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不要

第四章 不要

夏月是天生的捲毛,這兩年流行柔順的長直發,為了保持效果,她熨燙過多次,以至於現在發梢受損嚴重,乾枯毛躁不止,甚至分叉。正當她心煩意燥地修剪分叉的發梢時,雲影出現在她的視野之中。雲影雖然沒有什麼好衣服穿,但是有一頭微卷長發,發量較多,柔順亮澤,漂亮極了。平時不覺,仔細一看,她皮膚很白,五官也很端正。一點都不他們四姐弟都長得像其貌不揚的父親。

一股莫名的怒火湧上心頭,夏月死死瞪着雲影。

雲影拿上衣服,就要去洗澡,有腳步聲傳來。

雲影的房間很小,只有一盞水油燈發出淡淡的光,照映在夏月和夏星那邪笑的臉上,他們正目光奸黠地看着雲影。

眼下的情況,雲影司空見慣,她把他們歸納為瘋子發病。她若想儘快解脫,只管平靜地接受。然而這一次,前所未有的不安感向她襲來。她知道,他們一定想在她身上搶走什麼。

雲影想逃跑,來不及了。對方兩個人,她連門口都出不了。

「抓住她。」夏月對弟弟吩咐,從身後拿出剪刀。

這是雲影為數不多的反抗,她狠狠地咬住夏星的手腕,不讓他抓住,夏星咒罵着掙扎時,夏月已經揪住她的頭髮,劇烈的痛感從頭皮傳來,她皺起眉頭,還未掙扎,人就被甩到了地上。

「怪不得我的洗髮露用得那麼快,原來是你用的,你長那麼長頭髮是要上吊啊,還是勾引老頭啊?給誰看,誰看你!我今天就要給你剪了,省得你費心打理……」

「死丫頭,敢咬我,看我不收拾你!」

「姐姐,我不用了,別剪,不要,我真的不用了,不要剪,求你了……」

「死丫頭,敢踹我……」

噼里啪啦的雨珠拍打着窗戶,聲音很大,一定程度上掩飾了狂怒的痛罵聲,和那凄苦的求饒聲。

那天晚上,那個孩子在有生之年數以萬計的針對性施虐下,唯一一次作出反抗,可是,有什麼用,她哭了,她求了,他們更興奮了。

她可以什麼都沒有,唯獨這頭長發,哪怕是死,也要完好地留存在她頭上。

雲影在混亂的拉扯中朝夏星的褲襠踢了一腳,夏星痛到嗷嗷地叫,捂住褲襠就倒在了地上。夏月聽到弟弟痛苦的呻吟聲,禁錮雲影的手略一鬆懈,雲影趁機逃了出去。

夜裏,狂風嗷嗷地叫,像厲鬼的哭訴。

暴雨鋪天蓋地的傾盆而下,雲影奔逃在巷道里,從頭到腳都承受住雨滴的重量,身體幾乎倒下。

一道亮光直閃到地上,雲影在雨里尖叫一聲,迅速逃到了不知誰家的庭院,未來得捂好耳朵,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彷佛沖着她的頭頂壓了下來。

雲影瑟縮在屋檐下的黑暗之中,身體感到恐懼似的簌簌發抖。

不要。

不要。

雷聲越來越凄厲可怕,毫不顧及人間的孩子的驚駭。

陡然傳來一陣腳步聲。雲影把捂住耳朵的手移到嘴唇上,緊緊捂住。

「淋濕了?」一個少年溫柔的聲音。

「一點點,沒事,反正要洗澡的,你看你,整條胳膊都打濕了……」一個少女的聲音。

「沒事……」

「進屋吧,雨傘先放這裏……」

「什麼聲音?」

「什麼?」

「那邊好像有東西……」

腳步聲漸近,那孩子緊閉雙眸,只求在自己丑態暴露在他人眼瞳的前一刻,永遠離開的那一瞬降臨在她身上。她真的可以忘記一切,寬宥所有人為的苦厄,不再祈求天地的一分一毫,換取那個人的卻步。

不要。

不要。

腳步聲停下,雷不打了,電不閃了,天空灰沉沉,周圍只剩下雨聲。

「姐姐,是貓咪。」

少年欣喜的聲音襲來,角落裏的孩子心頭的大石驟然沉落,壓得快要透不過氣。

「誰家的?」

「不知道,好小隻啊,好可愛……」

「濕漉漉的……」

「沒事,我帶回我房間,給它洗個澡,再用暖風機吹一下就好了……」

「別,二嬸對貓毛過敏,你又不是不知道……」

「就一晚,我讓媽媽別靠近我就好了,要是它沒人要的,我明天就把它放到我同學那裏寄養……」

「可是……」

「小貓咪,別怕,跟哥哥回家……」

腳步聲遠離,很快,傳來關門的聲音。雲影放開手,好像溺水似的,張開嘴巴,大口大口地喘息著。

各種樂器的

初夏,陽光順次浸染草地和舞台。

樂聲從午後開始便沒有停過。

周六,中心廣場的草地上人滿為患,舞台上有一個學生樂隊在表演。成員是師大附中的學生,主唱是個有一頭長直發,一襲白裙的漂亮女孩,她的歌聲別緻清靈,收放自如,給以人一種空谷黃鶯一般的魅惑聽覺。

鼓手和貝斯手應該是高中生,電結他手和結他手身高與前者沒有太大的區別,可是那青春陽光的臉,讓人一看就知道只是兩個在念初中的男孩子。

隨着詞曲由最初的清新婉轉,到達副歌部分的熱情高亢,主唱的歌喉與成員之間的伴奏無縫銜接的神奇制高點成功地帶動了成百上千的觀眾穿透身心的情緒高潮。

人的歡喜融入了這一刻和下一刻的歌聲與歡呼聲之中,陽光明媚,這一片區就這樣成為了這座城最歡樂的地方。

主唱的那女孩眉眼間蘊含着恬愉的笑意,歌聲從唇齒間流溢出來,她自信而明媚,似是不經意的,轉眼看向結他手。

那個穿着白T恤的少年站在舞台的一角,輕快自在地撥著結他的弦,奏出陽光流轉的曲線,在那清澈的瞳仁深處,暈染,傾限。

似是不經意的,少年幾乎在同一時間看向舞台中央,與女孩對上了視線。不。他們一定是情不自禁,才會不偏不倚地,剛好相視一笑。

結果,那一對視的餘韻一直到表演結束都沒有褪去,但是,兩個人都在假裝不記得那一瞬間的微妙。

這是這個樂隊的最後一次演出,鼓手和貝斯手馬上就要步入高三,家長要求他們解散樂隊,把注意力集中到學習上。

因為樂器在大部分家長眼中只是敲鑼打鼓的噪音轉播點,沒有誰會真心認可那是孩子的樂趣,任何時候都不能放棄。

童樂看着他們,彷佛就能看到幾年後的自己,也會在父親替他規劃好的未來行程中,不得不放棄喜歡的,離開捨不得的,獨自走向既定的軌道。

「現在這個年紀,你們可以把自己當做大人,偶爾窺視成年世界,你們會發現其中的樂趣,不過,最好還是當這個年紀的孩子,孩子做什麼事情都是孩子。」鼓手說。

貝斯手嘆了口氣,拍拍他們的肩膀,說:「就這樣吧,哥哥們走了,還要去補課呢,再見。」

他們的鼓手和貝斯手少年老成地留下這一番話以後就走在了相反的方向,林倬和童樂目送他們的背影,他們做回了師哥,不是隊長和貝哥,從此再無某樂隊。

前頭是分手的人,後方是聚首的夥伴。

這個星期班主任佈置的周末作業是最近很火的一部美國西部片的電影讀後感,星期五放學前,初一五班的同學就約定好了,周六下午兩點全班到電影院包場,電影票已經由生活委員收錢以後統一買好,現在正在派發。

童謠和惠喬走過來,惠喬說:「貝哥他們呢?」

童樂說:「剛走。」

惠喬皺起眉頭:「沒跟我打招呼就走了?」

童樂接過童謠遞過來的酸奶,低聲說:「他們不是你鄰居嗎?」

惠喬噘嘴:「那也要跟我說聲嘛,沒禮貌,我唱得喉嚨都啞了……」

林倬一條胳膊搭在童謠的肩膀上,調笑道:「怎麼樣,舞台上光芒四射的我,有沒有很帥……」

童謠冷眼:「你給我死遠點……」

林倬不以為意地嗤笑一聲,美滋滋地擰開可樂,對口就喝了大半瓶。

「擰不開嗎?」童樂低聲問道。

惠喬先是一愣,而後明白過來童樂指的是她手裏的礦泉水,說:「沒有,就是嘴巴有點淡,不想喝,童謠區別待我,給你們買飲料,給我買涼白水。」

童謠說:「我這是管理你的身材……」

這時,體育委員在人群那邊大聲喊道:「嘿,你們四個幹嘛呢?回來,出發了。」

林倬晃了晃手上的可樂,算是回應了。「走吧。」林倬說,舉步走在前頭。

惠喬挽著童謠的胳膊走,說:「我瘦了兩斤,需要管理身材的是你……」

童謠正要說話,就看到童樂從身邊走過,一聲不吭就抽走惠喬的礦泉水,再把酸奶塞到惠喬手裏。

「沒喝過的。」

惠喬獃獃看着童樂的背影,剛才他手指不經意劃過她手背的地方正在發熱,她抿唇笑,垂下長長的睫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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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那時候的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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