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城隍
坦白而言，許仙是個極愛看的人，前世上學時，就經常在課堂上偷偷摸摸地看『大書』，為此更沒少挨老師的板子。
更別提自從穿越到這個世界之後，平時生活無聊的緊，沒有了手機電視這些高科技，只能看看聊以消除寂寞了。
蘭書坊中，許仙一連翻看了十幾本，發現其中內容都差強人意，將手中書卷擱下，不禁微微搖頭，心裏忍不住想到：就算自己寫也不見得有這麼差吧？
李正興見許仙一臉失望的表情，面子上自有些掛不住，畢竟這些書都是從他店裏拿出來的，卻沒一本能入得許仙法眼，輕咳一聲道：「許公子看看這一本如何？」從一堆書的下方抽出一本嶄新的書籍來。
許仙望去，只見深藍色的書封上《遊俠列傳》四個大字清晰入眼，他依稀記得這本書似乎最近在坊間賣的挺火，書里講述的好像是幾個俠客行俠仗義的故事，著書的作者貌似叫作什麼『男人一枝花』的，名字倒是挺奇葩的，心下好奇，便翻看起來。
李正興在一旁靜靜地看着。
過不多久，許仙忽然輕咦一聲，臉上露出幾分感興趣的神色，李正興忙問道：「如何？」神色似乎有些緊張。
「這本書……」
許仙又一連翻看了幾頁，「有些意思。」書里的內容倒有些類似後世的武俠，不再一味地寫書生仕途，讓他有種久違的新鮮感，彷彿吃慣了山珍海味，忽然來上一份清粥小菜，更覺美味悠長。
李正興聽到他的話后長舒一口氣，臉上不禁露出笑意，然而還沒等他高興起來，就又聽許仙道：「不過……」
「不過什麼？」
「此書立意雖好，故事寫的卻差了些。」
「哦？」
許仙笑道：「講究的是情節跌宕起伏，勾人心弦，這書文字雖不錯，但內容卻一平百順，一看就知道主角下一步要做什麼，吸引力不夠……而且設定方面也有些問題，格局太小，導致有些劇情根本無法展開。」
李正興臉上笑容漸漸消失，心中也不禁暗自想道，這本書難道真的有他說的這麼差嗎？但仔細想想許仙剛才所說的話，竟有理有據，根本無法反駁。
正出神間，忽然聽到許仙的聲音：「坊主？」
李正興回過神來，臉色卻有些不自然，道：「許公子說的在理。」
許仙問道：「不知這本書價錢多少？」卻是打算買下來，回去之後再慢慢觀看，雖然比不得後世的那些，但總算聊勝於無吧！
李正興又哪裏肯收他的錢，非要將書送他不可，不僅如此，還一口氣送了他上中兩冊厚厚的兩本，並言明等什麼時候出了下冊定會第一時間送到他手上。
無非幾本書而已，若能交到許仙這樣的朋友，那真是佔了天大的便宜。
李正興盛情難卻，許仙只好接受。
臨離去時，許仙忽然想起一件事來，沖着李正興道：「李坊主，關於店裏的書籍，在下倒有一個建議。坊主你大可派人將這些書分成不同的類別，然後分開擺放，這樣甄別起來也要簡單些……」原來是他看蘭書坊里的書大多散亂的擺成一堆，找書時不僅費時費力，還不討好，於是好心提出建議。
若是分門別類的擺放開，就不會再有這個問題，李正興也不會因為找個就累的滿頭大汗了。
「許公子言之有理。」
李正興聞言不禁一愣，他以前怎麼就沒想到這一點？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微不足道的改變，但其中可以省出的人力物力卻可以想像，心中更是佩服。
目送許仙兩人漸行漸遠，不免暗自嘀咕道：「寫的真有這麼差？」搖頭回了坊內。
許仙同孔攸分別之後，便向自己家裏走去，而就在剛剛他才知道孔攸與自己上的竟是同一家書院，不得不感嘆世間緣分之奇妙，於是約定好明日晨時結伴出發。
回到家裏的時候，已是晌午，許嬌容已經做好了飯，姐夫李公甫剛從衙門裏回來，仍穿着捕頭緇衣，腰刀撂在一旁，見到許仙之後笑道：「漢文回來啦！」
「嗯！」
許仙點頭，坐到對面的太師椅上，姐姐這時候端來熱氣騰騰的飯菜，笑道：「快吃吧！」同樣搬來椅子坐下。
家裏雖然多了一個吃飯的人，許仙卻沒有任何不習慣的感覺，彷彿本來就該如此，李公甫就像是遠遊歸來的兄長，誰又能說不屬於這個家呢？
而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李公甫又肯替他保密，許仙心裏自是感激。
桌上，姐姐忽然說道：「漢文，明天你就要出發去書院了，一會兒吃完飯跟着我去拜拜城隍，讓他老人家保你好運。」
「拜城隍？」
許仙聞言不由一愣，求學的話難道不應該是去拜文曲星嗎？但旋即反應過來，文曲星？似乎有些熟悉啊。
對了，原本的劇情中文曲星不是轉世后成為許仙與白素貞的兒子許士林了嗎？這世間又哪有老子拜兒子的道理？硬是將後半句話咽在了肚子裏。
見姐姐正看着自己，開口道：「拜就拜！」心裏又默默補了一句，只怕他消受不起。
午飯過後，許仙翹著二郎腿，慵懶地躺在院子裏消食，秋風瑟瑟，涼爽之極，這時候若再來一杯可樂，簡直不要太贊。
許嬌容在屋裏看見這一幕，不禁微微搖頭，但想想明日許仙就要去進學了，就權且再容他逍遙一日吧。
半個時辰之後，李公甫到了上衙的時間，許嬌容也叫起許仙，出發前往城郊的城隍廟。
這個年代的人普遍信奉鬼神之說，開春耕種要祭拜農神，求雨要祭拜龍王，求子則拜觀音，平時諸事則可以祭拜城隍土地，而偏偏這個世界上真是有神靈的，只是能不能聽見眾生的呼聲便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偶爾得神照顧，所求事成，便是眾人口耳相傳的神跡。
讀書人雖常言『子不語，怪力亂神』，但也只是嘴上說說罷了，據說就連當今聖上都篤信三清，朝中大臣更是如此，真正不信神的只是極少數人，渾不似後世眾人，在科技的浪潮衝擊下，早已失去了對神靈的敬畏之心，到底是好是壞，恐怕無人能說清吧。
城隍廟在錢塘城郊，距離百草園較遠，許仙姐弟兩人穿街過巷，來到廟裏附近時，已經過去了大半時辰，周圍屋宇漸稀，往來廟裏上香的人卻不少。
還未走近，許仙就察覺到廟宇周圍瀰漫着一股無形的力量，卻絕不同於天地真炁，捉摸不定，聚散於無，又彷彿不存在，心中好奇。
城隍廟並不大，只有一間小屋，門前種著一株將近兩人合抱粗的柳樹，舍下綠蔭。屋上瓦片已經十分破舊，朱漆脫落，牆下生著苔痕，據說已經有上百年的歷史，而若不是官府經常派人修繕，只怕早已消弭在歲月當中。
進了廟中，一股香燭燃燒的氣味頓時迎面而來，十分刺眼刺鼻，讓許仙極不適應，幾乎有掩面而出的衝動，終歸還是忍住了。
小小的廟宇當中昏暗無光，抬頭向前看去，只見正對面的供案上擺着許多瓜果貢品，一排排的檀香在緩緩燃燒着，釋放煙氣，案后則是一尊城隍的泥塑，手拿玉笏，高大威猛，隻身上彩漆脫落，看去有些凄慘。
城隍爺左右分別侍立着各兩名鬼差，皆是青面獠牙，面貌兇惡，銅鈴般的大眼當中透著一股戾氣，加之廟內昏暗，更有一種說不出的森怖之感。
許仙心中不由暗道：「這算哪門子的神仙？」
又覺自己的想法似乎有什麼不對，這城隍鬼差頂多也只能算鬼仙之流，生的醜惡些也實屬正常，況且前世看西遊記時，那些二十八星宿里的神仙，叫什麼角木蛟奎木狼的，面相不也好不到哪裏去。
進入廟裏后，許仙卻察覺到那股無形的力量又濃厚了許多，幾乎匯聚成如江流，將整座城隍廟籠罩，而最濃郁的地方卻在那廟中城隍身上，下意識靈蘊雙目，定睛瞧去，果然有一層神光籠罩。
心中不禁一動，想起某件事來，暗忖道：「莫非這就是所謂的願力？」
眾生的虔誠信念，點滴匯聚，聚少成多，加諸一身，從而得到非凡神異的力量，若是眾生信仰足夠，就算證道長生亦不是幻想。
此法正是世人口中所言的『香火神道』，與他所行之『仙道』大不相同，前者『求諸於外』，後者卻『求諸於內』。
許仙對神道之路自沒什麼興趣，於他想來，神道之法終究藉助的是外力，根基不穩，不定便有什麼弊端。
心思百轉間，徐嬌容已經在供案上擺好供品，又點着四根燭香，神色虔誠道：「願城隍老爺保佑我家漢文此去一帆風順，學業有成，將來步入仕途，光耀門楣！」說罷輕輕叩首。
許仙站在一旁，看了這座上城隍一眼，卻無動於衷，縱使這城隍真有本事，也只得算是鬼修，稱一聲道友足矣，又何須行禮？
許嬌容起身看了杵在一邊如一根木頭一樣的許仙一眼，不禁微微搖頭，卻沒說什麼，她知許仙素來不喜這些神神鬼鬼的東西，因此也不強求。
許嬌容道：「我們回吧！」簡單收拾過東西之後，帶着許仙出了廟門，沿着來時的路返回。
城隍廟裏，那泥塑的城隍君忽然啪的一聲斷為兩截，上半身摔得稀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