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8章 殺手不太冷

藍氏城，城東。

一處酒肆中。

一個剪了寸頭的中年精瘦男子，正端著酒杯飲酒。在他的面前，已經擺放了兩個空酒罈。只是兩壇酒下肚，中年男子也絲毫不見醉意，反倒是雙目神光炯炯，很是清晰。

此人名叫昆達。

是一個殺手，是最普通的賤民出身。

不過昆達敢拼敢殺，一次偶然的機會，得到了幫助拉哈爾殺人的任務。在他完成任務后，便一直效力於拉哈爾。不僅如此，昆達本身，在藍氏城的殺手中，也是極有聲望的。

因為他執行的任務，從未失手。

只要是他前往，都會成功。

只不過昆達這些年，除了執行任務外，大多數時候，都在酒肆飲酒。反正他不缺錢，賺來的錢財，絕大多數，都是用在了飲酒上。

尤其每一次殺人後，昆達都會大量的飲酒，直至醉倒為止。

酒肆的掌柜，和昆達是朋友。

他早已經習慣昆達，這傢伙從大清早，慢慢的飲酒，喝到了傍晚時分，都還在喝酒。只不過，昆達還是清醒的。

掌柜走到昆達的面前，撩起衣袍坐下來，說道：「昆達，你小子每一次執行了任務，都要來飲酒，借酒消愁。既然不願意執行任務，不願意助紂為虐，何必要再幫助拉哈爾呢？這些高高在上的貴族，沒把我們這些賤民放在眼中，你不樂意，找個理由隱藏便是。」

「隱藏？」

昆達卻是搖頭，道：「你說得簡單，這藍氏城，都是他們的天下。偌大的藍氏城，我能去哪裏呢？沒辦法，沒辦法啊！人在其中，只能是隨波逐流。」

掌柜說道：「既然定下了隨波逐流，何必要自己摧殘自己呢？」

昆達眼中掠過痛苦，說道：「雖說要隨波逐流，可即便是如此，我內心，卻又無法做得徹底。我這人啊，終歸就是一個懦弱的人。不能變得徹底一些，卻又還殘留着天真的想法。」

掌柜笑道：「如果你昆達，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殺手。或許，咱們兩人，也就不會坐在這裏聊天。你雖說痛苦，但我還是希望，你能夠擺脫拉哈爾，不再為虎作倀。」

「難，難啊！」

昆達喝了一口酒水下肚，搖頭回答。

掌柜說道：「其實，我倒是覺得，這不是什麼大問題。我昨天在酒肆中，聽到一個行商的商人談及了無雷城的情況。說無雷城被大秦的軍隊攻佔，大秦的皇帝陛下，廢除了貴族和奴隸，自此之後，無雷城所有人都是一律平等，都是大秦的百姓。」

「啊！」

昆達驚呼出聲。

他臉上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

無雷城竟有這事。

昆達問道：「這件事情，當真嗎？」

掌柜篤定的道：「自然是真的，我怎麼可能欺騙你呢？要知道，我這裏來來往往的商人很多，我可是聽到了好幾人，都這麼說。」

昆達眼中閃過亮光，道：「這麼說，咱們藍氏城也有可能的。」

掌柜說道：「自是有可能。」

昆達再度大口頜下一杯酒，便道：「爽快，爽快，期待着，會有這麼一天。這腐朽的貴霜，早就該被覆滅了，如果能為大秦效力，也就不枉此生了。」

掌柜說道：「你有機會的，你反正家人都已經故去。你直接北上，去無雷城參軍。料想，秦軍肯定會收下你的。而且這樣一來，你也就能圓了你父親故去時的願望。」

昆達聞言，卻是沉默下來。

昆達的父親，是在前兩年病逝的，老人家病故時，拉着昆達的手，希望昆達不要再為拉哈爾殺人，不要再做婆羅門族的狗，讓拉哈爾自己找事情做。

昆達當時應下了老父親。

可是，卻沒有執行。

畢竟進入了這一行當，很多時候，都是身不由己。一旦他要擺脫拉哈爾，所承擔的後果，他未必能接受得了，所以昆達的內心，一直焦灼，這也是昆達時常買醉的緣由。

「昆達，你小子死哪裏去了。」

就在此時，一聲喝罵聲傳來。

聲音渾厚洪亮。

人沒有到，但聲音已經先傳來。

掌柜聽到來人的聲音，搖頭笑了笑，便忙自己的去了。

片刻后，一個身材壯碩，極為肥胖的中年人進入。此人是藍氏城的殺手頭子，專門負責聯絡殺手，更是直接和藍氏城貴族接洽的人，是拉哈爾的走狗。

他見到昆達后，徑直就上前，取出一張羊皮紙，遞到了昆達的手中，說道：「昆達，這是主上剛剛下達的命令，立刻執行。」

說完，他轉身就離開了。

昆達取出羊皮紙，快速的看了眼。

剎那間，昆達面色微變，因為這羊皮紙上只有四個字——刺殺張綉。就在剛才，昆達才和掌柜談到了張綉。可如今，就接到了刺殺張繡的任務。

這樣的一個情況，令昆達的內心很是糾結。

怎麼辦？

昆達內心面臨着抉擇。

掌柜站在不遠處，看到了昆達的樣子，卻沒有再靠近。因為任何一次昆達接到任務，掌柜都不管的，這是他和昆達的默契。

昆達驟起眉頭許久，然後一把拽著羊皮紙，扔下酒錢后就大步離去。他沒有立刻離開藍氏城，而是回到了自己居住的宅子。

坐在廳中，他燒掉了羊皮紙。

腦中卻是思考着。

對於昆達來說，他受夠了自己身份所帶來的恥辱，更希望這樣的恥辱能早日結束。甚至於昆達的內心，更希望能打破如今的種族等級。

張綉殺入貴霜，帶來了希望，有希望能打破當下貴霜的一切。

可是，拉哈爾卻要讓他去刺殺張綉。

昆達默默坐在門口。

他臉上神情頗為陰翳，可是一雙眸子中，卻似有沉湎之色。他一坐在這大廳的門口，就彷彿回到了父親去世的那一夜。他的老父親，抓着他的手諄諄囑託，讓他不要再為婆羅門貴族效力，要做一個真正的人。

只是，昆達一直沒有做到。

時間一點點的流逝。

夜色清冷。

只是昆達依舊這麼坐着，即便是到了後半夜，天氣冷颼颼的，他依舊是背靠着門檻。一眼看去，他彷彿已經是睡著了一樣。

夜色漸漸流逝，轉眼，已經是翌日的清晨。

東邊天際，一抹朝霞初升。

金燦燦的陽光出現，驟然就照射進入了院子中，使得整個院子內，彷彿撒上了金燦燦的金子一般。那敞亮的金光，也在這一刻，灑落在昆達的身上。暖洋洋的光芒照射，使得昆達漸漸的醒來。

那柔和溫暖的光芒，彷彿進入昆達身體，滋潤着昆達的心。

面對這光芒，他臉上神情舒展。

眼中迷惘神色，漸漸堅定。

昆達蹭的站起身，他轉身看了眼空蕩蕩的大廳，目光落在了主位的一張椅子位置。看着這空蕩蕩的椅子，昆達卻是彎下腰，恭恭敬敬的九十度揖了一禮，便頭也不回的轉身離開。

他出了院子，騎上馬就離開。

噠噠的馬蹄聲響起，昆達快速的出城。他離開藍氏城后，便一路往北，朝着無雷城的方向去。這藍氏城的疆域極為廣闊，從藍氏城的城池，到藍氏城的邊界，昆達走了近兩天。

當他進入無雷城區域后，放緩了速度。

沒有再像之前那麼急速趕路。

這一路上，當昆達遇到了有人聚居的地點，停下來補給時，也開始旁敲側擊的了解無雷城如今的情況。通過昆達所了解到的，如今的無雷城，所有貴族被誅殺，且貴族已經是廢除，所有人都是大秦的百姓，再也沒有什麼所謂天生貴族。

不僅如此，無雷城境內，所有貴族的土地，都已經是收回，收歸為大秦所有。大秦再把這些土地，轉租給無雷城境內的百姓。

如此一來，百姓有耕種的地方。

如今三四月份的天氣，正是忙碌的時候。

昆達一路上所見所聞，都是一派忙碌的場景，所有百姓熱火朝天的忙碌著。甚至一個個百姓臉上，也堆滿了笑容，因為這些百姓不再是低人一等的，都是大秦的百姓。

除此外，整個無雷城境內，到處都在大興土木，不是修建豪宅，而是開通河道，修橋鋪路，都是一些有利於百姓的工事。

這些也是讓百姓能賺到錢的。

不是徵發徭役。

是專門的以工代賑。

昆達越是結束，內心所受到的觸動，也就愈發的大。他想着自己所遇到的，覺得內心無比充實，沒想到曾經和藍氏城一樣的無雷城，如今卻是大變樣。

這才是人間！

昆達的內心，前所未有的觸動。

他依舊是放慢了趕路的速度，從無雷城的邊界，到無雷城的城池，他就用了足足五天的時間。這五天時間，他看到了無雷城境內的變化，看到了欣欣向榮的一面。越是靠近無雷城，昆達內心對張繡的敬仰，也是愈發深厚。

他的任務，是來刺殺張綉。

可如今，這刺殺的念頭，早已經是飛到九霄雲外。

他只想去見一見張綉。

看看這個改變了無雷城萬千百姓命運的男人，到底是如何的偉岸睿智。當昆達進入無雷城后，他倒是沒有徑直去城主府，而是在城內住下來。

夜色深沉，星光點點。

昆達穿上了夜行衣，一洗黑袍裹着身體，更遮擋住了面頰，看不真切他的相貌。然後，他才悄然摸出了客棧，往城主府去。

他沒有白天去拜見張綉，因為昆達清楚，這無雷城肯定有拉哈爾的眼線。一旦白天前往拜見，肯定會暴露，乾脆晚上悄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