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生相剋（十一）

夜深人靜，成渝靠在窗前，默默地看着遠方，雲頌則在床上「呼呼」地打着鼾，跟電鑽似的，鑽得成渝的腦殼更痛了。

今天傍晚，雲頌執意要跟着成渝回去，理由是：怕成渝再做噩夢。成渝瞧他那點小心思瞧得明白，無非是自己害怕還死鴨子嘴硬罷了，不過成渝也不在乎收留兄弟一晚上，只是希望今天能夠趕緊結束，明天快點來臨。

只是在睡不着的夜晚，似乎連時間都變慢了，成渝望向窗外，樓高能夠離城市的燈光遠點，所以看天上的月亮就能更清楚些。

抬頭許久，等成渝低下頭時，脖子已經趨於僵硬，再回頭，雲頌已經睡成了大字型。

「你是豬嗎？」成渝暗罵一聲，把雲頌的手腳都搬過去點，自己則委曲求全地在夾縫中躺了下去。

「呼……」

一躺下，身上所有的疲憊都得到了緩解，成渝深呼吸，調整著姿勢準備睡覺，在這過程中，成渝忽然被什麼東西晃了下眼睛。

成渝抻起脖子看，原來是那個玉樹擺件，它被擺在桌上，在月光的沐浴下，每個葉片都反射著光，投射到不同的角度，其中有片最大的葉子，反射的光恰好落在成渝方才翻身的位置。

「小滿……」成渝重新重重地躺下去，床鋪震動，把旁邊雲頌的呼嚕聲都給震沒了。

這一夜，成渝沒有做夢。

「這是這次的招標文件，你看看。」

這天一大早，顧微就頂着個巨大的黑眼圈，把一摞文件夾甩在崔白的桌上。

崔白也沒好到哪兒去，昨晚被大爺扯着衣領教訓了半個多小時，連帶着被噴了一臉口水，到現在想起來還有點犯噁心。

完了完了，這想着胃裏就又開始翻騰了。

崔白無法自抑地乾嘔了一下，恰好被顧微轉頭看見。

「咋著？」顧微湊過來新奇道，「孕吐啊？」

「孕你大爺！」

崔白被大爺打擊了一晚上的小宇宙終於完全爆炸，把顧微炸了滿臉口水。

「啊！」顧微叫起來，「你也太噁心了，口水啊！」

「現在，」崔白坐回去，氣定神閑，「你終於理解我了吧。」

辦公室外的職員聽着經理的辦公室里一大早的就雞飛狗跳，不由得感慨著，經理就是經理，進能開會，出能談判，晚上能灌客戶，第二天還能來吵架。

「昨晚怎麼樣，」崔白一邊看着文件一邊八卦，「有沒有再去私會情郎。」

「沒有，」顧微有氣無力地癱回沙發上，「昨晚回去已經很晚了，再加上喝了那麼多酒，哪有精力去冥想，我估計那人也能好好地睡覺了吧。」

「你說你也是，閑着沒事就去別人夢裏禍害人。」崔白嘲笑她。

「你以為我樂意，這人耽誤我多少事，得趕緊揪出來。」顧微翻白眼尤其駭人，基本上一翻，黑眼珠就沒有了，只剩下個大眼白直視着面前的人，經常能把人嚇到半身不遂。

不過，崔白對她這張臉基本免疫，因為顧微的臉是屬橡皮泥的，想要啥表情，隨便捏捏就能有，崔白剛開始認識她的時候，真的是什麼樣的面具都見過。

「回頭你再弄個美瞳戴上，瞧你那下三白的眼，再配上你這張臉，演恐怖片都不用化妝，素顏上陣都沒問題。」

「……」

經理辦公室外的員工們再次聽到了雞飛狗跳的聲音。

18樓的小公寓裏。

「昨晚睡得好嗎？」

成渝昨晚難得睡了個好覺，今天天剛蒙蒙亮就起來洗漱，等從廁所出來的時候，雲頌依舊睡得屁股朝天，哈喇子流了一枕頭，成渝抓着他衣領來回晃了三下，人家依舊睡得踏踏實實的。

「不起來是吧？」成渝笑了，「夠膽子你就繼續躺着哈！」

放下狠話的成渝剛出卧室門，床上的雲頌立馬睜開一隻眼睛，抻著脖子往外面看，只聽得成渝到了玄關處搗鼓了一會兒便折了回來。

雲頌立馬把頭埋下，裝死。

成渝把什麼東西扔在雲頌臉上，沒什麼殺傷力，是塊布料，雲頌沒睜眼，閉着眼靜止了一會兒，忽然「嗷」得一聲坐了起來。

「臭死了！」

兩隻沒洗的襪子散落在一邊。

「行了，我不那麼叫你，你能起得來嗎？今天咱倆還有任務，趕緊起床！」

成渝捏了把雲頌皺巴巴的臉，把一個小籠包塞到了雲頌的嘴裏。

「雖然業績夠了，但錢不嫌多呢不是？」成渝哄他。

「可是，」雲頌把包子慢慢地從嘴裏拿出來，委屈道，「可是我現在吃啥，都感覺有一股臭襪子味兒。」

「……」

今天跑這兩家小公司反倒比跑大公司更吃力，畢竟大公司有很多閑錢去實現技術提升，從某些方面講，這些新產品也算是他們公司在發展過程中的剛需，但去小公司就得靠運氣，畢竟這筆錢對於他們來說也實屬不少，而那些靠着壓榨員工才實現收支平衡的公司，就更不願意拔毛了。

成渝在會議室里講得慷慨激昂、唾沫橫飛，底下坐着的諸位面無表情，雲頌坐在那裏就有點納悶，心想這成渝是怎麼面對着這一群木頭還能揮灑出口水的。

這就是大客戶經理和技術支持人員的差距啊，雲頌嘆服。

「這個，你說的這個產品非常好，很先進……」

成渝對面坐着的大佬一張嘴就是傳統的領導腔兒。

「但是。」雲頌在心裏跟了句。

果不其然，大佬的臉如同被迅速塑化了般，「啪」得肌肉鎖緊，雲頌彷彿聽到了麵皮繃緊時發出的聲響。

「但是，就我們公司目前的發展階段來說，貴公司的產品我們暫時還是用不上的，錦上添花雖然是好，但也不是必須要買。」

話是很委婉，但是臉上的每一處褶皺都填充著不屑的表情，遲鈍如雲頌也看得明白。

成渝到底是專業素質過硬，畢竟干銷售時間長了，啥樣兒的人都見過，再說今天本來也沒抱太大希望，當然了，潛在客戶還是要挖掘的。

成渝點頭，認真聽完大佬說的話，連忙接上：

「是是是，這個我們理解，我們也希望貴公司能發展得越來越好，這樣吧，這是我的名片，如果日後公司有發展需要，請務必先考慮我們公司的產品，我會盡我所能給出最大的優惠。」

成渝雙手將名片遞過去。

大佬嘴角抽抽，雲頌簡單地將其理解為皮笑肉不笑。

「成渝？好名字。」

大佬單手接過成渝的名片，粗略地看了眼，「行，那就辛苦兩位了，接下來我們公司還有兩個會，我也就不留你們了。」

逐客令下得簡單幹脆，成渝也是一時臉上難看，卻也沒說什麼，轉頭向雲頌使個眼色，讓他趕緊將設備收拾好。

雲頌的心裏不是滋味，連帶着收拾東西也丟三落四的，最後還是成渝看不過，過來幫忙檢查了一遍，兩人這才離開會議室。

在會議室門外的紙簍里，成渝沒意外地瞅見了自己的名片。

雲頌順着成渝的目光也看到了，心裏愈發難受，嘴唇抿得發緊，垂頭喪氣地跟在成渝後面。

兩人出了大廈后在馬路邊等的士，雲頌還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裏沮喪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