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戰場、少年、復生

這是一片不久前經過炮火洗禮的荒野戰場，寸草不生，死屍遍地，焦黑沉寂的大地硝煙縈繞。

才臨近黃昏，專以腐屍為食，禿鷹、烏鴉、豺狗等野生動物，閃爍著幽幽森冷的瞳光，飢腸轆轆的進入這裏飽餐一頓。

入夜之後，暴雨滂沱。

雨水彷彿要衝刷掉這片土地積蓄的罪業，水漬染成腥臭的黑紅色，堆積著無數屍體的死人坑中，因血水和污泥的混合發腐已凝成臭氣衝天的爛泥潭。

嗤——

突兀，一隻手從直冒水泡的泥巴中探出，然後冒出一顆頭顱，底下的倖存者緩慢吃力的從泥潭中爬出。

那是一位十六歲左右的黑髮少年，在傾盤大雨中，他沾滿污泥的身體逐漸洗清，皮膚蒼白無血色，渾身上下光脫脫的，顯然是一絲不掛的初擁著這個陌生世界！

轟隆！

似蛇的雷電在天空中轟然炸開，將黑夜一分為兩半。

亮若白晝的電光照耀下，黑髮少年清秀而稚氣未脫的臉上，滿是獃滯迷茫的表情，他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任由冰冷的雨水劈頭蓋臉的淋灑，水順着粘住額頭的細長劉海往下流淌。

「這是哪？我不是在末世一戰中，和黑暗維度的多瑪姆同歸於盡了么？」

羅修喃喃自語，視野隱帶血色，混沌模糊的意識，還依稀殘留在最後拼盡一切的白刃戰中。

茫然掃視身處的地方，不少穿戴着鋼盔和軍服的人類屍體映入眼帘，觀看時一股潮濕新鮮的血腥氣，還有難掩的硝煙氣息鑽入鼻翼。

羅修繼續往外展望。

黑夜和大雨籠罩的荒郊野外，到處都橫亘堆積著人類士兵屍體，而且明顯是人類軍隊互相交戰所造成，戰後現場觸目驚心的慘烈，地上的雨水甚至滲染成淡淡的血紅色。

「人類軍隊內戰？早在四百多年前，所有國家就達成一致，結成聯邦抗禦多次元外敵了……」羅修深深皺眉，身為聯邦英雄，他對聯邦歷史和戒令，實在是再熟悉不過了，自身對於人類內鬥的種種更是深惡痛絕。

羅修注意到自己身體赤果果的裸露著，便直接埋頭在所處的死人堆中翻找，毫不在意那些斷臂斷頭的碎屍殘骸，從一個中彈爆頭的士兵身上剝下一套還算完好的大號軍服，顧不上乾淨與否就往頭上套去。

可很快的，羅修就發現了不對勁。

適碼的大號軍裝上衣穿在身上，肥大了整整幾圈，彷彿裙子般寬鬆的完全穿不了！

「我的身體，變小了？」羅修愣住了，冷靜的以雙手摸索身體，開始測量估算體格，「身高一米七左右、身寬偏瘦、肌肉腹肌全無……嗯？這弱雞廢柴的身材！」

羅修低頭湊近血腥的小水潭，在雷電閃耀間的光源下，看清了自己稚嫩清秀的年輕臉容。

羅修臉上疑色更重，迅速得出判斷的低語：「下巴傷疤和鬍子拉渣都沒了……這是十六歲時我的樣子，身體現狀也符合以前，連瞳孔都呈未覺醒的形態……難道說，我重生到了十年前？」

無論遭受多離奇古怪的事情，羅修始終保持沉着，大腦如同信息處理機器，越發冷靜的飛快分析，這是他能年紀輕輕爬到聯邦將軍地位的一大優點。

「十六歲的我。這就對的上了，難怪連覺醒能力和源能都不復存在，未鍛煉開發過的身體體質極其孱弱——可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羅修稍加思索，突然俯下身軀，從泥地上撿起一把泡水槍支，五指靈巧的快速彈動，三並兩下就將槍支主要零件拆掉，並再度完好不差的拼湊組裝起來。

麻利的操作上膛，嘗試扣動扳機，結果槍支啞火了，完全發射不齣子彈。

羅修一陣默然，一萬頭草泥馬從腦海里奔騰而過，「G43半自動步槍？這結構簡單、威力極小的老古董鐵彈槍支，也只有在熱武器槍械的歷史資料書上出現過，一旦槍械內在進水就沒法用了，就算是貧民窟的拾荒人都不會去撿，這裏居然還有人類軍隊在普及使用？」

「這還真是……」

羅修左右擺弄槍支，腦海卻突兀閃過一個宛如霹靂的念頭，呼吸稍稍急促起來，敏銳的目光再度確認般的掃視向士兵屍體。

沒錯！

按照記憶勉強辨認，這些都是只存在於影片中古老年代的軍隊士兵打扮，古時接近初代的槍械武裝配置，還有未統一成地球聯邦國度前，美國德國等分類的獨立古代國家標識……

羅修沒來得及多想，耳朵突然微動，彎腰低下身體，將軍服打結捆綁在腰間，就地躺倒在滿是屍體的泥潭中。

嘩啦嘩啦的下雨聲中，一陣密集的腳步聲由近及遠，其中還裹夾着幾人的埋怨交談聲，是流利且歸屬地方口音的嫻熟古德語。

「這鬼天氣，雨還要下到什麼時候？」

「剛好輪到咱們，認命吧。」

「我日，最煩這種骯髒累活了。」

五人為組的一支武裝小隊，統一身穿德國軍隊的舊式服飾，頭戴附加照明設備的墨綠鋼盔，手持槍械的年輕士兵進入到這片戰後區域。

這些士兵的舊式槍支裝配上明晃晃的刺刀，在黑夜雨幕下，從外到內的開始逐步檢查場地，翻動那些完好的士兵屍體，從心臟、喉嚨等部位捅刺幾下，有的還帶攪動動作，僵硬屍體在補刀下散發出更加濃郁的惡臭氣味。

並非發泄，這些德國士兵在確認和清理戰場。

羅修眼中流露幾分明悟，任由污泥流入耳朵，強忍住不適感，身體與爛泥潭契合為一，屏住呼吸的安靜等待出手時機。

未擔任聯邦英雄前，羅修最初的英雄作戰代號，名為『鷹狼』。因為鷹和狼，這兩種動物恰巧代表了羅修的性格特點——善於容忍、蟄伏、冷靜，一擊必殺！

不久過後，荒野突然響起一聲慘叫，顯然有倖存的受傷士兵被發現找出。

「讓你裝死！」

「干！」

五名德國士兵咒罵的一涌而上，狠狠踢踩上幾腳，以毆打發泄情緒，最終補上一發子彈了結那可憐大兵的性命。

他們繼續清理排查，終於臨近爛泥潭的所在區域。

「真臭！」一名走在前面的德國士兵一手捂住口鼻，躬著身子，單手握持槍支亂刺一通，厭惡的往旁想要繞開泥潭地，卻被腳下某個突出的物品給拌到，猝不及防的往前撲倒過去。

就在這時，一雙瘦小的手從泥潭中極快伸出，在四濺的泥水中，於半空卡住士兵的脖子，雙手手腕配合發力的猛轉咔擦扭動。

腦袋轉出誇張角度，轉瞬又恢復如初。

德國士兵連哀嚎都沒有發出，脖子被當即扭斷了，死死的瞪大眼睛，身體斷絕生機的軟倒在泥潭裏，剛好遮掩住了羅修瘦小的身軀。

「喂，你在搞什麼？」

「力氣都花費在女人肚皮身上了吧？這都能摔！」

身後其餘四名德國士兵見狀，還以為隊友摔了個狗吃屎，不由哈哈大笑起來。可在冷嘲熱諷完畢，看到倒下的隊友沒有回應，全體都是心頭一跳，心中冒出極其不詳的預感。

砰！砰！

倒在泥潭裏的士兵屍體動了動，而後，兩道槍聲在荒野雨夜中凄烈急促的響起。

目標自然是僅剩四人的德國小隊，子彈分別正中胸膛，兩名士兵不約而同的慘叫一聲，往後直挺挺的仰倒在本就橫屍遍野的荒地上。

「哎，本來瞄頭的。」一道細小微弱的聲音，在夜雨中，自我檢討的懊惱低語。

「敵襲！！」

連敵人身影還未看到，就連倒了三個隊友。

任由見慣戰場生死，意志堅定似鐵，剩餘兩名士兵的心此時都慌了，加上深夜大雨又黑又冷，照明可見度僅有十米不到，心中湧起的恐懼無限放大，他們舉起手中舊制槍支，對着前方曠野就是胡亂一通的激烈掃射。

噠噠噠！！！

子彈落在原先隊友未涼的屍體上，濺起幾朵血花，落在骯髒惡臭的泥潭上，濺起幾朵水花。

踏踏！

躲藏在暗中猶如鬼魅般的影子，在雨幕夜色掩襯下快速掠過野地，確保手中槍械命中率似的拉近雙方距離。

緊接，第三道槍聲，像極死神宣判的砰然響起。

這次子彈終於擊中了墨綠鋼盔，薄弱的鋼鐵外殼立即凹陷洞穿，內在脆弱的人類腦袋綻放起一朵殘忍絢爛的血花。

眼睛瞪的圓滾，第四名德國士兵後仰的栽倒下去。

夜雨籠罩的荒野上，就只剩下最後一名德國士兵，他掃視空無一人的戰場屍地，視野還是沒有捕抓到敵方身影，年輕臉容因驚恐而微微扭曲變形，很快就噗通一聲的將雙膝跪倒在地上。

「我、我投降，別殺我！」

「把槍扔掉，舉起手來！」一道沙啞低沉的聲音，以略生硬青澀的英文回應。

德國士兵顯然聽懂了，很乾脆的扔掉手中步槍，喪失戰鬥意志的高高舉起雙手。

在士兵驚疑不定的目光下，只見腰間綁着一件軍式上衣的黑髮少年，臉型為東西方混血兒特色，俊俏清秀而過分年輕，野人般的裸露出大片肌膚，赤著雙腳，雙手握持着一桿灰色槍支從屍堆陰影後走出。

「低下腦袋。」

羅修冷冰冰的走到德國士兵跟前，而後繞到身後，踢飛他所戴的照明兼防護鋼盔，以槍口頂着後腦勺，直讓對方上半身躬著匍匐入泥水裏，「我問你答。老實回答，我饒你一命！」

德國士兵感受着槍口傳來的冰涼感，拚命的使勁點頭，再也沒有反抗的想法。

他原看對方年紀小，認定經驗不足，想在近身後找機會反殺。誰想，對方堪比戰場老油條，不給他一絲翻盤的機會。

「這裏是哪？」羅修拋出目前最想知曉的問題。

德國士兵帶着顫音回答：「奧地利前線。」

羅修似對答覆不滿意，將槍口壓低，緊頂着對方的后脖，冷冷道：「我要的是詳細地址！」

德國士兵哭喪著臉，嗆了一口污泥，劇烈咳嗽著給出答覆，「歐洲，奧地利，第一前線的戰爭腹地！」

「歐洲，奧地利？」羅修低聲喃喃，帶着些許鋒芒劍形的眉毛挑起。

要知道。

自2030年起，世界就沒有國家之分了，地球上的全部國家勢力組建成大聯邦，包括隱居非洲山林、科技超前的瓦坎達國度，和搬遷到地球挪威、神族血脈的阿斯加德國度在內。

羅修眼中閃過一縷精光，想起方才的猜測，快速問道：「現在的具體時間，幾年幾月幾日？」

被死神扼住了咽喉，德國士兵不敢隱瞞拖延，慌張的回答道：

「1942年9月20日，晚上九點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