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2章 郭嘉之心

張綉坐鎮在樂浪郡邊境，暫時沒有北上撤回。

他在等黃忠的消息。

不過對於黃忠南下倭州的事情，張綉其實沒多少擔憂，畢竟如今的倭國，還相對原始。要武器，沒有鋒利的武器；要人口，沒有充足的人口；要實力，更是沒有半點實力。

黃忠要滅掉套入倭州的曹家眾人，輕而易舉。

這是張繡的看法。

張綉暫時留下，卻也開始處理遼東和樂浪郡各縣，由甘寧調兵掃蕩各地，然後一一調整各縣官吏，重新委派了新的官員，把樂浪郡和遼東牢牢掌控。

除此外，張綉一一接見曹魏的文官武將。

不論是曹氏一脈的武將，亦或是夏侯氏一脈的武將，甚至是其餘忠於曹魏的，張綉都一一接見，然後說服對方歸順。

如此，徹底瓦解曹魏影響。

尤其曹昂如今都歸順了，真正願意再死忠於曹家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郭嘉仍是死忠的。

不過郭嘉的行動不受限制，他能正常出入軍營，只是身邊跟着人而已。

這一日，郭嘉來到了曹昂的營帳外。

曹昂歸順后，也恢復自由。

不僅如此，曹昂的飲食供給和錢財開支上，那也相當不錯，不受限制。他如今無兵無權，就是一個富貴閑人。不提他曾經曹魏之主的身份，單單身為張繡的大舅子，作為曹節的兄長，這一身份，也足以令他富貴無憂，能讓他安穩度日。

說起來，如今曹昂頗為寬心。

整個人倒是精神了許多。

原因很簡單，他不用再背負無盡的重任，不用再背負無盡的壓力。曾經的曹昂，作為曹魏之主，肩膀上擔負着振興曹魏的重任，肩負着報仇雪恨的責任，他沒有一日不是戰戰兢兢，沒有一日不是殫精竭慮，努力想要增強曹魏的實力。

毫不客氣的說，他作為曹魏之主的數年時間，從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沒有在晚上凌晨入睡過，每日都忙碌不休。

沒有一刻休閑的時間。

因為局勢不利。

因為要報仇雪恨。

可到了如今，曹昂徹底的落敗，徹底淪為張繡的階下囚，更是選擇了投降張綉歸順大秦，心中的執念反倒是盡去，整個人輕鬆下來。

因為無法報仇了。

因為無法想更多的事情。

一切已經是無能為力，也就是如今這般，該吃吃該喝喝，日子輕鬆愜意，什麼都不去考慮，就是一個富貴閑人。

這倒是頗為悠閑的。

如今，曹昂身着一襲天青色長袍，盤腿而坐，手中拿着毛筆，正在冥思苦想。他如今，正在作詩，只是還差一點靈感，所以一首詩老是不完整。

曹操本人，是極有才華的。

曹操的兒子，也一樣。

曹昂作為曹家諸子中的老大，才情也是不弱的。所以，曹昂時常也是寫詩，以抒發自身的情懷，以及心中的想法。

在曹昂冥思苦想時，營帳門簾撩起，卻見一個中年人大步進入。

此人，赫然是郭嘉。

郭嘉進入后，見到了曹昂，拱手道：「臣郭嘉，拜見陛下。」

這一聲音來得突兀。

畢竟曹昂全身心沉浸在作詩的情緒中，陡然聽到郭嘉的聲音，頓時嚇了一跳。他回過神來，看到郭嘉后，臉上連忙露出笑容，道：「原來是郭先生來了，坐，快請坐。」

「謝陛下！」

郭嘉再度拱手道謝。

曹昂正色道：「先生啊，大魏國已經亡了，我也不再是大魏國的天子。你在我的面前，沒必要自稱臣，也沒必要再稱呼我陛下。如今的大魏，早已經不存。而我，都已經投降張綉了。」

郭嘉搖了搖頭。

他不認可曹昂的話。

郭嘉沉默片刻，才開口道：「雖說陛下投降了張綉，但這也是無奈之舉。可只要有機會，難道陛下不會再戰嗎？可只要有光復大魏的機會，難道陛下會放棄嗎？所以，陛下依舊是陛下，臣郭嘉，誓死效忠大魏。」

曹昂聽得輕笑，旋即，他卻是站起身，恭恭敬敬的向郭嘉揖了一禮。

這是九十度的大禮。

曹昂先笑，是因為他覺得郭嘉的話，有些過於誇張，有些過於天真了。如今的大秦國，蒸蒸日上，實力愈發的強盛，要再光復大魏國，必定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曹昂向郭嘉行大禮，是因為在大魏國已經滅亡，在大魏國徹底消失后，還有郭嘉這樣的忠臣，願意為大魏國效忠，依舊願意扶持大魏，依舊願意為大魏國赴死。

這是曹昂感激的。

郭嘉卻是起身錯開，不接受曹昂的大禮，鄭重道：「陛下向我行禮，折煞臣了。」

曹昂道：「先生，且安坐！」

郭嘉聞言，這才坐下。

曹昂也是再度落座，他目光死死盯着眼前的郭嘉，眼神很是誠懇，鄭重道：「值此之際，還有先生願意為大魏國效力，還死忠於大魏國，那是我曹家的榮幸，也是大魏國的榮幸。曹昂，感激不盡。只是先生啊，我如今，已經不再想一戰了。」

郭嘉頓時皺起眉頭。

他看向曹昂時，頗有些失望的神情，因為曹昂是大魏的天子，是所有魏國人的主心骨。如果連曹昂都已經放棄，如果連曹昂都已經不再想着光復大魏，一切也就失去了意義。

郭嘉正色道：「陛下，切莫灰心。即便是最艱難的處境，也有絕處逢生的機會。昔年勾踐的處境，如此艱難，最終不也光復越國了嗎？」

曹昂聞言，卻是呵呵一笑。

郭嘉的話看似是寬慰，可實際上在曹昂這樣的人看來，卻是難以說服曹昂。因為曹昂如今，他置身事外，處在局外后，反倒是能夠看清局勢，能夠明白要光復大魏的難度。

這是不可能的。

偏偏，郭嘉要不願意麵對現實。

郭嘉道：「陛下笑什麼呢？」

曹昂正色道：「奉孝啊，我之所以發笑，是因為我不是勾踐，沒有勾踐的能耐，也沒有勾踐的隱忍，更沒有勾踐的實力。勾踐即便是落敗，但好歹，保存了越國。」

「如今，魏國存在嗎？」

「魏國已經不存在。」

「勾踐隱忍堅韌，而吳王夫差剛愎自用，自以為是，更是驅逐賢良。可是張綉呢？張綉其人，任賢用能，銳意改革，不斷進取，使得大秦愈發的強盛。」

「我不是勾踐。」

「張綉也不是吳王夫差。」

曹昂鄭重道：「奉孝啊，我很感激你願意忠於大為，很感激你還願意尊奉我為陛下。可是，我如今卻是看明白了。」

「大魏國，已經成為過去。如今一統天下的，是大秦國。」

「正如昔日，大漢一統宇內，而其餘各國被覆滅，再沒有任何機會。尤其如今的大秦，民心穩定，一派進取的情形。」

曹昂說道：「在這個前提下，大魏國是沒有任何機會的。」

郭嘉聽到后，眉宇間多了一抹無奈，更有一抹絕望。

他不是不知道這情況。

只是不願意麵對。

如今曹昂說出來，赤－裸－裸－揭露了現狀，郭嘉便是陷入了最悲痛的情緒中。他不願意看着建立起來的大魏滅亡，更不願意歸順。

可是，一切卻無能為力。

這一刻的郭嘉，彷彿失去了內心的支柱，那一雙明亮深邃的眼眸中，忽然起了霧氣。那晶瑩的淚光，在眸子中閃爍迴旋，但淚水卻始終不曾落下。

男兒有淚不輕彈！

只是，未到傷心處。

如今的郭嘉，內心無比的失落，更是無比的頹廢。

大魏，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