼笑:「是不是覺得稀奇,像我這樣無法無天目中無人的孽障,竟會跟你低頭?」

用來說自己的這幾個詞也太精準了,花月忍不住跟着笑:「確實。」

「我也不想低頭。」把蛋羹舀給有介,李景允垂着眼道,「要不是真的喜歡你,誰願意來找不痛快。」

筷子一松,夾着的雞肉「咚」地一聲落進了面前的湯碗裏,濺起兩點湯水,嚇得她半閉了眼。霜降眼疾手快地遞了帕子來,花月擺手,掏出身上帶着的,抹了把臉。

李景允斜眼看着她手裏的方巾,悶聲道:「你走的時候沒有拿休書,按理說不能改嫁。」

這話哪兒出來的?花月低頭,卻發現自己拿的是先前趙掌柜給她的帕子,一直揣著,還沒來得及洗乾淨還回去。

她挑眉,又看向他。

李景允臉上沒什麼表情,眼裏的東西卻很複雜,筷子戳著碗裏的豆腐,也不正眼看她。

她突然有點好奇:「那若是我非要改嫁,是不是還得求您寫一封休書?」

然後求他,他就會用各種法子羞辱為難她,老招數,她很熟悉。

戳著豆腐的筷子頓了頓,李景允側過頭來,一雙眼幽深得帶了怨:「不用。」

「你若真想另嫁,休書我給你寫。」

不可思議地瞪大眼,花月左右看了看他,很想去摸摸他臉上是不是有人皮面具。三爺哪會這麼寬宏大量啊?

「但是。」他又開口。

一聽這個但是,花月反而放心了,她就說么,這人詭計多端,哪會那麼輕易饒了她。坐直身子,她認真地等着他的下文。

李景允看着她,眼裏硬邦邦的東西一點點化開,聲音也跟着軟了些:「但是,你要另嫁之前,能不能……」

「能不能再多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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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學鴛鴦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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