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8章 試探

第778章 試探

第778章試探

「計將安出?」

陳矯一喜,這已經是他第二次問出這句話。

陳騫卻是沒有立刻說出辦法,而是提起了另一件事:「大人,如今魏國爭議最大者,莫過於伐蜀之事。」

「陛下執意要伐蜀,而朝中重臣皆言不可,其中反對陛下意最決者,莫過於中領軍楊暨將軍,孩兒說得可對?」

陳矯點頭,「不錯。」

朝中的爭議已有多日,這個事情,瞞不過別人。

更何況身為尚書令,陳矯還上了一個疏言,名曰《上言備蜀》,其中有言:

「往者賊亮縮藏窟穴,猶有悕懼,昔領十萬軍出祁山,鳴鼓邊垂,張郃兵敗,由此言之,賊未可忽」。

希望能以此提醒陛下,蜀國軍鋒不弱,並非能一戰而下。

可惜的是陛下卻未能聽得進去。

這個事,他的兩個兒子,自然是最清楚不過。

「那劉曄既受陛下親重,卻不知是支持陛下伐蜀還是反對伐蜀?」

陳騫又問道。

陳矯皺眉:「劉曄在朝堂上,卻是從未公開對此事表露態度。不過聽楊暨將軍所言,劉曄在私下裏倒是經常反對伐蜀。」

陳騫卻是冷笑一聲:「孩兒還聽說,陛下也曾在朝堂上公開宣稱,劉曄私下奏對時,乃是支持伐蜀。」

陳矯臉上露出厭惡之色:「巧言令色之輩罷了!」

這一次伐蜀之爭,楊暨說劉曄反對伐蜀,陛下說劉曄支持伐蜀,偏偏劉曄在朝堂上又不發一言,讓不少人都看出了端倪。

雖然不知道劉曄是如何同時討好陛下與楊暨的,但陳矯很明顯看不起劉曄這種行為。

陳騫緊跟着問道:「那劉曄究竟是支持伐蜀還是反對伐蜀呢?」

「這誰又能知曉?不過在吾看來,他是在曲意逢迎陛下居多。」

陳矯的話還沒說完,陳騫就輕笑一聲:「若當真是曲意逢迎,那就最好不過。」

陳矯心中一動,連忙問道:「怎麼說?」

陳騫眼中閃著冷光:

「劉曄既欲取悅於陛下,又欲討好於重臣,此乃躊躇兩端之舉耳。尋常人見之,猶心生厭情。」

「更何況陛下性急,又是人主,若是知道劉曄這般蒙蔽於他,大人覺得,陛下會做何反應?」

陳矯先是一喜,然後又想起現在的情況,卻是一嘆:

「伐蜀這等大事,劉曄都能在陛下面前圓過去,想要在陛下面前揭露他,談可容易?」

陳騫卻是不同意自家大人的說法:

「大人,伐蜀之事劉曄能兩面討好,那是因為他知道陛下與楊將軍之意。若是他在不知道陛下心意的情況下呢?」

「怎麼說?」

陳矯追問道。

「他人或不及他受陛下所重,雖憤而呼奈何;或受他所騙,以為他是忠心為國,所以無法在陛下面前挑明劉曄之偽。」

「但廉昭不一樣,他乃陛下近信之人,又有與劉曄有爭寵之心,若是讓他做此事,未必不能成。」

陳騫嘴角揚起一抹微笑:「只要廉昭能說動陛下,對劉曄加以試探,那麼劉曄之偽,自會大白於陛下面前。」

「只要陛下知劉曄之偽,那麼他對大人的構陷自會解於無形,甚至陛下還會對大人更加信重。」

「再加上我們又幫廉昭遂了心愿,大人以後也不用再擔心他對大人不利。」

陳騫原本還想說,廉昭與驃騎大將軍定然是有關係,所以若是大人能在驃騎大將軍之弟出仕這件事上表示贊同,那就是最好不過。

但想了想自家大人的為人,大人能在此事上保持沉默,那就已經算是難得了。

聽到自家兒子說出化解之計,陳矯喜動於心:「大郎質樸,二郎多謀,看來吾陳家興盛有望!」

一直旁聽摸魚的大兒子陳本聽到這個話,臉上有些尷尬之色。

事實上,他喜好讀書,與洛陽的年青才俊多有往來,特別是與夏侯玄關係極好。

在風波未平的浮華朋黨案里,他差點因此受到牽連。

此時聽到大人這般說他,他心裏自然有些慚愧,自認比自家阿弟不如多矣。

數日後,魏帝曹睿以伐蜀之事關乎國運,欲再次親臨長安。

這個提議在朝堂上剛一提出來,就遭到了幾乎所有重臣的激烈反對。

其中有言辭懇切者,拉着曹睿的衣襟苦苦哀求:

「昔陛下親駕長安,洛陽謠言四起,言陛下在敗軍中遇難,甚至有人提議讓東阿王(曹植)回洛陽,以防不備。」

「隴山難越,漢中難入,蜀虜凶狡,陛下置萬金之軀以險地,奈天下何?」

曹睿不聽,徑入宮中,群臣欲見而不可得,唯有在宮門外嗟嘆不已。

不一會兒,宮中黃門出來傳話,讓劉曄入宮覲見。

楊暨與劉曄最為相熟,他急步上前,拉住劉曄:

「子揚,陛下最是重你,此番入宮,千萬要想法子勸住陛下,不可再蹈往昔之轍。」

「大魏如今最應當做的,乃是外守邊境,內施德政,以待天時。若是輕易冒進,再遇大敗,中原則有動蕩之憂。」

劉曄點頭:「休先之言,吾記下矣。」

說完,示意黃門帶路,在眾人的目送下入宮覲見曹睿。

還沒等他見到皇帝,遠遠就聽到曹睿的咆哮聲傳來:

「究竟朕是皇帝還是他們是皇帝?當初想要建個宮殿,他們說勞民傷財。」

「前些日子朕想要伐蜀,他們一個兩個都不同意,皆說兵事乃國之大事,不可妄動。」

「既然是國之大事,那朕親自前去督戰又有何錯?武皇帝親臨石矢,戎馬一生,文皇帝數次領軍征伐東吳。」

「如今朕不過是去長安督戰,又不是親自持兵上陣,這樣都不行?」

……

天氣還有些熱,曹睿早就脫下了正式的朝服與帽子,頭上不戴正冠,甚至還因為圖涼快,只穿了一件青白色的半袖帛衣。

穿着這種衣物接見大臣,本就是一種無禮的表現,但劉曄卻是目不斜視,雙眸下垂,對着曹睿行了一禮:「參見陛下。」

「起,來人,賜座。」

曹睿揮了揮手。

還沒等劉曄坐定,曹睿就有些壓不住火氣地問道:「劉公,我問你,朕欲親臨長安督戰,果真不妥耶?」

劉曄早就知道曹睿會有這麼一問,當下微微一笑:「並無不妥。」

曹睿一聽,這才轉怒為喜:

「我便知劉公知我心,方才在朝堂上,眾臣皆說不可,並屢陳理由,我難以反駁,不知劉公何以教我?」

「陛下方才所言武皇帝與文皇帝之事,便足矣!」

劉曄回答道。

曹睿臉上有些尷尬之色,他方才拿武皇帝與文皇帝給自己做比較,真要傳了出去,只怕別人會說他狂妄自大,不尊先人。

沒想到劉曄卻是正色道:

「我大魏三朝人主,皆是雄才。陛下有秦始皇、漢孝武之儔,又擁天下之正,驅十數萬精兵,以伐蜀人,何險之有?」

曹睿聽到這話,臉上笑開了花:「舉朝唯有公與吾心意相合。」

劉曄連忙做出惶恐的樣子:「臣安敢與陛下之智相比?」

看到曹睿臉上有喜色,劉曄連忙趁機勸諫道:

「不過若是陛下西巡長安,吳寇聞之,只怕會有所動,還請陛下注意。」

曹睿點頭:「此事我早已有準備,劉公不必擔心。」

「原來陛下已經有了安排,看來是老臣多心了。」

劉曄面帶佩服地說道,「陛下,雖說現在孫權遷至建業,故合肥乃是重點防守之地,但陸遜仍在武昌,荊州亦不可不防啊!」

「如今陛下讓驃騎大將軍領軍逆漢水而上,吳寇極有可能藉機攻取襄陽,若襄陽落入吳寇之手,則荊州再不復大魏所有。」

曹睿聽了,贊同點頭:

「東置合肥,南守襄陽,則孫權不得向北寸步,只能困守江東,而我大魏則可隨時向南進發。此二處,實乃重地。」

說到這裏,他的臉上又露出惋惜之色。

「本來若是能西固守祁山,則大魏無憂。可恨諸葛奸狡,馮永兇悍,先是據我祁山,后又斷我隴關。」

「累我大魏不得不屯十數萬精兵於關中,錢糧耗費巨大,雖然目前國庫尚可支撐。」

「但若是長年累月下去,只怕最後又要像先帝那樣,廢除錢幣以求屯糧食……」

雖然曹睿說得有些含糊,但劉曄聽懂了。

先帝為什麼要廢除五銖錢?

還不是因為糧價太高。

當年吳蜀之戰後,兩國成了仇敵,難道先帝不知道正是大魏統一天下的好時機?

只是黃初元年時(即夷陵之戰前一年),中原先是大旱,又逢蝗災,百姓饑饉,何來糧草南征?

到了黃初二年(夷陵之戰當年),先帝欲復五銖錢,以固皇權,不過數月,又因為糧價太貴,不得不再次廢五銖錢。

黃初三年時,冀州再次遇到蝗災。

當時大魏連續三年遇到飢荒,庫中無糧,如何南征?

直到黃初四年,這才湊夠了軍糧以征吳。

只是那時吳蜀早已重新和盟,南征的最好時機已經錯過,天意如何,奈何?

說來說去,還是因為朝廷手裏沒有足夠的糧食。

沒有糧食怎麼辦?

只能向世家大族妥協,讓他們出錢出糧,讓他們幫忙安撫地方……

雖然明知這是一劑只能暫時解渴的毒藥,但在立刻渴死和以後被毒死之間選擇,誰都會選后一個。

能活一時是一時,說不定後面能找到解藥呢?

劉曄沒有接曹睿這個話題,他也不敢接。

雖然他算是歷經三朝,甚至算是最早投靠武皇帝的那一批人。

但到現在官職不過侍中,爵不過關內侯,連個能世襲的列侯都沒能封上。

從文皇帝登基到現在,他的官職一直都沒有變過。

從這裏就可以看出,雖然新朝的皇帝對他的謀略頗為看重,但因為他是身為光武皇帝的嫡脈之後,所以又對他有所提防。

只要大魏沒有統一天下,或者說只要蜀漢只要存在一天,那麼他的身份就只能一直這麼尷尬下去。

「民無糧則亂,軍無糧則散,這糧谷之事,確實是個大問題。」

劉曄避重就輕地說道,「陛下,關中肥沃,若此番伐蜀受阻,不若在關中加大屯田力度,以備將來。」

曹睿點頭:「我亦有此意,卻不知劉公可知有善屯田者?」

「自武皇帝以來,各地屯田多有敗壞,若是一時間不得人手,陛下可下詔讓各州郡舉薦。」

「善。」

商議完事情,曹睿又讓人把劉曄送出宮去。

看着劉曄的身影消失在宮牆的拐角處,曹睿的臉色陰沉了下來。

廉昭從隱蔽處走出來,輕聲地喚了一聲:「陛下。」

曹睿看向廉昭,眼中閃著冷光,咬牙道:「劉匹夫果真如汝所言,竟敢一直揣摩吾心,以逢迎吾意!」

廉昭輕手輕腳地重新幫曹睿倒了一杯熱茶,溫聲道:

「劉曄此人,乃是表忠內奸之徒,非是盡忠之臣也,這等小人如何值得陛下生氣?氣多傷肝,陛下還是保重身體為要。」

「且陛下如今測得此人心性,乃是幸事,日後就不必再受他所蔽,當是高興才是。」

曹睿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閉上眼,長長地吐出一口氣,緩緩道:

「滿朝重臣,平日裏多是勸諫吾者,雖是逆耳,但其本心總是為朝廷所想,吾從未怪過他們。」

「唯有劉曄,總是每每能順吾心意,吾還道此人知吾心,沒想到竟是如此奸滑!」

語速雖緩,但廉昭知道,自己這位陛下最是性急,只怕對劉曄已經生了恨意。

「去,給尚書台的陳矯和徐宣宣旨,明日入宮覲見。」

陳矯是尚書令,徐宣是左僕射,尚書令之副。

在這個準備伐蜀的敏感時刻,一天裏連續讓朝中重臣入宮,只會讓人產生不好的聯想。

「諾。」

陳矯得知皇帝明日要接見自己,心裏頭就是有些不安,也不知道究竟是福是禍。

這一整日,他連上值都是心不在焉,只待到了下值的時候,連忙就徑自回府,喚來兩個兒子商量。

陳騫得知陛下明日欲見自家大人,當場就附掌大笑:

「這些日子,大臣欲私下裏見陛下而不可得,如今大人能入宮覲見,只怕是陛下已經對大人釋懷了!」

陳矯猶有些疑惑:「明日入宮的,還有左僕射,只怕陛下是為了公事……」

「是與不是,大人明日入宮裏不就知曉了?」

到了第二日,陳矯與徐宣入宮,曹睿便對他們宣佈:

遷大將軍曹真為大司馬,統長安諸軍事,再遷驃騎大將軍司馬懿為大將軍,與大司馬合軍擊蜀。

同時為了防止東吳藉機北上,他決定巡幸許昌,尚書令陳矯同行,左僕射留守洛陽,總統諸事。

「陛下竟不是要西幸長安,而是反要東幸許昌?」

陳矯與徐宣大吃一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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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漢之莊稼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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