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樹欲靜而風不止（二）
第十四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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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和岳笑川聊完，宋剛就打來了電話，他火急火燎地喊道：「子陽，你在哪裏呀？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你怎麼還不回來？我知道你是不會有事的！」這些話簡直就是一口氣說完的，中間連個停頓都沒有，可見宋剛的心情是何等的焦灼。林子陽知道準是西郊鎮又發生了什麼事，連忙說：「我沒事，鎮上有什麼事嗎？」
宋剛長喘了一口氣，說：「子陽，你走後，家裏可翻了天。謠言滿天飛呀！這倒沒什麼，你的事情傳到區里后，陳區長當天就來到了鎮上，還主持召開了黨委會。他先是對我們請專家組淘汰部分企業的做法進行了批評，說那麼多企業一下子就被拿掉了，怪可惜的，提議要從被淘汰掉的企業中再吸納幾家有實力的企業進來……」
不等宋剛把話說完，林子陽急切地問：「結果怎麼樣？」宋剛說：「除了劉波舉雙手贊成外，其他人員沒同意，都希望你回來后再說。陳區長只好作罷，他說你很可能……」宋剛欲言又止。林子陽問：「宋剛，別吞吞吐吐的，有話就直說！」宋剛這才說道：「陳區長說你很可能回不來了，就別指望你了，他還說這件事讓大家先考慮考慮，過段時間再開黨委會討論。」
林子陽終於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想不到他離西郊鎮才一天多的時間就發生了這樣的事。更讓他想不到的是，陳牧天身為城北區的副區長，居然能做出這種令人髮指的事情，真不知道他和馮氏公司之間究竟有着怎樣的瓜葛，為了馮氏竟然做出這種讓人感到齷齪的事。
宋剛又低聲說：「子陽，我一直在擔心……」林子陽問：「擔心什麼，只要我們沒昧著良心做事，就沒什麼好怕的！」宋剛說：「這個我知道，我怕陳區長對每一名黨委成員逐個擊破，分別做通他們的工作，再召開黨委會，增補入圍企業的事就會順利通過！到時候，恐怕靠少數人的力量是無法阻擋住的！到那時，我們所做的一切就會前功盡棄！」
林子陽的心裏再次亂作一團，宋剛的擔心並非是多餘的，目前來看，陳牧天很可能用的是緩兵之計，等他做通個別黨委成員的思想工作，一定還會捲土重來的。林子陽知道，一個副區長想做通一名鎮黨委成員的思想工作，簡直是太容易了。看來，這一次陳牧天不達到目的是不會罷休的！
兩個人在電話里誰也沒有說話。這的確是個很棘手的問題，若是林子陽呆在西郊鎮，陳牧天做的畢竟是見不得光的事，有林子陽在他當然會投鼠忌器，不敢如此囂張。林子陽出了事，陳牧天當然可以為所欲為。
電話的聽筒里是黑夜般的寂靜，兩個人只能聽到對方急促的喘息聲。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驀然間，林子陽想起了一個人，此時此刻，恐怕只有這個人能夠幫着西郊鎮度過難關了！那一瞬間林子陽激動得心臟幾乎就要從嗓子裏蹦出來。
林子陽壓低聲音和宋剛悄悄地說了一番話，電話那頭，宋剛終於會心地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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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午時分，林子陽正準備做午飯，這時，響起一陣篤篤的敲門聲。中午吳玲和苗苗不回家吃飯，再說即便吳玲回來也是用鑰匙開門的。會是誰呢？林子陽心中納悶。
門開了。門外站着一個穿戴時髦的漂亮姑娘，她手上還拎着一些瓜果之類的東西，來人是文娟。
自從去了餘力的4S店上班，文娟經常來林子陽家裏玩，有時還會在這裏吃飯，她心直口快又是一副熱心腸，人也長得水靈，吳玲和苗苗都特別喜歡她，每次來苗苗都沒完沒了地纏着文娟。
自從來到城裏工作，文娟越發變得漂亮了，說話也越來越得體，在農村老家時被日頭曬得有些黝黑的臉，現在已是白里透亮，從她的身上再也找不到半點農村女孩的痕迹了。
文娟怎麼這個時候來了？林子陽暗吃一驚，說：「文娟來了，快進屋！」見林子陽獨自呆在家裏沒去西郊鎮上班，文娟絲毫沒感到驚訝，說：「哥，我給你買了午飯，中午就別做飯了。」說着，她把一包好吃的東西放在了餐桌上。這足以說明，林子陽的事文娟已經知道了。
兩個人在沙發上坐下來，林子陽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說：「文娟，你是不是聽到了什麼，哥沒事，你不必擔心！記住，這事兒千萬別讓你大伯知道，你爹那裏也別說！我不想他們為我擔心。」
文娟的臉上露出難以掩飾的憂傷與擔心，說：「哥，你的事兒大伯已經知道了。他怕給你打電話你不說實話，就給我打了電話，讓我來看看你。村裏人都說你犯了錯誤被抓起來了，大伯就是不相信，他讓我告訴你，只要沒做貪贓枉法的事，就不用怕，天底下這麼大，總有說理的地方……」聽了文娟這一席話，林子陽的眼淚差點掉下來。
林子陽知道父親愛面子，前不久剛和他鬧翻，主動給他打電話，父親還是放不下這個架子。他了解父親。
前些天，父親剛和他嘔了氣，可是聽到兒子受了委屈，父親就坐不住了，打電話讓文娟快來看看他。林子陽一陣心酸，父親都大把年紀了，自己還總讓他放心不下。父親是一個愛面子的人，自己出了這種事，他實在想不出，父親在全村人面前會是什麼樣子。想到這裏，林子陽感到一陣刀割般的難受。
見林子陽低頭不語，文娟小聲問：「哥，你不會有什麼事吧？」林子陽終於緩過神來，咯咯一笑，說：「我能有什麼事？不過是配合紀委的人澄清了一個事實，過幾天我就回西郊鎮上班了。小妹，你放心好了！」看着林子陽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樣子，文娟繃緊的臉上才綻出一些笑容。
兄妹倆很久沒見面了，兩個人的話題格外多，聊了一會兒，文娟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她臉色一變，下意識地往客廳四周瞅了片刻，才壓低聲音，說：「哥，有件事我可要提醒你一下，俺嫂子經常去我們公司，她和我們余總的關係似乎很密切……」餘力第一次見吳玲時，林子陽就猜得出這小子腦子裏是怎麼想的。儘管如此，他還是裝出一副不屑的樣子，說：「余總和你嫂子是同學，關係當然密切了。」
文娟想了一下，又說：「哥……俺總司的人一看見嫂子，都說……」林子陽愣愣地望着文娟，沒吱聲。文娟像下了很大決心似的，說：「人家都稱嫂子『小三』了！我都為嫂子感到臉紅……」
林子陽知道餘力和吳玲經常借同學聚會的名義呆在一起，也猜到針對兩個人的交往外面肯定會有一些流言蜚語，這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現在有些人就是愛捕捉這些花邊新聞，似乎不造謠生事，日子就過不下去似的。因此，他並不太在乎別人怎麼去評論餘力和吳玲之間的事，他相信吳玲，深信她不會做出對不起自己的事。
不過，有人居然暗地裏稱吳玲為「小三」，這是林子陽未曾想到的。他頓時感到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和委屈，他氣得臉色通紅，憤憤地說：「有些人就知道捕風捉影，沒有的事也讓他們編出一朵花來！」文娟見林子陽生了氣，也就不再說什麼。
過了一會兒，林子陽平靜了一下心情，小聲說：「別聽外面的人胡說八道，你嫂子和余總就是同學關係，他們之間真的什麼也沒有，每個人都有異性同學的，你說對嗎？」文娟默默地點着頭，沒再說話。
說是這樣說，文娟走後，林子陽的肚子裏卻彷彿打翻了醋罐子，酸味十足。
也不知什麼原因，吳玲的身影在林子陽的腦海反覆出現了幾次后，他猛然想起了白楊，白楊一直對他異常關注。他這裏稍微有什麼風吹草動，白楊知道了，不是打電話過來，就是親自跑一趟，似乎林子陽的事比她自己的事還重要。
白楊已經從省城回來了。林子陽被紀委帶走的事在城北區鬧得沸沸揚揚，正常情況下白楊早就知道了。可是，至今她沒打電話過來，林子陽感到十分納悶，難道她出了什麼事？想到這裏，林子陽禁不住替白楊擔心起來。
正午時分，白楊應該下班了。他從手機上翻出了白楊的手機號碼，躑躅了片刻，把電話撥了出去。可是，讓他感到失望的是，白楊的手機關機！
6
一晃五天過去了，原本是清清靜靜的五天，對林子陽而言卻是煉獄般的煎熬。西郊鎮招商引資的事懸而未決，包括馮氏在內的已經被淘汰出局的公司，完全有可能在陳牧天的精心策劃下起死回生。林子陽呆在家裏如坐針氈，可他又不能回到西郊鎮去，只能通過電話了解當前西郊鎮的情況。他心急如焚。
林子陽給白楊打了很多電話，手機總是關機！他一直為白楊擔心，不知道她為什麼手機整天都關機。有幾次他想往白楊家裏或是電視台打電話，他又有一些顧忌，怕有人說閑話，給白楊帶來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這幾天，林子陽雖然接到了不少電話，可是和以往相比電話明顯少了。人閑下來了，電話也少了。
午後兩點來鍾，林子陽正直勾勾瞅着手機發愣，他盼望着手機的鈴聲突然響起來。可是，從早晨起床到現在連一個電話也沒有打過來，就連每天準時彙報情況的宋剛也沒有打電話。難道又出了什麼亂子？他正胡思亂想，手機響了。
是一個陌生號碼，號碼是座機電話。仔細一看這個號碼又似曾見過，林子陽沒多想，立即按下接聽鍵。
「是林子陽嗎？」電話里是一個洪亮的聲音，這個聲音林子陽似曾熟識，可又想不起這個人是誰。他一臉茫然，說：「是我。」
「我是安峻山，你的情況我都知道了……」安峻山這三個字頓時讓林子陽全身的血液都沸騰起來。安峻山！這個在林子陽眼中披着一層神秘面紗的人物，怎麼這個時候給自己打電話來，難道事情有了什麼轉機？他來不及多想，興奮地說：「安部長啊……」安峻山又說：「只要你是清白的，就不要害怕什麼調查。暫時受點委屈沒什麼，一名成熟的領導幹部在困難和挫折面前是不會輕易倒下去的！時間可以驗證一切，總有一天事情會真相大白的。希望你也不會因為這件事消沉下去！」
林子陽想都沒想一下，說：「安部長，請相信我，我是清白的……」他原本想再說點什麼，可是，安峻山說道：「好吧。我還有事，再見。」電話的聽筒里發出一陣嘟嘟嘟的聲音。林子陽木木地把手機捧在手心，仔細地體味着安峻山所說的每一句話，漸漸地，他的滿腹委屈居然神奇般的消失了。
安部長打電話來的目的是什麼呢？難道他聽到了什麼消息？林子陽想的問題很多，可是不管怎麼樣，有一點是可以確定的，那就是這充分說明安峻山一直在關注著自己！想到這裏，林子陽頓時感覺到胸口有一團火慢慢燃燒起來。
從紀委對林子陽進行調查的那一天起，原本已解散的調查組又重新集結起來，對農家樂食物中毒事件開始了第二次調查。肖樹青依然任組長。
肖樹青和萬木春是同學，兩個人本來就有着密切的交往，關係非同一般，他並不想給萬木春帶來太多麻煩。因此，上次的調查工作根本沒有深入下去，只是蜻蜓點水一般走了走過場。肖樹青知道，那些所謂的中毒人員只不過拉了幾天肚子，根本就沒什麼事，何必小題大做呢？這次接到紀委的通知，繼續對中毒事件進行調查，帶領調查組二次來到萬木春的生態農業園也是不得已的事。
農家樂第二次被勒令停業整頓，萬木春苦不堪言。
要不怎麼說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呢。何濤是調查組成員之一，上次調查的時候他每到一處都是走馬觀花，沒有深入分析種植蔬菜過程中可能出現中毒的環節。這一次，再進行調查就不同了。
那次林子陽來農家樂時，何濤也去了。網上那個炙手可熱的帖子的照片上，林子陽身邊的那個人就是何濤。林子陽出事後，紀委已兩次找了他去詢問情況。何濤知道這一次若是林子陽真有了事，他也脫不了干係。這個道理何濤當然清楚，現在他和林子陽已經是拴在一條繩上的螞蚱，這次調查何濤當然全力以赴了。
經過何濤的詢問了解，事情的真相很快就浮出了水面。原來，一位農藝員在給油菜施農藥時，不小心用腳碰翻了農藥瓶子，農藥全流了出來，當時這位農藝員也沒在意。當天下了一場雨，菜地里積了不少水。這樣那些油菜就泡在了藥水裏，幾天後，這些油菜就被端上了飯桌，客人們吃了不拉稀才怪呢？
中毒事件終於真相大白！
紀委那邊的調查結果也出來。林子陽並沒有像網友所說的那樣，在環球公司有多少股份，也沒有從萬木春那裏分得一分錢紅利……經調查，網上的那些話都是謠言。那天吃完飯後，除了環球酒店送了林子陽兩箱蔬菜，並沒有獲取任何好處。況且，那兩箱蔬菜，包括記者在內的所有人每人都有一份。
林子陽趕往紀委時，馬副書記滿臉歉意，握住他的手，說：「林書記，實在抱歉啊。請你原諒，我們也是不得已才這樣做的。群眾有呼聲我們不能裝聾作啞嘛！」林子陽心裏像是打翻了五味瓶，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只能連聲說：「沒什麼，沒什麼。」
馬副書記是個爽快的人，說：「剛才我已經給城北區的相關同志打去電話，對你的事進行了澄清說明，還道了歉。咱們的幹部受了委屈被人誤解，我們的心裏也不好受啊！」這番話並非是什麼面子話，從他紅紅的眼圈可以看得出，這是他的肺腑之言。
林子陽心頭一熱，說：「只要人是清白的，受點委屈沒啥！馬書記，我現在可以回西郊鎮了嗎？那裏還有很多事等着我呢。」馬副書記哈哈大笑，說：「當然可以，我馬上就送你回去，我要當着西郊鎮全體機關幹部的面向你鄭重道歉！」
林子陽說不必了，馬副書記執意要送，他便不再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