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1 舊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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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聿帶梁楨去醫院複查,報告顯示她的傷勢恢復得不錯,鍾聿也算鬆了一口氣。

月中是梁波的忌日,梁楨想回趟蘆溝坪。

鍾聿本來是沒時間的,可實在不放心她獨自回去,於是推了手頭的工作,勉強湊出三天時間可以陪她走一趟。

剛好豆豆閑在家也沒事,小傢伙最近半年幾乎一直被關在樓里,悶得都塊長草了,梁楨想着乾脆一起把孩子帶去,就當散散心吧。

起初鍾聿不同意,一路長途折騰,天氣又熱,加上樑楨的身體還沒徹底恢復,再多個孩子在旁邊吵,怕她吃不消,後來是梁楨提議把沈阿姨一起帶上,鍾聿才勉強答應。

鍾聿提前讓陸青安排買機票,問梁楨:「你媽去不去?」

「應該不會去。」

「你跟她提過?」

「提過,昨天也給她發了信息,但她並沒回復我。」

臨行前一晚,梁楨越想越不甘心,硬著頭皮給陳芝蘭打了通電話。

當時鐘聿也在邊上,梁楨那通電話的通話時間並不長,簡短聊了幾句就掛了。

「怎麼說,去不去?」

梁楨默默嘆口氣,搖頭,「不去。」

「什麼理由?」

「什麼理由?」梁楨苦澀笑了聲,「出攤太忙,家裏兒子沒人照應。」

但誰都知道這些都是借口,如果她真想去看梁波,這些都不會成為問題。

「算了,她走了這麼多年,可能都未必記得你哥長什麼樣。」鍾聿安慰梁楨。

梁楨抿了下唇,「我知道,我知道她對我跟我哥都沒什麼感情,可是我哥走了這麼多年了,她抽兩天時間去墳上看看也不願意嗎?」

鍾聿:「這不是時間長短的問題,而是她內心本來就排斥,可能是排斥你哥的死亡,也可能只是單純排斥蘆溝坪這個地方。」

梁楨低頭深深埋了一口氣,「也許吧,畢竟蘆溝坪對她來說都是不好的回憶,甚至是噩夢,她不想去也正常。」

第二天三大一小出發去蘆溝坪。

其實從濘州到蘆溝坪的路程並不算特別遠,只是越靠山區交通越不方便。

考慮到豆豆和梁楨,鍾聿安排先飛康平住一晚。

到康平才中午,鍾聿提前安排了車子接送,到酒店辦理好入住,梁楨牽着豆豆的手去房間,進門的時候發現鍾聿拎着自己的電腦包跟在後面。

「你做什麼?你的房間不是在六樓么?」

「什麼六樓?我跟你住一間!」

梁楨蹙眉,直接就把鍾聿往外推,順手將跟在最後邊的沈阿姨拉進了屋,將門關上。

鍾聿結結實實吃了個閉門羹,心裏肯定不爽,拍門,但梁楨就是不開,從貓眼往外喊:「待會兒吃飯的時候找你。」

鍾聿:「……」

門內的豆豆在旁邊突然拉了下沈阿姨的袖子,問:「媽媽為什麼不讓爸爸進來啊?」

沈阿姨被問得一臉尷尬。

梁楨倒還好,轉過身拍了下豆豆的屁股,「去,去洗把臉,待會兒帶你出去吃飯。」

小孩子忘性大,轉個身就屁顛屁顛跑遠了。

沈阿姨將服務員拎上來的行李搬進屋,大開間的套房,地方寬敞。

「要不,要不我還是去住另一間房,讓先生過來住吧?」

「不用!」

「不大好吧,你倆難得出來一趟,況且豆豆也喜歡跟他爸爸住,你說你……」沈阿姨了解梁楨的脾氣,也知道最近幾個月在南樓他倆也是分房睡,可心裏還是覺得不大妥當。

而梁楨呢?

她倒真不是矯情,只是感覺跟鍾聿已經離婚了,兩人再睡一起算怎麼回事。

「就這樣安排吧,我先去換件衣服,待會兒一起出去吃飯。」

整個午飯鍾聿都不怎麼開心,耷拉着臉,對梁楨也是愛理不理。

梁楨倒不生氣,安安分分把飯吃完,陪豆豆回房間休息。

豆豆每天都有睡午覺的習慣,早晨又一大早起來趕飛機,這會兒累得不行了,幾乎佔床就睡,等孩子睡了梁楨重新爬起來,剛翻到手機就接到了鍾聿的電話。

「在房間?」

「嗯。」

「豆豆睡了?」

「剛睡,有事?」

「這邊氣候不錯,出去走走?」

梁楨看了眼窗外,陰天,沒什麼太陽,確實還比較舒爽。

「想去哪兒?」

「要不去你之前在這邊住過的地方?」

梁楨愣了下,回答:「好,十分鐘后樓下大堂見吧。」

司機按照梁楨的要求,直接帶他們去了康平醫院。

「這就是我生豆豆的地方。」

鍾聿看着車窗外那棟老樓,沉默著沒言語,直到梁楨問「要不要下車看看」他才應了一聲。

梁楨帶他從大門口進去,穿過一個不算寬敞的門診大廳,住院樓就在門診樓後方。

「我記得婦產科是在七樓,對,是在七樓。」

兩人又坐電梯上去,上去就是一條走廊,不知是燈光的效果還是地面和牆面過於老舊,整體顯得有些陰暗,不過並不影響病房裏擠滿了人,老老少少,來來往往,中間穿插著護士家屬的說話聲,還有孩子的啼哭聲。

鍾聿站在某間病房門口,稍微往裏探頭看了看,大概也就二十來個平方,卻擺了四張床,再加上柜子和陪床的椅子,擠得過道都沒辦法通行。

再加上年代久遠,牆面和天花板上都是翹起來的皮,有些地方甚至已經剝落乾淨,露出裏面深灰色的基地。

「你生豆豆的時候住的也是這種病房?」

「不是,我住那頭,那頭是六人一間房。」

「……」

鍾聿忍不住颳了下額頭,問:「這是三甲醫院?」

「對啊,康平唯一一所有單獨產科病房的三甲。」

「……」

鍾聿之前很少進公立醫院,也就梁楨養傷那陣子呆過,可是濘州的公立也不會差到哪去,康平更不能比,眼前這個條件在鍾聿的概念中頂多只是鄉鎮醫院的檔次,還是經濟條件不怎麼發達的鄉鎮。

「當時為什麼會選擇來這邊生豆豆?」

梁楨想了想,「當時我把我哥的骨灰帶回蘆溝坪安葬,後事辦完之後我就不想回濘州了,當時考慮得找個地方待產,而康平是蘆溝坪周圍經濟勉強可以,交通又便利的城市,所以最終選在了這裏。」

鍾聿聽完苦笑,「難怪當時唐曜森派人找了你那麼久都沒任何音訊。」

誰能想到她會跑來這麼一座此前與她毫無聯繫的小城窩著。

梁楨也苦笑,大概這就是宿命吧,不然如果當時被唐曜森找到,三個人後面的人生或許又會截然不同。

「走吧,帶你去我住過的地方看看。」

康平是十八線小城,經濟發展一般,這些年也基本沒什麼大變化,梁楨輕車熟路就找到了她當年待產住過的那棟民房。

民房就在康平醫院斜對面的小巷子裏。

鍾聿跟在梁楨後面,球鞋踩在不算平整的碎石子上。

「以前這條路也這樣?」

「以前比現在更糟糕,好多地方都是泥地,要是碰到下雨的話會長青苔,比較濕滑,現在好歹已經鋪了一層石子。」

外面看着沒什麼,走進去才直到巷子的進深很長,走了十分鐘還沒抵達目的地。

鍾聿又問:「你以前都是從這裏步行去對面醫院產檢?」

「不是,我沒辦法在康平醫院體檢。」

「為什麼?」

「康平是公立,產檢需要先去社區建卡,我那時候連張結婚證都沒有,卡肯定建不了,所以都是去這邊的私立醫院產檢,不過我運氣還算不錯,碰到的產檢醫生比較負責……到了,就這裏。」

梁楨在一間民房門口停住,鍾聿看了眼,二層小樓,外牆貼了瓷磚,雖不算豪華,但看上去還算整潔。

「這間?」

「嗯,不過我當時不住樓里,房東在旁邊有間獨立的小平屋,一個月租金一百二,水電另算,我當時就住那屋,只是前幾年碰上政府整改,平屋被當作違章建築拆除了。」

她說這些話的時候情緒很平靜,絲毫沒有一點難過或者委屈,但鍾盈卻覺得每個字都往心裏釘顆釘。

「當時你找了個阿姨?」

「阿姨是後來預產期塊到的時候才找的,我當時想着自己一個人,什麼都不懂,總得有個懂的人在旁邊,起碼得熬過月子,所以就去對面醫院預約了一個護工。」

「所以整個待產期你都是一個人?」

「嗯,不過還好,可能是我從小身體素質比較強,豆豆也算爭氣,在肚子裏的時候沒怎麼折騰我,所以整個孕期我覺得不算特別難熬。」

她稀鬆平常地敘述這些事,但鍾聿怎麼信?

「你當時就不害怕嗎?」

「也怕吧。」

她那會兒才十八歲,剛剛成年,很多事都不懂,卻要獨自面對生育這種關乎性命的事,怎麼可能一點不害怕呢?

「但我知道怕也沒有用,既然選擇了要這條路,無論如何總得走下去。」

「就沒想過把孩子打掉?」

「最早剛發現的時候確實想過,那時候也剛拿到錄取通知書,可後來做完決定就沒再動搖過。」

她脾氣倔,一旦作完任何決定,絕對是一條道走到底。

鍾聿對她這個脾氣真是又愛又恨。

「你真的讓我……」他忍不住摸了下樑楨的頭,想說些什麼,卻覺語言匱乏。

他在此時此刻此地是一個完完全全的虧欠者,是他當年的衝動導致她往後這麼多年的艱辛與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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軟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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