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章 先機

張唐在書記辦公室外悶聲抽著煙，陸天明果然不願意見他。常委會已經結束，張唐的發言左右了常委會的走向，會議最終肯定了吳宇的提議，趙家山鐵礦正式停產整頓。

甄有為把握著常委會的多數，如果他要強行反對，吳宇的提議是不會通過的。可不知出於什麼原因，自始至終甄有為都一言不發，任由吳宇主導通過了停產決定，這的確透著一種怪異。

常委會一開完，張唐就立即過來了，可陸天明就是不見。張唐知道陸天明的意思，他是要避嫌，不想被甄有為認為張唐和他是串通好了。可陸天明可以不見，張唐卻不能不來，畢竟已經得罪了甄有為，陸天明這裏是再也不能折騰了。

剛才會上張唐的舉動在別人看來無疑是在關鍵時刻捅了甄有為一刀，這樣一來張唐以後想在長豐鄉舒舒服服的工作恐怕就難了。

張唐投了吳宇的贊成票，他不是不知道其中厲害，可事情刻不容緩，人命關天，張唐豈敢兒戲。會後張唐也想過了，陸天明雖然默許了甄有為的行為，卻並沒有直接附和，也就是說陸天明從心裏是不願意和甄有為合作的，因此張唐一開完會就跟着過來了。

在來長豐鄉之前，張唐已經是正科級的經貿委副主任了，只不過經貿委是新成立的機構，與省市中央的經貿委不同，江流縣經貿委並沒有多少實權，別看牌子大，多半只是表面風光。而一鄉之長就不同了，管着鄉里幾萬人口，絕對的實權正科。

說雖如此，長豐鄉與別的鄉鎮又有些不同，劉雄作為縣長甄有為曾經的秘書，在長豐鄉經營多年，根基深厚，現在長豐鄉的幹部還多半是甄有為和劉雄的故舊。在江流，大家早就把長豐鄉看成了甄有為的後院。

江流官場，誰都知道甄有為這個縣長的強勢，自打他當上縣長后，前後逼走了兩任縣委書記，若不是得罪人太多，恐怕這一屆的縣委書記就輪不到陸天明這個外來戶了。可如今不比以前，甄有為在市裏的靠上鄭喜安已經由市長升任市委書記，這樣一來甄有為更進一步的阻力已經完全不存在了。

在這種情況下，陸天明把張唐放到長豐鄉，與其說是要提拔重用，還不如說是把張唐放在火上烤。

事實上，前世的張唐多多少少是因為不忿陸天明的這種做法，才在常委會上選擇了支持劉雄和甄有為。

當時張唐想的是，鐵礦雖然有隱患，卻並不像吳宇說的那樣嚴重，邊生產邊整頓還是可行的。誰知道人算不如天算，九六年的江流氣候大異於往常，酷熱難當不說，梅雨還提前，礦井不僅沒能整改，隱患反而更加突出，結果釀成了大禍。

可現在的張唐已經知道了那起事故的前因後果，陸天明在這起事故中雖然毫無作為，但他畢竟不是直接責任人，而劉雄和甄有為則是釀成大禍的元兇巨惡。

至於把他放到長豐鄉當這個鄉長，從陸天明後來的表現看，他也未必就存了什麼不好的心思，畢竟指望張唐一個初出茅廬的菜鳥跟甄有為手下大將爭地盤那無異於天方夜譚。

這次常委會，張唐不知道陸天明是怎麼想的，如果說他是想藉此機會整倒甄有為，似乎有點不大可能，畢竟鐵礦的災禍他不可能預料。不管怎麼說，陸天明一定是從吳宇的報告裏看出了點什麼，必定存了一份看戲的心思。

陸天明把人命當兒戲的行為固然不可取，可官場上的阿諛我詐張唐已經見得多了，前世十幾年的閱歷告訴張唐，此時此刻，他絕不能在得罪了甄有為後又把陸天明給惹翻了。

陸天明的秘書、縣委辦副主任李延亮見張唐把臉埋在一片煙霧之中，也是心情複雜。李延亮承擔着會議記錄的指責，也出席了剛才的常委會，張唐之所以來求見陸天明以及陸天明為什麼不見，箇中原因他也是看得清清楚楚。

張唐是江流縣的政治明星，江流官場里唯一的名牌大學研究生，一來就是正科級，聽說在省里還有背景。就在不久前，陸天明還在這裏當着他的面大力誇獎了一番，後來張唐就被放了外任。

當時的李延亮是既羨慕又嫉妒，自己都三十歲了，參加工作十年，進縣委辦也有六年了，要不是前年被陸天明選了秘書，副科都不知道什麼時候能上。可張唐呢，年紀輕輕就已經是一鄉之長，實權正科，記得他還不過二十四吧，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啊。

可現在呢，到底是年輕氣盛啊，這才不過一個月，張唐就把甄有為給得罪了，在別的地方，得罪了縣長還有縣委書記可以依靠，可在江流，得罪了甄有為就等於是斷了前程。

想必張唐對此也是心知肚明，否則他也不會這麼快過來想解釋，可陸天明雖然是縣委書記，卻根本做不了張唐的依靠，個中委屈也只有李延亮這個秘書最清楚不過了。

「張鄉長，陸書記一時半會怕是忙不完，您看……。」李延亮看了看裏間緊閉的房門，起身給張唐續了一杯水。看來張唐在省里有背景的事恐怕是真的，跟着陸天明這麼久，李延亮對於陸天明的作風也知之甚詳。現在這個敏感時刻，如果陸天明不是對張唐有所顧忌，他就會直截了當的把張唐趕走，而不是找借口避而不見。

「李主任，那請你轉告陸書記，我下次再來吧。」張唐起身摁息了煙頭，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在縣委大樓外，劉雄正黑著一張臉在那抽著悶煙，張唐一言不發從劉雄身邊走過，他並不打算跟劉雄解釋什麼。劉雄是長豐鄉的黨委書記不假，可他要處處仰甄有為的鼻息，張唐犯不着和他繞舌。

趕到趙家山鐵礦，張唐代表礦業辦宣佈了常委會的決定，趙家山鐵礦即日停產整頓。礦業公司總經理陳慕雲是縣法院院長陳慕華的弟弟，他一早就知道了常委會的結果，因此並沒有出現在工地上。

工人們情緒激動，可張唐此時已經沒有心情替他們請願了，相比起生命的安全，沒活干又算得了什麼。張唐從來都不是一個會講場面話的人，他很想為工人們做點什麼，可是今天眼看是不行了。

張唐剛回到鄉政府的第二天，就接到了縣委常委、組織部長王常青的電話，說是甄有為已經向常委會建議暫時停止張唐礦業辦副主任的職務，並且示意劉雄儘快召開鄉人大會，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在電話里，王常青還拜託了張唐一件事，說是他兒子保送上了寧都大學，希望張唐引薦最好能拜在許國清名下。

王常青的兒子王希堯張唐是認識的，他保送上寧讀大學的事也早就定了，王常青這時候提這件事的確有些耐人尋味，他這是要和張唐上同一條船啊。

王常青是張唐來江流后結交的，或許是看重張唐身上那點書生意氣，又或許是知道了張唐身後那點背景，總之王常青對張唐一直比較上心。

以前張唐還只是初來乍到，也沒有得罪甄有為，王常青為張唐做點事情還沒什麼，可這次張唐明明已經把甄有為給得罪死了，王常青卻似乎比以前更積極了。

王常青是土生土長的江流人，張唐從他那裏知道了不少江流官場的掌故。就是縣裏一些重要變故，王常青也往往會第一時間通知張唐。比如這次甄有為的動向，雖然不清楚王常青是從哪裏得知的，張唐知道這消息假不了。

儘管常委會一開張唐就預料到了將會面對的種種前景，甄有為出手之快還是有些出乎張唐的意料。看來甄有為是真動了肝火，連葉青陽的面子也不顧了。

當不當這個鄉長倒是無所謂，可既然知道了劉雄在長豐鄉犯下的種種罪行，張唐就不能坐視不理。更何況張唐早已非吳下阿蒙，既然甄有為出手了，張唐也不介意早點查清揭發他的罪行，前世陸天明能做的事張唐也一樣能做到。仕途險惡，這個先機張唐是一定要佔的。

張唐站起身來回踱了幾步，接通了派出所副所長刑東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