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6章 司馬師

第766章 司馬師

第766章司馬師

別的什麼虛偽不真,巧舌惑人之類的,曹睿可能不在意。

畢竟身為天子,他深知可以喊口號,但真要治理天下,各類人才,皆有所用,那才叫治國。

不說當年劉邦重才不重德,即便是武皇帝,不一樣有求賢令?

難道有才之人,就一定有德了?

但「竊天子八柄之威」這一句,深深刺激到了曹睿。

八柄者,一曰爵以馭其貴,二曰祿以馭其富,三曰予以馭其幸,四曰置以馭其行。

五曰生以馭其福,六曰奪以馭其貧,七曰廢以馭其罪,八曰誅以馭其過。

那些「年少」黨友,他們可不單單是褒貶別人,連自己這個皇帝都不止被他們評論過一次。

他們可不是「竊天子八柄之威」,他們這是在「奪天子八柄之威」,欲凌駕於天子之上!

除了這一句,下一句同樣讓曹睿坐立不安:

「出入官府禁地,往來交通書信,以探消息。」

所謂官府禁地,除了各部府衙,還有一個地方,也叫禁地。

它叫宮禁。

於是曹睿想都沒想,直接就贊同了董昭的疏表:

朴靡之變,由隨教化。兵亂以來,經學廢絕,後生講趣,不由典謨。

其郎吏學通一經,才任牧民,博士課試,擢其高第者,亟用;其浮華不務道本者,罷退之!

遂欽定那些「年少黨友」為「浮華朋黨」,其中名聲最著者,如諸葛誕、鄧颺等人,盡被罷職。

驃騎大將軍府,本是洛陽城裏最為煊赫的府門之一。

雖然司馬懿不在洛陽,但長子司馬師交流廣闊,平日裏魏國年青才子,多有往來。

司馬師甚至還在府上開過宴席,與洛陽年少名著者徹夜歡談。

這個盛況一直持續到曹睿下詔清查「浮華朋黨」的這一天時,嘎然而止。

一個個昔日好友被清查罷黜的消息傳來,讓司馬師如墜冰谷。

驃騎大將軍府佔地極大,再加上司馬家本就是河東世族出身,底蘊深厚。

所以府上後院的佈置頗為精巧,春日到來,庭院中枝頭花骨含苞待放,地上的雜草也已經探出頭來,一片綠茵。

司馬師獃獃地坐在屋內,庭院的生機盎然不能吸引他絲毫半點。

他的眼睛佈滿了紅血絲,臉上帶着死灰色,嘴唇乾裂。

雖然裹着裘衣,但裘衣下面的身子,仍在以肉眼可見的幅度,時不時地顫抖一下。

也不知是嚇的,還是怕的,亦或者是覺得這初春還有些冷。

屋裏沒有其他人,連僕人都被他趕出去了,不讓人進來。

他現在不想看到任何人,也不想聽到任何消息。

他只想靜靜。

靜靜不想要他,於是門口響起了腳步聲,有人無懼他的吩咐,徑自闖了進來。

司馬師身子抖了一下,臉色張惶地轉過頭看去。

看到來人是他的細君夏侯徽,他這才鬆了一口氣。

「你來做什麼?」

司馬師嘶聲地問道。

「聽下人說,阿郎一天沒有進食了,故妾給阿郎端了點吃食過來。」

夏侯徽把東西放到司馬師的身邊,輕聲說道。

夏侯徽是夏侯玄的妹妹,而夏侯玄,則是「浮華朋黨」的首領之一。

當年曹睿登基后,不立正室虞氏為後,反立妾室毛氏。

毛家出身低賤,毛皇后之弟毛曾,言舉粗鄙不說。

長相與「朗朗如日月之入懷」的清雅公子夏侯玄相比,更是遠遠不如。

偏偏曹睿就是要讓夏侯玄與毛曾並坐。

此舉是為提高毛家的地位,但同時也讓夏侯玄感到羞辱。

夏侯玄當場就露出不悅之色。

曹睿心眼本就不大,見此自然就懷恨在心,後面找了個借口把他貶為羽林監。

現在夏侯玄又再次站到風尖浪口,第一批被罷黜的人就有他。

自家兄長夏侯玄出事,自家阿郎如今又是這副等死模樣。

夏侯徽背負着的巨大壓力,一點比司馬師少。

但她仍然得要咬着牙,把自己的幾個女兒安撫好后,又過來安撫司馬師。

「吃什麼吃,你看我現在這個樣子,像是能吃得下東西的嗎?」

司馬師煩躁地大聲道,似乎這樣能把自己的恐懼宣洩出來一般。

夏侯徵皺眉,看着司馬師這個頹廢模樣,卻是緩聲道:

「阿郎乃是司馬家嫡長子,阿舅乃是驃騎大將軍,又是先帝所命的輔政大臣,有何憂懼?竟是寢食不安?」

「輔政大臣,能抗君命乎?」

司馬師此話一出,就知自己已經失言。

他抬起頭看向夏侯徽,正好看到對方那瞬變即逝的神色。

司馬師終究還是年輕,他說出這話,又吶吶地解釋了一句:「細君,我的意思是,即便大人的官職再大,也還是要聽命於君上……」

「我知道。」

夏侯徽拿起碗,遞給司馬師,「幸好這裏只有你我夫妻二人。只是阿郎在外頭,還是要小心一些。」

司馬師看到夏侯徵神情與語氣平靜,這才略略放下心來,低頭喝了一口糜粥。

「我記得,阿舅前頭不是讓人專門給阿郎送來一封信?」

夏侯徽看到司馬師終於願意進食,這才又問了一句。

司馬師一怔,想起信裏頭讓自己踏踏實實做學問,還說了什麼一時之挫之類的話,手上頓時一抖。

「嘩當」一聲,他手裏的碗掉到地上,碗裏的糜粥灑到他的衣服上,然後又流滴到地上。

他驚恐地看向夏侯徽,嘴唇動了動,還未說話,只聽得外頭又有急促地腳步聲響起。

「郎君,宮裏派人領着禁軍來府上了!」

司馬師聞言,本來就沒有什麼血色的臉上更是慘白無比。

他的身子晃了晃,幾乎暈厥。

夏侯徽連忙扶住他,低聲道:「阿郎,阿舅既曾保你無事,那就定然是無事。」

「且先去前頭,看看宮裏來人是為何事。」

司馬師這才驚醒過來,就著夏侯徽的扶他之力,這才能站起來。

他有些步伐踉蹌地走到屋門,扶住門框,又轉回頭看了眼夏侯徽。

夏侯徽還道他是在擔心,又對着示以安慰鼓勵的眼神。

司馬師勉強一笑,這才讓下人扶着他,向前庭走去。

這種時候,宮裏派人前來,自然不會有什麼好事。

內侍傳了皇帝的口諭,說司馬師與浮華朋黨交往過密,特別是夏侯玄、何晏二人,乃是朋黨之首。

其中夏侯玄是姻親,何晏曾對其賞譽有加,故讓人把司馬師帶回去問其詳情。

司馬師與府上最後的話別都沒機會說,就被如狼似虎的禁軍給帶走了。

司馬懿不在洛陽,消息未能及時往來。

府上的嫡長子被人帶走,二公子司馬昭又年未弱冠,驃騎大將軍府一下子就沒了主心骨,人心惶惶。

府上的妾室婢女有膽小者,不禁嚎啕大哭。

奴僕下人們亦是如無頭之鼠,到處亂竄。

煊赫的驃騎大將軍府一下子就變得混亂起來。

「人還沒死呢!號喪呢!」

正當府上的人如喪考妣的時候,一聲厲喝響了起來。

一個四十左右的婦人領着府丁,先讓人把驃騎將軍府大門小門全部緊閉,然後又把下人奴僕們全部集合到一起。

婦人目光凜然,面容剛毅,正是司馬懿的正室妻子張春華。

她聽到人群里還有人在哭哭啼啼,當下一指哭聲方向:「把她給我綁起來!」

壯實僕婦撲過去,把司馬懿的一個侍妾抓出來。

「嘴堵上,誰要再敢哭,直接棍棒打死!」

張春華目光再巡視眾人,果沒有人再敢出聲。

「驃騎大將軍乃是輔政大臣,如今深受陛下重用,領軍在外。我兒亦只不過是被陛下叫去問話。」

「府上一切無恙,天還沒塌,哭什麼?!」

張春華厲聲道,「只要陛下一天不下旨,司馬府就仍是驃騎大將軍府。」

「從今日起,府上除了不再迎客,一切照舊,誰要是敢再擾亂府上人心,莫怪我下狠手。」

張春華訓戒了一番,然後又讓人加強巡視府上。

最後召來兒子司馬昭,還有府上的兒婦、孫女等,一一撫慰。

府上是暫時安穩了,但外頭清查「浮華朋黨」之事,聲勢卻是越發地浩大。

不但那些喜歡交結往來的年青士子被清查,同時曹睿還起用了因為執法公正,得罪權貴太多而被免官的司馬芝。

讓他打擊洛陽的不法之事,以推行去年制定出來的新法令。

一時間,以往執法之吏不敢得罪的浮華黨人,別說敢再縱容奴僕違背法令,就是自己都不敢再露頭。

洛陽風氣為之一清,不但朝中不少掌握着實權的曹魏元老們滿意,就是洛陽百姓亦是人人拍手稱讚。

同時新制定出來的法令亦再無人阻攔,順利推行開來。

被帶入宮內問話的司馬師,卻是被關入一間靜室,連接幾日無人問津,只有內侍傳話給他,讓他在此反思。

直到外面風頭初歇,這才有第一個人過來看他。

來者,正是帶頭上疏,建議曹睿清查「浮華朋黨」的董昭。

「見過董衛尉。」

已經好些日子沒有清洗過的司馬師有些蓬頭垢面,看到董昭,連忙爬起來行禮。

董昭雖是行司徒事,但他的真正官職是衛尉,故司馬師有此稱呼。

董昭扶起司馬師,語氣親切:「我與驃騎大將軍同朝為官,又同是歷經三朝。」

「一直多有往來,你叫我一聲世伯即可。」

司馬師這些日子被軟禁著,一直沒有得到外頭的消息,心裏正惶恐,聽到這話,哪敢應下?

「先坐下來再說。」

董昭看他這個模樣,只得先安撫他坐下來。

然後從袖裏拿出一封信來,遞了過去。

司馬師接過來,看到信封那熟悉的字體,終於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他的嘴唇哆嗦著,顫抖著聲音問道:「敢問董公,我家大人,可還安好?」

董昭聽到司馬師這個問題,當下就是讚許地點頭。

在這等情況下,司馬子元問出這個問題,就說明他內心並不如表面看起來這般簡單。

因為只要司馬仲達仍是驃騎大將軍,那麼司馬子元自己就會無事。

「陛下此次所清查的浮華朋黨,皆是年少虛偽者。驃騎大將軍乃是朝中老臣,又是先帝所定下的輔政大臣,此事與他,有何干係?所以自然安好。」

司馬師聽到這個消息,終於鬆了一口氣,全身的力氣彷彿被抽幹了一般,癱坐在地。

「賢侄年紀尚淺,誤交不善之人,亦是情有可原。陛下讓你在靜室反思,也是為了你好。」

董昭安慰道。

「是,是,師明白。」

司馬師連忙道,「師經此事後,定會與那些浮華之人劃清界線,再不相往來。」

「那就好,那就好。」

董昭連連點頭,「看來賢侄這些日子確實是反思了。明日我就稟報陛下,讓你回府。」

「謝過董公。」

「我說了,我與驃騎大將軍也算是有交情,叫我世伯即可。」

董昭看向司馬師,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

「謝過世伯。」

司馬師馬上明白過來。

「你回府後,可要記得今日之言,萬不可再與那些浮華朋黨再相往來。」

董昭最後放低了聲音,用只有兩人的聲音提醒道,「即便是姻親,亦不可。」

司馬師身子一顫,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董昭。

董昭目光冷深。

司馬師嘴唇動了動,最後終於應了一聲:「侄……兒明白。」

董昭這才滿意地點頭,「只有這樣,才能最大保證地讓你不受到牽連。」

然後轉身走了出去。

靜室再次只剩下司馬師一個人。

他獃獃地坐在那裏,想起為他生了五個女兒的夏侯徽,臉上全是痛苦之色。

不知過了多久,他的目光落到手上一直拿着的信上,眼中突然露出希望的目光。

他的手有些顫抖而又慌亂地撕開封口,抖索著展開信紙。

僅僅是掃了一眼,司馬師的眼睛再次由希望轉成了絕望。

信上僅有一行字:聽董衛尉吩咐。

「不會的,不可能的……」

司馬師喃喃自語,似乎有些不相信,又似乎在拒絕相信。

然而再想起以前大人對自己的種種所言,司馬師不得不面對一個事實:大人似乎早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

所以這一切,其實都是安排好的嗎?

再想起董昭臨走前所說的最後一句話,司馬師突然又打了個冷顫。

難道,陛下對夏侯玄的恨意竟已至此?

這個可能性,讓司馬師臉上開始現出猶豫之色。

再想起自己失言被夏侯徽聽到,她的反應。

還有大人的來信被她所知。

原本感覺還有些冷的司馬師身上突然冒出了汗,他突然想到一個可怕的後果。

PS:浮華案,多數人認為是在建興十年,也有人認為是在建興八年。本書因為歷史的改變,定在了建興八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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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漢之莊稼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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