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遠行

第一章 遠行

城市裏闌珊的燈火,只將冬天的夜裏映的更加寒冷。我知道,在那萬盞燈火之中,再也不會有為我亮起的那一盞了。

徒步走在大街上,身無分文,Armani的西服口袋裏只有一把鑰匙和一張磁卡,這是師傅連死前交給我的。隱約中可以看出,它們應該是打開某個保險箱的鑰匙,可惜白色的磁卡表面除了鑲有一張晶片外,再也找不到任何的文字或是圖形,而鑰匙的把手,顯然也已經被師傅換過了。

如果只有這些特徵,我根本無法分析出保險箱的正確位置!我不明白,師傅他為什麼要將這兩樣東西託付給我呢?

沉沉的吸了一口氣,癱坐在車水馬龍的街道旁,現在我已經無力思考了,我拚命的告訴自己我要冷靜,但奈何我不爭氣的淚水,依然是無忌憚的奪眶而出!

因為就在數個小時前,是我親手將師傅火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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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古彬,一名職業大盜!

混江湖的人都知道,偷盜偷盜,光有手藝的只能算的上是偷,還不能稱之為盜,業界裏管這些人頂多叫做「片兒」。而既有手藝,且又精通坑蒙拐騙,善於團隊合作的,動則過百萬,靜則不留名,這樣的人才能稱之為盜,又或稱之為——「虱子」!

問什麼是「虱子」?賊中之賊唄!只是我一直認為這個稱呼並不夠響亮,而師傅的解釋是,咱們做盜賊的,再風光那也得躲在角落裏風光,沒什麼可驕傲的,而「虱子」二字再不響亮,那在業界裏也是有着舉足輕重的分量!

師傅的話,無意間將「分量」二字說的很重,看的出來,他老人家年輕那會兒,為了「虱子」這個名頭還當真沒少下過功夫,以至於我每每提及到「虱子」兩個字的時候,他的目光中總會流露出一絲讓我崇拜而又看不懂的東西。

後來我才明白,原來那份東西,叫做榮耀!也就是從那個時候起我就一直在想,總有一天,我也要成為「虱子」!

我自小就是名孤兒,記得大概五六歲那年吧,因為打碎了孤兒院裏的第108個花瓶而被胖阿姨痛扁了一頓后,我逃離了那個像夢一樣易碎的城堡。也記不得究竟在大街上徘徊了多久,總之又冷又餓的感覺讓我很不舒服,當我抓起肉包塞到嘴裏的時候,老闆狠狠的讓我認識到了錢是什麼東西。

因為沒有錢,所以我很餓,於是單純的哼唱着胖阿姨教的「我在馬路邊,撿到一分錢」,試圖也能從馬路上撿到幾分錢爽爽。可就當我筋疲力盡,想要放棄這種愚蠢的想法時,一名西裝革履的男人從我面前經過,我看的很清楚,那一搭厚厚的票子,就放在他的上衣口袋裏。

鬼使神差一般,我跟上了那名男子,心想只要他口袋的錢不小心掉到了地上,我就可以撿來換肉包子吃了。可是那名男子很奇怪,他總是在吵雜的城市裏轉圈,從來不做任何停留,正因如此,我跟的十分吃力,但還是從早上堅持到了天黑。而那搭花花綠綠的票子,也始終牢牢的裝在他的口袋裏,不曾挪動分毫。

我火了,心想老子如此有毅力的跟着,假使錢真掉下來了,那麼撿到的人也一定是我,既然如此,早得手和晚得手又有什麼區別呢?

說時遲,那時快,我一個勁步偷偷摸到了男子身後,悄悄的將那搭票子從他口袋裏拿了出來,然後還挺氣憤的指著票子罵道:「小樣,可是掉到我手上了吧?」

當時我真的不知道,原來這種不要過程,只要結果的行為,就是偷。

奇怪的是,那名男子現了我以後,不但沒有把抓起來,反而還笑眯眯的表揚了我一番,基本上就是誇我有毅力,手快,還說我能從他身上偷到東西實在是太有才了什麼的。

這個男人,後來成為了我的師傅。我到現在也不知道他的真名叫什麼,只是常聽身邊的師叔師伯們,都會尊稱他為一聲「古爺」。

跟隨師父學手藝整整15個年頭,每年都能看到他和叔叔伯伯們離開老宅,一起「下海」。而每到這時,我就會嬉皮笑臉跑到師傅跟前,說要不這回也帶我去海里游游?可師父卻總是不同意,說是我手藝太臭,去了容易撞「鬼」,非要等我成為「虱子」的時候才肯帶我一起游。

我想那得等到猴年還是馬月啊?不過我從來都拗不過這倔老頭,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們離開老宅。

老宅里的工作十分清閑,平時我只要負責接待一下往來的「狐狸」就行了,而通常能夠找到我們的狐狸,毫無疑問,都一定是大僱主或大買家!

記得師傅臨死前,走到老宅里的最後一隻狐狸是個英國老頭,他給我的印象就是彎彎的眼睛,彎彎的嘴角,慈祥的有些不像是人了。

這隻狐狸是師傅親自接待的。我在隔壁偷聽的不是很清楚,只是隱約的聽到他找師傅的目的,似乎是為了找一本書。

可是他只告訴了師傅一個地點,至於那本書究竟有什麼來歷,他確隻字未提!

如果接下這單任務,連我都知道是有違祖訓的,但奈何那英國老頭開出了一億英鎊的天價!師傅們經過反覆商意之後,一咬牙,一跺腳,還是開了香堂!

此次下海的口令為——「鬼簡」。

業界的規矩很講究,虱子為了祈求下海時能夠風調雨順,手到擒來,所以每次下海前,必先沐浴更衣,焚香叩。拜的嘛,那自然是賊家老祖宗,鼓上騷——時遷!

老祖宗可是條好漢,咱們做晚輩的當然也不能丟了臉面,每次下海后得手的錢財,必先半數上交慈善機構,古時候管這叫做劫富濟貧,現如今叫做奉獻社會。

開香堂時,通常都是下海成員在祖師像前站好一排,點上三炷香,扣上三個頭。扣一次頭便要默溫一條祖訓。

祖訓一共有三:報而不詳,不盜;通敵賣國,不盜;人命,不盜。

這第一條嘛,是怕壞了自己。第二條,是怕壞了大義。第三條,則是怕壞了良心。

而此次的行動顯然違背的祖訓的第一條,看來這回的香堂可不好開了。

偌大的老宅里很快就只剩下了我一個人,並且這種狀況出乎意料的持續了很長時間。師傅以往下海,多則一周即歸,少則當日,可是這一次,師傅們一走就是三個月之久。

當老宅的寂寞就快要將我逼瘋時,師傅們終於推開了老宅的大門,只是奇怪的是,我看到他們的臉上全都掛有一抹肅穆。

師傅這幫老虱子們不應該會失手的?我見大家都沒有反應,笑呵呵的跑到師傅跟前問道:「咋樣?得手啦?」

他轉頭看着我也不說話,只是沖我點了點頭。我更加開心了,孤獨的笑聲飛快的填滿了整個老宅。

但是很快,我也不再笑了,因為我現此次歸來的隊伍中,似乎比以往少了一個人……

我的大師伯死了,可是沒有人願意提起他是怎麼死的,或許是因為大家都覺到,死亡的氣息,已經悄無聲息的跟隨着他們回到了這座老宅。

先,是我的一位師伯突然心臟病猝死,可是據我們所知,這位師伯祖上八輩都沒有心臟病的病史。起先我只是對師伯的離去感到傷痛,可是慢慢地,我現了許多離奇的事情開始在老宅中一幕幕上映開來。

例如我的一位師叔,自從下海歸來后,便總是喊著癢,他用雙手不停的在自己身上撓,漸漸的,他的皮膚開始出現潰爛,甚至流出乳白色的膿液。他奇癢難耐,我想去幫他,可是其他的師叔們拉住了我並對我無奈的搖了搖頭。就這樣,我們眼睜睜地看着他將自己的肉一塊一塊撕扯了下來,直到停止了呼吸。

而另一位師叔則總是說他口渴,他每天都拚命的喝水,可是依然一點效果也沒有,直到第二天吃早飯的時候,我們才現他已經變成了一具木乃伊,那可怕地屍體上居然完全沒有一點水分。

於是,老宅變的慌亂了,我經常聽到有人大喊:「我們不應該去觸碰惡魔的東西!我們都會死——都會死——」

這些壓抑的事件讓這座本就陰暗的老宅顯的更加恐怖,我麻木的看着又一位師叔在我面前慢慢化成了血水,另一位本還活着,但身體卻像死了多日的屍體一般出腐爛和惡臭……

就這樣,自從師傅下海歸來,僅僅過了三天的時間,整個老宅就變成了一座死城……

我左手抄著口袋,跨過地上的屍體來到師傅的房間外,我不知道師父是否還活着,因為自從下海歸來后,師傅他就一直將自己反鎖在的房間里。

輕輕的叩門,過了許久,房間里終於響起一絲蒼老的聲音,「是古彬嗎?門沒鎖,進來吧。」

房間里出奇的陰暗,師傅將窗帘拉的死死的,完全透不進一絲光亮。我慢慢的走到師傅面前,這才把師傅的模樣看了個真切!

本還是中年的他,現在居然蒼老的好似一位百歲老人,那滿頭花白的,彷彿每一根都揪着我的心。

「師傅,你們下海究竟生了……」

「唉!」我話還沒有說完,師傅便伸手打斷了我,「你也看到我的樣子了,知道我活不了多久了,還是先聽我說吧。」

我點點頭,只聽師傅緩緩道來:「古彬啊,你可知道為何你每次下海為師都要阻止你嗎?為師並不是嫌你手藝臭,反而認為你的手藝非常了不起。但是一旦踏入江湖,你就會現這個世界,其實與你原本認知的完全不一樣!因為在這個世界上,有太多太多科學所不能解釋的東西存在。你看看我們,不就是最好了例子嗎?為師……是怕你出事啊!」

師傅說着,抬起顫抖的雙手在自己的口袋裏摸索的片刻,掏出一把鑰匙和一張磁卡,沉吟了片刻道:「想來想去……還是把他交給你吧……」

我接過鑰匙和磁卡,疑惑問道:「這,是什麼?」

而師傅無力地搖搖頭,顯然並不想去回答,只是道:「孩子總會有長大的一天,現在,也該是你闖江湖的時候啦,只可惜,為師不能陪你了。古彬啊,你一定要緊記祖訓,切不可違,違之亡也……切記!切記!」

我用力的點了點頭,「放心吧,師傅。」

師傅聽到了我的回答,總算是鬆了一口氣,嘆息道:「如今,團隊就只剩下你一個人了,為師不求你能夠將團隊揚光大,只求……團隊不要滅亡。無論將來你走到哪裏,永遠不要忘記我們團隊的名字——別眨眼!永遠都不要忘記……它是你的根啊。」

師傅意味深長的叮囑着我,卻是始終閉着眼睛,我知道,他就快不行了。只見師傅輕輕的沖我擺擺手,「你,出去吧。」

我轉身走出房門,可剛剛走到門口,師傅卻再次慌張的叫住了我:「古彬!我死了以後,你……知道該怎麼做吧?」

我用力的點頭,「當然。」

「那就好,那就好……」師傅深深的吐出一口氣來,似是再無遺憾。而我依靠着房門,靜靜地看着面前這位將我撫養長大的老人,許久才道。

「師傅,我是虱子嗎?」

「……其實,你很早以前就已經能夠稱的上虱子了。」

我笑了,「是師傅您教的好。」

師傅聽了我的話也笑了,只是聲音顯得格外蒼老。

兩天之後的一個黃昏,師傅永久的沉睡了,可是我並沒有感覺到師傅離我有多麼遙遠。是夕陽的最後一絲餘暉將師傅帶走的,所以我一直都認為,只要我朝着西方一直走一直走,當走到太陽落山的地方,就又能看見師父了。

將老宅上下都灑滿了汽油,那種濃烈的味道替我做了最後的告別。我點上一支煙,深深的吸了一口,然後將煙頭彈向老宅,火星與汽油的碰撞,立刻使熊熊大火燃燒了起來。

因為我們永遠都是躲在角落裏生活的虱子,即便是死亡,也絕對不能留下任何證據給警局的「鬼」。

「再見了師傅,我已經按照你的意思做了。」

我轉身離開,並沒有回頭。我要去遠行了,可是我並沒有帶任何行李,因為對於一個虱子來說,帶着行李遠行,是一件極度可恥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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