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今年花勝去年紅

山巔。

雲霧。

古榕樹下，蘇寒背靠一塊青石，坐在懸崖邊上，靜靜的望着雲海深處，萬里白雲一點紅，一群飛鳥自樹冠飛掠雲層，沒入無邊的雲海中。

周梅躺在青石上，渾身沐浴寶光，如同聖賢降臨，溢出的聖賢符文，流光溢彩，驚起了一群飛鳥。

飛鳥本沒有人性，但符文沒入身體，卻讓它們通靈。

古榕下坐着一尊洪荒猛獸。

驚得四下逃散。

殺六品，斬宗師，在雲省勢必引起軒然大波，每一件事情足以載入年度驚悚世間，但對於蘇寒而言，不過是流雲般浮光掠影，顯得那麼真實又虛無縹緲。

蘇寒叼著一支煙，目光悠遠，不知道在想什麼。

他來過這裏。

十三歲的時候，因為看不慣周梅被欺負，在巷子裏打了沈棟林一頓，害怕被周叔叔懲罰，便一起往南走，走啊走，最後來到了蒙山。

她們在這裏過了一夜，聽到了野獸的吼叫，看見了飄忽的黑影，更感覺到了世界的孤獨。

那夜。

周梅很生氣，埋怨他不應該衝動，教訓他要學好，長大后要成為家族棟樑。

那夜。

周梅藉著火光，發現蘇寒手臂上全是血，心疼不已，嚇得哭了。

一堆火。

兩個人。

在蒙山深夜天地冰涼時，周梅哭完之後，凍得瑟瑟發抖，蜷縮在蘇寒懷中沉睡過去。

蘇寒一夜沒睡，愣愣看着雲海。

他曾發過誓，要一輩子守護周家，不讓任何人欺負周梅。

當沈棟林仗着家族大少爺的身份強行調戲周梅時，蘇寒怒不可竭，即便他在周家不受待見，即便他比沈棟林弱小太多，依舊勇往直線，拼着受傷也把對方狠狠收拾一頓。

這是承諾。

永不會變。

蘇寒原以為保護了周梅，就算再有過錯，家裏也能理解。

可惜。

他低估沈棟林的決心，動用整個家族的力量，逼迫周沖降罪，不出所料，兩人回家后，不論周梅如何苦苦哀求，蘇寒只剩半條命。

蘇寒當時很困惑，為什麼明明保護了家人，卻遭到不公平的對待。

他覺得周叔叔不懂事。

於是來到蒙山，就像現在這樣，拖着殘廢的身體，望着雲彩。

旭日東升。

紫氣東來。

蘇寒看到了蒙山的日出，當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過去，一縷金光劃破了蒼穹，照亮了臉龐。他看到了盤坐在古榕樹下的元老，吐氣三百丈，身如旭日般耀眼。

然後。

元老看中了蘇寒的天賦，帶他離開江城。

一去五年。

當他王者歸來，江城再無周家。

時至今日。

蘇寒才明白，五年前，周家產業資金鏈斷裂，有求於沈家，為了平息沈家的怒火，周叔叔只能顧全大局，沒想到抱憾終生，陰陽永隔。

這是他第三次來到蒙山之巔了吧。

心境不同。

感慨卻不多。

蘇寒只是靠着青石，叼著煙，望着雲海深處，內心一片平和。

至少。

周梅活着，偌大的周家，當初家族興旺，三十七口人，如今只剩下他與周梅，相依為命。

既然如此。

蘇寒不但要好好照顧周梅，還將會許諾一世繁華，讓她登天世界之巔。

太白聖人的意境，只是剛開始。

「蘇寒！」

風來，涼雨從樹葉飄落，驚醒了思緒萬千的蘇寒，聽聞背後傳來輕微的呼喚聲，急忙起身，看向青石上的倩影。

「快走！」

青石上，周梅蹙起秀眉，絕美的臉上不斷變換，死死攥著拳頭，夢囈道，「不要回來，很危險……」

蘇寒渾身一震，來到青石旁邊，望着周梅的臉，心中揪緊。

不知道多久沒有這麼感覺了。

自從加入軍部，在元老的生死磨鍊下，殺敵無數，用鮮血和人頭鑄就了武王的功勛，他本以為自己再也不會心軟，但看到周梅做夢都在擔心他的安全，心疼不已。

輕輕撫摸著周梅的黑髮，蘇寒深呼吸，柔聲道：「我回來了，早也不走了。」

周梅似有感應，慢慢睜開眼睛。

模糊的身影在陽光下變得真實起來，朝思夢想的男人，雖然變化極大，但依舊殘留着十幾歲的輪廓痕迹。

周梅嬌軀一顫，緊緊盯着蘇寒，嘴唇顫抖，輕聲道：「我不是在做夢吧。」

蘇寒搖頭，抓着周梅的縴手，微笑道：「你沒做夢，我蘇寒。」

「蘇寒！」

周梅確認眼前的人，就是那個五年前離家出去再也不回來的少年，撲入懷中，大哭起來，「你終於回來了，你怎麼現在才回來呀，周家都沒啦！」

蘇寒溫柔的拍著周梅的背部，聽着她撕心裂肺的哭聲，眼眶微微泛紅。

啊——

大概是壓抑太久，一年來，周梅度日如年，沒日沒夜活在恐懼和絕望中，此時終於得到宣洩口，將生活所有的煩惱傾瀉而出。

當看到蘇寒的那一瞬間，周梅才覺得有依靠。

眼前的少年是周家的男人。

是周家的希望。

不知道哭了多久，周梅停歇後，再次睡著了。不過她沒放開蘇寒的手掌，生怕一覺醒來，又不見了蹤影。

她等了五年。

蘇寒心情慢慢平復，內心深處的殺氣卻越來越強烈。

是什麼讓一個天真無暇的女孩兒遭受如此痛苦的生活，她還有一個明星夢，如今只能沉浸在絕望和復仇中。

江城五大豪門！

迫害周家的罪魁禍首，尤其是瞿媚，還有她背後的那群惡魔，一個都不能放過。

蘇寒眯着眼睛，目光所向，雲海突然涌動起來。

一道金芒從雙目射出，將雲海劈開。

宛如兩個世界。

一絲金芒折射，落在古榕樹下的花骨朵上，綠葉如梭，隨着金芒落下，花骨朵悄然綻放，嬌艷如火。

雲海匯聚，凝聚成一朵如燈籠般的花。

花開。

雲散。

周梅再次醒來，這回比較清醒了，其體內的太白聖人意境聚而不散，經過蘇寒的梳理，慢慢的融入血脈中。

假以時日，她將繼承聖人之道，成為當世最有天賦的武者之一。

不需要聖賢石碑的認可。

不需要血腥殘酷的磨鍊。

這是蘇寒賜予的榮耀。

一世芳華。

永生不朽。

醒來之後，久久不願說話，周梅依靠着青石，緊緊攥著蘇寒的手，望着雲海深處，輕聲道：「那朵花，真漂亮啊。」

「你喜歡？」

蘇寒微笑道。

「嗯。」

周梅頷首，目光閃爍。

蘇寒起身，沖着雲海，遙遙一指，喝道：「雲來！」

一聲令下。

周梅放眼望去，眼睛睜得大大的，彷彿看到了神話。

方圓百里的雲，瘋狂的朝蒙山之巔匯聚。

蘇寒大笑，又道：「花開！」

嗖！

嗖！

嗖！

……

雲海分割，化成無數團，凝聚在前方。

藏在雲海中的太陽顯現而出，綻放出萬丈光芒，光芒之下，一朵朵雲花綻放。

百里紅雲。

數萬紅花。

熠熠生輝。

周梅望着眼前一幕，俏臉上的表情，痴了。

她想起曾經來過蒙山之巔，當年有小花，更有雲彩。

但何曾如此時般震撼人心。

今年花勝去年紅。

可惜明年花更好。

知與誰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