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驚魂（二）
第十五章（二）
4
林子陽的確低估了陳牧天，他以為投資的企業已經確定下來，陳牧天對這件事已經死了心。可是，事實卻不是這樣。
幾家企業的工程隊都已經到位，有的已開始施工，可是他們的審批手續卻怎麼也辦不下來。在其他地方投資的企業到了那裏很快就蓋了章。可是，一聽說是在西郊鎮投資的企業，那些辦理人員都會找各種各樣的理由拖着不給辦理。
時間有時候比金錢還寶貴，投資公司的老總們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整天往林子陽的辦公室跑。
林子陽知道這裏面一定是陳牧天從中搞鬼，可是，目前情況下他是不能直接找陳牧天的，他知道，即使自己去找他，也是自取其辱、無濟於事。沒辦法，他只好硬著頭皮去找區長，區長正忙着到市裏開會，臨出門前急切地對林子陽說：「這事歸陳區長管，直接找他去。」說完，他頭也沒回就下了樓。
林子陽一想也是，區長也不可能瞞着分管的副區長直接給那些局長們打招呼呀。沒辦法，林子陽只好去超市買了些茶葉，拎着茶去求那些局長們。這些局長像是串通好了似的，對於西郊鎮土地使用審批手續的事都是直搖頭。其中一位和林子陽私人關係還算不錯的局長，皺着眉頭，說：「林書記呀，並不是我不給你面子，我也是有難處的呀！」說着，他沖着林子陽擠了幾下眼睛。
林子陽當然明白這位局長擠眉弄眼的用意，他只好無可奈何地說：「好吧，我知道老兄也有難處，就不再難為你了，我再想別的辦法吧。」說完，他垂頭喪氣地走了。
見林子陽也沒幫着把手續辦下來，那些幾個企業老總都徹底失望了，投資項目的資金大部分是從銀行貸來的，資金這麼緊張，總在這裏閑着怎麼行？於是，他們找到林子陽非要解除用地合同退還已支付的資金不可。這一下，林子陽慌了手腳，這些資金都成了建設新學校的預付款和下崗職工的第一批補償款。哪裏還有錢退給他們呀？林子陽好說歹說，幾個企業老總才答應再寬容他兩天時間，讓他再想想辦法爭取儘早把審批手續辦下來。
林子陽再次來到城北區，找到相關的局長跟他們說清其中的利害關係看能不能高抬貴手。結果跑了一上午他的腿都跑直了，連一個局也沒能跑下來。中午在一家飯館吃飯的時候，他暗自思量，陳牧天是直管領導，誰又會因為你西郊鎮的事去招惹頂頭上司呀！陳牧天是副區長，你林子陽不過是一個鎮黨委書記，孰重孰輕不用掂量大家就知道。想到這裏，林子陽終於意識到這件事若是陳牧天不點頭還真是不好辦。
跑了一上午肚子都餓扁了，林子陽和司機吃了點飯，一想再呆在區里也沒有啥意思，當前只能回去做那幾個老總們的工作，讓他們再寬限幾天了。於是，林子陽就讓司機開車趕緊回西郊鎮。
走出沒多遠，林子陽忽然望見在前面的路口處出了車禍。一名老者被車撞倒了，橫躺在路邊沒人管。林子陽馬上讓司機停車。司機放慢了車的速度，善意地提醒道：「林書記，我看咱還是別找麻煩了。」林子陽表情凝重，用不容置疑的聲音說：「救人要緊！」司機這才停住車。
老人頭髮斑白，他膚色白皙，穿着也講究。老人身邊淌滿了血，他蜷縮在馬路一邊，不省人事。林子陽快速地從車上下來，用手指在老人的鼻孔前試了一下，感覺到老人還有微弱的呼吸，便大聲說：「快！送醫院！」說着就招呼司機把老人往車上抬。見有人挺身而出，一些路人也急忙過來幫忙，大家七手八腳地把老人抬上車。
車子向城北區人民醫院疾駛而去。來到急診室，一位穿白大褂戴眼鏡的醫生仔細檢查了老人的傷勢后，一臉無奈地對林子陽說：「病人傷勢很重，還是轉到市醫院治療吧！」很顯然，醫生把林子陽看成是病人家屬或是肇事車主了。果真如司機先前所料，這次真是給林子陽添麻煩了。若是把病人送到市醫院的話，今天看來是回不了西郊鎮的。目前當然還是救人要緊，林子陽無奈地看了一眼司機，低聲說：「走吧，好人做到底，去市醫院。」司機滿臉都是不情願，可是，他又不能不聽從林子陽的安排，只好和林子陽一起把老人再次抬回車上，然後向海州市區方向趕去。
在去往市醫院的路上，林子陽翻了翻老人的衣袋。他知道，當務之急要先聯繫到傷者的家屬，要不這件事說不定還真的很麻煩。一連翻了幾個口袋，除了一串房門鑰匙外，裏面都是空空的。
最後，林子陽從老人的內衣口袋裏翻出了一部手機。他一陣欣喜，急忙翻開手機的通話記錄。
林子陽頓時愣住了。想不到手機的通話記錄里剛打過的電話名稱卻是白楊兩個字！是名字相同的人？還是這個人本來就和白楊有着什麼重要的關係？一個不祥之兆頓時在林子陽的腦海中浮現。
林子陽用這部手機按下了白楊的號碼。電話通了，電話里果真是那個無數次讓他心跳的聲音：「爸爸，你回家了對嗎？」「是白楊！爸爸？」驀然間，林子陽似乎明白了什麼，他渾身的血液彷彿一下子凝固住了似的，一時間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白楊有些着急了，問：「爸，你怎麼了，為什麼不說話呢？」林子陽感到自己彷彿是在夢中，他想把事情的經過快點告訴白楊，可他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白楊在電話里大聲喊：「爸爸，你快點說話呀！」林子陽好不容易才緩過神來。他小聲說：「白楊，是我……你聽我慢慢說。」白楊頓時怔住了，木木地問：「你……你是子陽，我爸的手機怎麼到了你的手裏？」林子陽說話的速度很慢，說：「白楊……你千萬別着急，慢慢聽我說……」白楊彷彿已經意識到了什麼，說：「子陽！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快點說！」於是，林子陽把在路上遇到一位老人遭遇了車禍，正送他趕往市醫院的事說了一遍。
林子陽聽到了白楊哭喊聲，他急忙勸道：「白楊，你別哭，這裏有我呢！我一定會把伯父照顧好的！」這時，他聽到電話那頭是啪的一聲響，他感覺到白楊的手機已經從手裏滑落到了地上。
林子陽沖司機大聲喊：「快點開，這位老伯是白楊的爸爸！」司機知道白楊是區電視台的副台長，也知道她和林子陽的關係很不一般，因此他踩了一下油門，車子瘋了似的向市區而去。
4
白楊的父親白閱之，在省直機關工作了一輩子，他當過副處長、處長，最後從省民政廳工會主席的位子上退了下來。讓他想不到的是，他退下來不久，寶貝女兒白楊就離了婚。他在工作崗位上勤苦了幾十年，輾轉了幾個工作單位，可謂閱人無數，誰曾想一直讓他引以為豪的女婿陳牧天卻是一隻披着人皮的狼。
白閱之操勞了一生，身體也落下了許多病根。怕二老擔心，離婚的事白楊並沒有告訴爸媽。白楊想一個人來承擔婚變給她所帶來悲痛。白楊還是那麼天真，這種事只能瞞得了一時，時間久了，爸媽又怎能不知道呢？白閱之得知這個消息后，馬上從省城趕到了城北區。
陳牧天已從家裏搬了出去，白閱之就住在了白楊家。白楊看到白閱之滿頭花白的頭髮時，委屈的淚水再也無法控制，她撲在白閱之的懷裏嗚嗚大哭起來。白閱之用手撫摸著白楊的秀髮，低聲說：「人的一生難免會遇到一些挫折和坎坷，這也是正常的。哪會總一帆風順呢？別哭了，振作起來，日子畢竟還是要過的，是不是？」
聽了白閱之的話，白楊終於從他的懷裏抬起了頭。是啊，兒子年齡還小，還要靠自己把他養大。後面的路還長著呢！以前老怕爸媽知道了自己離婚的事跟着傷心，現在反倒要爸爸來安慰自己了。想到這裏，白楊破涕為笑，說：「只要你和媽不難過，我就沒事！」於是，父女倆彼此緊緊地握住了對方的手。
白楊既要照顧兒子，又要上班，一個人整天忙得不可開交，有時連飯都吃不上。白閱之退下來后正好沒事幹，就提出留下來住些時間，幫白楊照看一下外孫。白楊欣然應允。在她受到人生中最沉重的打擊時，如果爸爸陪伴在她的身邊自然是一件最好不過的事情。這樣，白閱之就承擔起了做飯、收拾家務和接送外孫上學的任務。
生活是快樂的，因為你隨時都能感受到親情給你帶來的喜悅和幸福；生活又是痛苦的，因為你無法預測到災難會在什麼時候降臨到你的頭上。天有不測風雲，人的未來也是不可測的。
吃過午飯，白楊上班去了。白閱之洗過碗筷后，就陪着外孫去了學校。家離學校不是很遠，穿過兩條馬路就到，把外孫送到學校門口，又望着他蹦蹦跳跳地跑進教學樓，白閱之才戀戀不捨地往回走。
很久沒有來城北區了，想不到近幾年的變化還真大。陳牧天分管城建工作，想不到短短几年的時間城北區的城市建設有這麼大的成就，看來這個人的工作能力還是有的，可怎麼就不走正路呢？見了金錢和女色連家都不要了！真是讓人難以理解，是這個人出了問題，還是這個社會的問題？如今有的人拿離婚當兒戲，說離就離，說換就換，唉，真是不可思議。
白閱之緩慢地走在人行路上，心中充滿鬱悶。十多年他曾苦口婆心地勸女兒在省城找個對象，在他的身邊安家，父女之間也相互有個照應，可是倔強的白楊說什麼也不同意，老伴氣得把家裏的吃飯的碗都摔光了，也無濟於事。女孩子呀，小的時候對爸媽百依百順，一長大了，爸媽的話就成了耳旁風。唉，想不到，居然會是這樣一個結局！想到這裏，白閱人感到一陣心酸。
再穿過一條馬路就是白楊家所在的小區，白閱之站在斑馬線邊上兩眼直勾勾地瞅著對面跳動着的紅色數碼，靜靜地等待着綠燈的出現。
公路上的車流水一般從兩側駛來。這時，一輛白色轎車無頭蒼蠅似的左沖右撞從白閱之的左側疾駛而來。正在等紅綠燈的路人慌忙撤身躲閃，白閱之的腦袋裏亂糟糟的，兩條腿好象沒有長在自己身上似的，面對快速駛來的車子，沒做出任何反應。車離他越來越近，四周的人也都嚇傻了，大聲呼喊：「快閃開！」可是，一切都晚了，那輛白色轎車已經失控，沖着白閱之撞了過去。白閱之被撞了個正著，咚的一聲他被重重地撞了出去。
所有這些都是在眨眼間完成的，肇事車輛嘎地停下來。可是，開車的司機回頭望一眼血泊之中的白閱之，又往四周瞅了一下，正值午後，路上行人不是很多，路口也正好沒有交警，於是，司機腳一踩油門奪路逃走了。
白閱之橫躺在馬路上不省人事。圍觀的路人大聲叫嚷：「肇事車跑了，快追呀！」喊叫聲倒是不少一浪高過一浪，可真正開車追趕肇事車的卻一個也沒有。路過的車輛雖然都放慢了車速惋惜地望白閱之一眼，可是沒有一輛車停下來，把他送往醫院。
路人正在漸漸散去，白閱之還橫躺在馬路一側。就在這時一輛黑色桑塔納嘎地停下來，林子陽急匆匆地從車上跳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