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3章 家

「這本相冊不是在老家嗎？」李向群看了一眼封面，放下茶杯略微驚訝地問道。

李蓉霏坐在了他們的旁邊，說道：「我上次回去的時候帶回來的，一個人的時候拿出來看看，覺得以前的生活真幸福。」

李蓉霏的這句話是刻意說給爸媽聽，重點在「一個人」和「以前的生活真幸福」上面，這讓李向群和蘇以柔感到十分的慚愧。

封面上那張一家三口笑容燦爛的畫面，和如今「破裂」的家庭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更是在女兒心中留下了巨大的遺憾和失落，李向群和蘇以柔兩人的內心，被女兒這句話深深地觸動了一下，彷彿被遙遠的回憶給重重敲打了一下，這一下是他們的寶貝女兒親手敲打的，他們不可能裝作無所謂。

李向群和蘇以柔對視一眼，李向群輕輕嘆了口氣，在這段感情中，蘇以柔才是佔據主動的那個人，當初提出離婚的也是她，如果現在真要為了女兒有什麼動作，也必將由她主導，但李向群還是希望能夠共同為女兒做些什麼。

蘇以柔低頭片刻，來到了女兒邊上坐下，伸手撫摸著女兒的臉蛋和頭髮，咧出一個笑容說道：「小霏，爸媽永遠都會陪伴着你，你還是會像以前一樣幸福的。」

「真的嗎？」李蓉霏認真地向媽媽確認著，她想要確定的答案。

蘇以柔愣了一下，隨後笑着說道：「當然是真的，你是媽媽的小心肝，我怎麼會讓你一個人孤獨呢。」

「那爸爸呢？」李蓉霏抬頭望向對面的爸爸，同樣充滿著期待和希望。

李向群看了蘇以柔一眼，他在猜測蘇以柔剛才話里的意思，但他難以猜測到蘇以柔到底是否願意再續前緣。

從他們兩個人曾經的甜蜜以及離婚後的各自生活來看，他們始終保持着單身狀態，也從未就此老死不相往來，更沒有撕破臉，這其中有女兒李蓉霏的原因，但也說明兩個人的心裏面還是有彼此的，只是隨着年紀的增長以及各自身份的變化，他們不可能像年輕人一樣大膽地表露自己的情感，變得更加含蓄和婉轉，這是一種淡淡的卻又割捨不斷的情感。

「我當然會一直陪在你身邊。」李向群露出了一個輕淡的笑容，言語中夾雜着一絲難以抉擇的猶豫。

「那……爸媽，你們什麼時候復婚？」

李蓉霏終於問出了這個問題，如此直白卻又叩打心門的一個問題，讓李向群和蘇以柔都震驚地張大了嘴呆在那裏，他們極力地迴避這樣的問題，十幾年來一直如此，但此刻他們的女兒卻毫不掩飾地問出了這個困擾在他們兩個人之間的這個問題，始終無法逃避的結局，難道終於要有清晰的答案了嗎？

李向群情緒有些波動，他嚅了嚅嘴，好像有很多話想要說出口，但是卻沒有開口，也許是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也許是不敢在這個時候開口，他心裏有過激烈的掙扎，最終還是選擇沉默，他低着頭沒有說話，也沒有看蘇以柔的反應。

一個已經沉默，另一個不可能也同樣保持沉默，蘇以柔擠出一絲笑容，略顯尷尬：「呵呵，小霏，我們這都一把年紀了，復不復婚又有什麼關係呢，呵呵，現在是你的感情你的婚事最重要，我們倒是要好好坐下來談談你的婚事。」

李蓉霏反駁道：「復不復婚，當然有關係，你們不復婚，在法律上我就是單親家庭，戶口本上也不會共同出現你們兩個人的名字。」

蘇以柔看到女兒的情緒有些激動，於是像小時候那樣哄著說道：「這都是形式，只要爸媽都愛你，陪伴着你，你就有一個完整的家。」

李蓉霏情緒忽然變得更加激動了，聲音也大了起來，她用自己的觀念質問道：「那我的婚事是不是也只是一個形式呢，只要兩個人相愛，是不是連結婚都不用結了？有些事情，必須要有儀式感，就算是形式，也必須要去做，況且登記結婚這件事，是很莊重神聖的一件事，根本不是形式。」

蘇以柔本來還想說些什麼，卻被李蓉霏的一番話給徹底堵住了嘴巴，她頓時覺得比之前更加慚愧了，她從沒有認真考慮過離婚對於女兒造成的影響，以為只要繼續關心和疼愛女兒，就不會造成什麼傷害，殊不知，在離婚的那一刻開始，女兒就屬於單親家庭下的孩子了，就再也沒有完整的家庭了，很多對於孩子潛移默化的影響，不是靠着偶爾的叮囑關愛就可以彌補的，畢竟完整的環境已經改變了。

李向群同樣感到無比自責和愧疚，當初離婚的導火線，就是自己跟着那個女孩搞了曖昧，自己的私生活不檢點，才致使夫妻關係的破裂，最終導致整個家庭的破裂。

曾經他也以為離婚只是他和蘇以柔兩個人之間的事，離婚對兩個人都是解脫，儘管他一開始是不同意的。至於女兒那邊，以為自己平日裏的關心就可以彌補單親家庭給女兒帶來的傷害，卻沒想到父母離異對女兒成長過程中留下了如此深刻的烙印。

李向群語氣略微沉重地說道：「小霏，這件事情，我跟你媽會認真考慮的。」

「考慮什麼啊，你們還要考慮什麼啊，我看得出來，你們兩個人還有感情，以前我還小不懂事，如果是現在，我一定不會同意，我已經錯過了阻止你們離婚的時刻，所以我現在一定要努力地去促成你們倆的複合，我真的希望有一個完整的家庭，我真的希望我們三個人還能一起生活，我真的希望每天回家都可以看到你們，和你們一起吃飯聊天……」說着說着，李蓉霏的情緒激動得已經熱淚盈眶，幾乎是以懇求的語氣訴說着自己內心最真實的渴望。

李向群和蘇以柔都被女兒的情緒所感染，女兒的話深深地觸動了他們倆的內心深處，一個作為**官員，一個作為企業家，兩個人對外都是強硬的形象，但在這一刻，在女兒面前，他們都卸下了偽裝自己的面具，將最真實的情感展露了出來，蘇以柔已經流下了激動而慚愧的眼淚，李向群的眼角也泛著淚花，不停地眨着眼睛試圖去阻止眼淚的落下，臉上的肌肉和嘴唇也在微微抖動着。

原本是很和諧溫馨的一次家庭團聚，但是氣氛卻在李蓉霏的願望下變得十分的沉重和傷感，李蓉霏在等待着爸媽的答案，但李向群和蘇以柔卻相互沉默著，對於女兒的願望，他們不知道能不能滿足，想想也很可笑，一直在努力地幫助他人創造夢想，實現夢想，而自己女兒這麼一個小小的願望，卻是如此的難以滿足。

李向群內心糾結了很久，他下意識地瞥了一眼女兒的臉，那憔悴的掛滿淚水的臉龐，那通紅著透露出強烈渴望的眼睛，都讓他不忍心再看一眼，心裏面最柔軟的一處地方深深地刺痛著。

作為一名父親，他這個時候必須承擔起自己的責任，他想了一會兒后，終於開口答應道：「小霏，以前跟你媽離婚，是我的錯，是我們衝動做出了一個錯誤的決定，給你造成了巨大的傷害，我向你道歉，我也要向你媽道歉，如果……如果你媽願意給我一個機會，我一定會比以前更加珍惜。」

李向群的話發自肺腑，真情實感，意思表明得非常清晰，他不僅為自己當初犯下的錯誤而道歉，也請求再給一次機會，以彌補自己的過錯，這是來自市教育局局長，更是來自一個父親、一個丈夫的道歉。

蘇以柔在女兒的懇求和前夫的道歉之中，強硬的那顆心再也偽裝不下去了，太累了，她得到了女兒的愛意和前夫的歉意，還有自己的尊嚴，她露出了難以掩飾的笑容，笑容之下，還藏着淡淡的女人特有的羞澀和不好意思。

蘇以柔笑了起來，然後用力地點點頭，這其實也是她一直在等待的時刻，她原以為李向群和自己還能夠聯繫起來，只是因為女兒而已，但現在才發現，兩人之間的愛意，從未因為一張離婚證書而斬斷，反而隨着年齡的增長，閱歷的豐富，歲月的流逝，大家都更加懂得什麼才是真正的愛，什麼才是真正的家，也更明白家庭對於人生的意義，這才是一個人的最終歸宿。

李蓉霏終於得到了來自爸媽的承諾，這一刻她等得太久了，一種強烈的幸福感將自己團團包圍，讓她忘記了那條藍色水晶墜的存在，也許在她心裏，家庭才是第一位的，爸媽才是自己永遠可以依靠的，至於包括劉辰、秦思在內的這些人，都是因緣巧合促成的，一切隨緣，不必強求。

李蓉霏不是那麼豁達的人，但在這一刻，她卻是真真切切地沉浸在了家庭的溫暖和幸福之中。

「爸爸，你過來，坐我這邊。」李蓉霏拍了拍自己座位的左邊，示意老爸坐過去。

李向群起身從對面來到了女兒的左側坐了下去。

爸爸在左，媽媽在右，李蓉霏坐在中間，她翻起了桌子上那本相冊，打開第一頁第一張照片，就是他們一家三口的合照。

那個時候的李蓉霏還只有六歲，爸媽的外表和他們的笑容一樣年輕，雖然距今已經二十多年了，照片里發生的故事已經成為了遙遠的回憶，但照片里的他們，依然是爸爸在左，媽媽在右，就如今天此刻這般，李蓉霏的思緒彷彿飄進了凝固着的照片。

愛，就是這麼簡單，但並不是每個人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