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雙龍銜印

43雙龍銜印

后三山。

兩條青白色匹練裹挾著濃郁的山勢靈韻划空而來,形如仙子手中舞動的衣袂長袖,靈動飄逸,卻攜帶着讓人震撼的衝擊力。

山勢靈韻本就是山川的精髓所在,是孕育山根的關鍵,所謂名山和荒山,最簡單的區別便是山勢靈韻的多寡,越是靈秀山脈,其中蘊藏的靈韻自然便會越多。

有了幾條山根加持的后三山,此時顯然已經是這處地域最「高」的山體。

坐鎮后三山的孫希山在這股子充沛靈韻的增益下,一直被鎮子或者說被這座貧瘠的七星山脈禁錮的修為也是在此刻緩緩攀漲,不過從后三山的蛻變程度來看,顯然孫希山一直在刻意壓着修為的漲幅,畢竟這處地域並不是什麼安靜地帶,以孫希山的脾性來看,自然不敢全身心的來收納這些幾近滿溢的山勢靈韻。

不然這座后三山可能會在短瞬之間驀然拔高數千丈,將整個鎮子直接鎮壓下去。

那國師隨手投擲出那桿紫氣縈繞的大戟后,便不再關注那片亂墳冢,他能為張帖兒做的都已經做了,接下來就只能看張帖兒自己能否靠着那桿大戟的指引順利破開亂墳冢。

國師瞥了一眼后三山,此時這座山體入眼的不再是「滿目瘡痍」的爛山根光景,而是一派無比厚重的巍峨氣象,幾條極為刺眼的山根線脈穿透山體,牢牢束縛纏繞着那些鬆散的山石,將那些山石緊緊收束,形似婦人用紅線勒纏粽子的光景。

其實按理來說這座破落的后三山山體是根本承受不住哪怕一條古意山根衝擊的,那些被收錄在山河脈絡書中的山根,在前朝哪座不是鼎鼎有名的大岳?尋常山嶽的山根根本不可能有資格被錄入山河脈絡書。不過孫希山何許人也?可謂是前朝他這一脈的執牛耳者之一,對於山川走勢,山勢靈韻,龍脈落定幾事的熟知程度幾乎無人能夠媲美,也就是因為這個緣故,現今王朝在攻破古國之時才會留下他一點神性光輝,若不是孫希山難得的犟種一次,親手崩碎坐鎮之山,搗毀金身。以他對於山河的掌控能力,必會是新王朝山河掌控者的首要人選。在這位國師看來,那可能是孫希山此生中最重要的福緣機遇了,一旦他被敕封為山嶽尊主,那可是神靈一脈的第一人,也是舉國之中,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存在,可惜一手好牌被他打得稀碎。

即便是身居高位的國師此時也有些替孫希山感到惋惜,越是身處高位越是明白這一路的艱辛,居廟堂之高哪個不是八面威風的同時又四面楚歌?

可孫希山也許是唯一一個例外的人,現今疆域教化普施,凡夫俗子遇觀燒香,逢山敬神,一派盛世讚歌,他孫希山若是坐鎮了某處疆域,極有可能是最輕鬆的官籍人員,連去廟堂點卯都可以省去,仍舊會受萬人敬仰。

一方神靈,從來都是名在廟堂,身在山水的存在。

國師大人深深看了一眼后三山,這個原本可以選擇作為自己同僚的神祗,如今卻是心甘情願的當一個註定不會被載入史冊的守墓人?!

作為一方神祗,就如此懼怕世俗言語?

這摩雷觀老觀主不也是整天被人戳脊梁骨,世俗口水不也沒將他淹死?反而這些凡夫俗子還要依靠他施捨的口水活命!

那兩條青白色匹練是由孫希山雙耳之上的蛇玉環所化,在孫希山還身居高位的那段時間,便有前朝文人不惜溢美之詞,說出一句,舒之幎於六合,卷之不盈一握的美譽。

就連孫希山也不否認這句話有誇大的成分存在,但也並非無的放矢,這其中又牽扯到一些不為人知的秘辛。

這雙看似平平無奇的蛇玉環其實是由兩條完整的海外仙山山根所鑄,由於孫希山的古怪脾性,即便是在坐鎮古國山嶽的那段輝煌歲月里,依舊不聽天子敕令,我行我素,時常丟下坐鎮界域,泛雲渡海四處造訪無人問津之地,這雙蛇玉環便是在遙遠的海外所得。由於他極少出手的緣故,因此也就沒有多少人知道這雙看似只是神祗配飾的尋常蛇玉環其實它的分量要遠遠超過那座他所坐鎮的山嶽,當初孫希山敢一人坐鎮禁錮攻伐而來的大軍,就是因為那支看似對於他所坐鎮山脈勢在必得的大軍其實根本不知這對蛇玉環的厲害之處,不過最終在那支軍隊的援軍到來之際,知道無力回天的孫希山沒有再選擇負隅頑抗,而是直接崩碎山嶽,搗毀金身,選擇與那支被困軍隊魚死網破,但,他仍舊沒有暴露這對蛇玉環的威力。古國破滅已是大勢所趨,不是這對蛇玉環能夠力挽狂瀾的,若是這對蛇玉環能夠顛覆戰局,扭轉乾坤,孫希山會毫不猶豫的拿出手,但無論是人力還是神力,在大勢所趨面前,就算是頂禮膜拜,也逃不過被碾壓而過的結局。

縱觀歷史長河,比他孫希山更高高在上的神祗何其之多,最終所坐鎮的疆域不都是落得個蒼煙落照的凄慘結局?!

他孫希山實力沒有黃一枕強勁,地位沒有老掌柜高,聲望沒有殷泓大,他憑什麼守住連這三人合力都守不住的古國疆域,要知道他能獨守一座山嶽已是窮盡了所有的氣力。

其實他對古國是有怨恨的,而且是這輩子從未有過的怨恨,在古國四處征伐的聖戰中,他孫希山出力何曾少了?但他最終得到的是什麼?僅僅只是一座偏居一隅的山嶽而已!!

古國雄關重鎮星羅棋佈,逶迤山脈如老樹虯根遍地生髮,即便是國都皇城腳下的巍峨山嶽便不下數十座,但最終皇室甚至沒有敕封他一座山脈,相較於廣袤的版圖而言,他得到的僅僅只是一座雞肋般的山嶽。

我以國士待君之,奈何君心無國士。

因此古國神靈一脈死乾死凈孫希山都不覺得可惜,但他卻完全沒有必要為了古國身死道消,山嶽是被敕封而來的,崩碎了它,便是還清了最後一絲恩情,可是他卻做了更多他本不應該做的,他最後一絲忠貞也隨着金身破碎了。

本以為這樣便可以對古國兩不相欠,從此無論古國的盛衰榮辱,還是自身的生死枯榮,都是兩家之事。

但在古國徹底棄兵戈就降的那一刻,他看着那些破碎的山脈宛如垂死之龍躺在骨山血海之間時,原本以為徹底與古國劃清界限的他竟是心如刀絞!

當你以為已經與它不再有任何瓜葛時,總有那麼一縷藕斷絲連的傷悲牽起你的心室,遙遙相望時,卻是看到以鋪滿白骨、血氣蒸騰的大地為琴,那縷心頭久藏不出的情感為弦,一縷足夠讓人動容的悲苦樂章在耳邊縈繞經久不息。

原來入目的蒼涼是這般讓人心痛,即便是經歷過聖戰的洗禮,孫希山依舊能夠感受到古國的呼吸在衰弱,像是一位看到自己死狀的耄耋老人,連最後一口氣都提不上來,唯有眼睜睜的看着死神的大手緩慢的撫下那雙眼帘。

也是在那時那刻,孫希山才發現,原來古國的疆域是那麼的遼闊,在此之前的古國是那麼的生機動人,原來當你看着她耄耋之年的死狀時,才會驀然回首,她年輕充滿活力時,是那麼的明艷動人!

在那一刻,他後悔了,他深埋在心底的所有怨懟頃刻間潰散成虛無,就像隨着古國死去一般,所有的怨懟在那一刻全都死去了。

也是在那一刻,他才決定為這片養育他的疆土竭盡最後一絲忠貞。

其實以他對於山川名勝的掌控力,他完全可以在新國內謀求一個遠勝之前的官位,但就在那一刻,他輕輕的撫摸著蛇玉環,也許這對蛇玉環是古國僅剩的最後兩條山脈,他放棄了,他就算成為一個無人問津的野鬼也不會接受新國提供的任何官位,哪怕它有着進階山嶽共主的可能!

沒由來的心灰意冷,看着這片狼藉的大地時,就像武夫親手摺斷了手中的戟,書生親手撕毀了筆墨未乾的書。

如果這對蛇玉環不能再在這片土地之上生髮出密佈如處-女新發的靈秀山根,那便讓它獨自凋零好了!

在日後苦心孤詣的經營下,孫希山終於如願來到了紅燭鎮,從他到來的那一刻起,他就在等待老掌柜,哪怕是興師問罪,哪怕是被老掌柜親手打死,他都希望老掌柜能夠到來,為了老掌柜的到來,他甚至大逆不道的將那座寄身的破落道觀擅自改名為一枕觀!

一貞觀是黃一枕的道觀,是古國最忠貞的道觀,這個道觀自倒塌起,便沒有再出現過,哪怕新國窮盡氣力來噁心古國,甚至在紅燭鎮外的那片亂墳冢設置了一座極為破落、用骨子最軟的神祗坐鎮來噁心古國,但也未曾啟用過那個觀名。

即便黃一枕以一人之力,困殺萬千高手,新國再憎恨黃一枕,也會給予黃一枕這位神祗最高的尊敬,那個觀名唯屬黃一枕,新國之內的神祗,就算是戰功可築塔,也沒有資格沿用此名。

孫希山本以為擅用那個觀名老掌柜就會找上門來,但幾百年來,老掌柜從未踏足過那裏。最可笑的是當老掌柜終於願意踏進那座破落道觀時,竟然是對他孫希山委以重任和交託後事。

最後,在老掌柜將死之際,又說了更加駭人聽聞的黃一枕的不是。

其實在孫希山眼中,黃一枕根本沒有任何過錯。敵國來犯之時,唯有身居高位的人身先士卒,若是那些廟堂之高的人員一個個都彎腰縮頸,俯首稱臣,舉國之內何人敢在萬軍陣前向前踏出一步?!

所謂防線,其實並不是那些雄關重鎮,而是高位之人的身先士卒。

那是一道以意志凝城的防線,也是最堅固的防線,九仞高牆可以被攻城木攀城梯攻破,唯有那道舉國一心共御外敵的意志防線牢不可破堅不可摧。

沙場武夫,以老掌柜為首,鼓不息戰不止,黃一枕身為神祗領袖,是必要以死壯志,引領神祗舉山河之力牢守理地防線。

黃一枕確實為古國立下了一道太高的門檻,若是以成敗來論,他確實是個罪人,畢竟古國失敗了。若是以功過來說,他絕對是名垂千古的功臣,他不僅為古國強提了一口氣,也為古國保留住了最後的氣節,在這一點上,就連老掌柜都沒有做到。

黃一枕為古國留下的氣節,那道不曾被人沿用的觀名便是最好的證明!

兩道貫穿而去的青白匹練猶如掠空虹影,又如橫跨半空的青白瀑布一般,若是從遠處望去,猶勝銀河天降的瑰麗場景。

青白匹練宛如探出龍窟的青白龍影,在騰起之時不過是數丈長短,但隨着兩條匹練的行進,長度卻是不斷的暴漲,轉瞬之間便是夭矯的江河之姿。

濕重如茫茫春霧的山勢靈韻驀然瀰漫開來,整片天地似乎都是濕漉漉的,就算是身在破廟內的李燈呼吸都是凝重了起來,一種令人窒息的感覺湧上喉尖。這些肆意流淌的山勢靈韻實在是太過於厚重了,厚重到連孫希山面色都是漲紅了起來。

由於這對蛇玉環出自海外仙山的緣故,在青白虹掠空之時,這片地域竟是淅淅瀝瀝的下起了小雨,磅礴的山勢靈韻中夾雜着千萬年的咸苦水意。所謂山水不分家,其實兩者之間的關係更像風火,是可以借勢的。厚重的山勢靈韻裹挾在僅僅肉眼可見的水霧中,隨着水霧的瀰漫自然能更好的充斥這片地域。

在承載着厚重山勢靈韻的水霧徹底盪開時,不但這片天地變得厚重了起來,就連那座天克神祗一脈的金色座山龜敕山印也是變得搖搖欲墜了。說到底它只是一枚以古金之鐵仿刻的贗品,再加上這方地利牢牢被孫希山掌控著,它的威力其實並沒有傳說中的那麼強橫。

而且此刻操控敕山印之人是那位道法通玄的國師,並不是另一位神祗或者殺傷力更大的斬神人。

因此即便古金龜甲上篆刻多少紋路,都不可能徹底的發揮出來。

這枚敕山印並不是天子親敕,也絕非什麼刻意針對神祗的正統物件,它僅僅是國師用來壓勝自己所擁有的山頭的一個鎮山物件,國師之所以攜帶敕山印而來,是因為這座按照道家術法佈設的七星山脈太過於貧瘠,原本一位僅僅只是這枚小物件就足以崩碎整個沒有靈意的山脈,國師哪裏會料到黃祿這老狐狸為了保住這處不堪大用的山脈竟然一出手就直接拿出幾條珍貴的山根。

相比起來,其實黃祿虧得更多。敕山印無論是在皇室還是在宗門都是乏善可陳的小東西而已,毀了一件,還有百件千件,但是山根自古以來便是死水一般的東西,舀一瓢便少一瓢。究其原因,還是因為孕育山根實在是太過於艱難,天然孕育的靈秀山根,千年肯定跑不掉,就算是人工孕育也要數百年的光陰才行。

國師輕笑,這樣想來,舊國真是一座藏寶之地啊。攻滅舊國,雖說死了不可累計的武夫和無數的修者、神祗、靈獸等等,但換來了廣袤的疆土和富饒的物資可以培養更多更為巔峰的存在。圈禁紅燭鎮,更是空手套白狼的買賣,每年僅是用些低賤的祭品便能攫取無數的遊魂。如今一枚算不上什麼重寶的敕山印都能換來幾條如此秀美的山根?!

這些都是舊國沒落的見證,同時也是新國崛起的號角啊!

原本以為舊國早已經徹底破滅了,曾經因為征伐而滿目瘡痍的河山如今山川煥齊,理地之形宛如沉睡在地底的蟄龍再次浮現出偉岸的錚錚身軀,被鐵騎踏破的山頭如今氣運鼎盛,香火裊裊不絕,連那些被刀劍割破的傳承都已經再次有條不紊的實行,破碎的律法教條又重新顯露出無比繁榮的生機。

白骨也已經成為了重鑄河山的養料,鮮血之地開出了嬌艷欲滴的盛世之花,就連舊國最後的氣節,也伴隨着一枕觀被永久的封存在了暗無天日的地方。

現在能看到的只有一派欣欣向榮的盛世景光,哪裏還能看到舊國的影子,哪裏還流傳著舊國的隻言片語呢?

有且能夠看到的,只有這片苟延殘喘的紅燭鎮!

但這個鎮子,就要被自己親手毀滅了,新國徹底吞滅舊國,在此之前,這位國師根本不會想到會是自己來吃掉這最後一口!

真是榮幸,雖然自己沒有親眼見到過新國的崛起之路,只能從那些早已泛黃的書籍上看到些影影綽綽的畫面,但是無妨,因為他會把舊國的最後一口吞入腹中。

新國的崛起他不曾參與,但舊國的消失,卻是由他親手所為,還有什麼能比這更莊嚴更激動人心?

他負責整個國土之上的教化,理應由他來吞滅舊國的最後傳承!

這位國師捻起乾枯的手指,手指之上勁道十足,指腹之間泛白無血色,這種情態,就像是他要親手掐滅最後一縷舊國薪火一般。

不過他面色始終平靜,甚至能夠看到一絲肅穆莊嚴,整個帝國,唯有當今天子能夠讓他如此肅容以待,就算是諸位皇子,也不能讓他如此鄭重其事!

國師抬眼看向老掌柜,肅穆之情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敬重,唯有走到他這個位置才能明白肩膀上擔任的是什麼責任,才能體會到其中的艱難困苦。這老掌柜身上的擔子從來沒有卸下過,他曾統御萬軍,舊國淪陷后,他又扛起了這個詭譎的紅燭鎮,可是此時老掌柜卻是高坐於空,肩膀挺拔的如亘古的山嶽,重擔不曾壓彎他的背脊。

這位國師隨之挺了挺脊樑,現在是時候徹底拿過這道重任了,今日之後,這片疆域之上只有一個負責教化萬民的人了。

國師遙遙沖着老掌柜低頭作揖,對於他來說,舊國之上的人,皆能算作前輩,更何況他算是從老掌柜手中接受了這道統御疆土的傳承之人!

對於已經淪陷的古國,國師可以不必抱以尊敬,但是對於黃一枕老掌柜甚至黃祿在內的人,尊重他們何嘗不是尊重自己?

國師已經看出老掌柜心存必死之志,因為他從那些密封泛黃的書籍上看到過極其相似的一幕,當初黃一枕也是這般不斷擴張自己的金身領地,一座城隍閣,盡被那尊巍峨的金身包裹,身處其中的人,無論如何掙扎,最終也難逃一死。

而不斷積聚於半空中的煌煌天雷太像那描繪在書籍上的一幕了,並不是此時雷池多麼的巨大,而是這股氛圍太像流露於書籍中的那股悲壯氣氛,壯志凌雲求一死,天地也須動容顏。

國師看着這恍若雷池墜入凡間的景象,面有動容。也許那部塵封的書籍是時候拿出來了,由自己親自執筆研磨,記錄下這最後的一幕。

那本封藏的書籍就此寫下結局,而舊國也就此成為往日雲煙,成為人們口口相傳的記憶!

如此,甚好!

青白匹練已經跨過數里之地,那是后三山與前四山的分界線,白虹掠來,意味着紅燭鎮第一次發起了反擊!

國師手指捻動飛快,那枚孤懸的敕山印一瞬間似乎活了過來,暗沉駁雜的古金龜甲上,紫金光芒順着刻痕流溢,宛如一幅顯形而出的堪輿圖,流淌的紫金之光形似綿延無盡的理地輪廓。

敕山印劇烈震顫了起來,嗡鳴之聲鋪天蓋地,震碎周遭濕漉漉的山勢靈韻,這枚不斷向外膨脹的敕山印宛如平地起高台,幾個呼吸間,便是浮島流舟般大小。

一圈密過一圈的聲波漣漪從敕山印四壁向外滌盪,尖銳的嗡鳴聲如神人口誦天命,又如萬千蚊蠅同時振翅那樣令人頭皮發麻。

加持道韻的敕山印,儼然已經是一座小山般大小厚重。

雖說只是一枚仿刻版的敕山印,但它終究具備壓勝山嶽的作用,若是任由國師施展它的威力,孫希山無疑會有一種眉心懸劍的壓迫感。

交-媾掠來的青白虹行進中分裂開來,像是一張青白布匹被人生生撕裂了。坐鎮山體中的孫希山突然雙手抬起,指尖捻動如飛,遙遙掌控著蛇玉環所化的青白虹匹練,眼神中似有瘋狂涌動。

其實最初這對蛇玉環並不是青白之色,而是一對介乎於青藍之間的色彩,那是青山和海藍的顏色,但是最終被孫希山煉化成極為鮮明的青白色彩。

因為在那段漫長的歲月里,孫希山一直對古國心生怨懟,認為是因為蒙受了冤屈才致使自己受到冷落,所以他將蛇玉環煉化成青白色,因為他堅信自己終有一天會將清白告於天地,現在機會來了,古國必將重新壘起京觀,重建的皇城必將鋪蓋大地,垂落的燈火必將高懸天際,塵封的王座也會坐上萬人敬仰的新王!

孫希山捻動的手指迅猛一握,青白匹練倏爾於半空之中凝形,那是兩條聖潔的龍形!

這處地域從此之後便不再是暗無天日的鬼蜮,而是龍興之地!

他孫希山便是為數不多的扶龍從臣!

這是一個極好極好的兆頭,不比老掌柜那張破碎的鼓面上顯化而出的未來山河理地圖差多少!

青白匹練化作兩條色彩鮮明的龍形,身軀也是膨脹至數百丈,威儀畢露,鱗爪畢現。

兩條極具威嚴的虛幻龍形一瞬間囊括半壁天空,修長順滑的體線宛如山脈中稜角分明的山脊線一般,繞着那枚敕山印游弋,像是圍殺獵物一般。雙龍皆是作口銜龍尾狀,圍繞成一個封閉的圓形,而後用蒼勁有力的身軀去纏噬那枚敕山印。

遠觀過去,互相銜尾的雙龍宛如流煙一般虛幻飄渺,而那座敕山印在宛如煙束雙龍的襯托下愈發堅硬生冷。

令人不可思議的一幕發生了,銜尾雙龍貼著敕山印高速游弋了起來,此時已經看不到那極具威儀的龍首和栩栩如生的龍尾了,只覺得是一條流雲帶在撕扯那枚泛著紫金光輝的方印。

周遭濕漉漉的水汽夾雜着磅礴的山勢靈韻也被攪動了,向著那條形如流雲帶的銜尾雙龍激流而去,銜尾雙龍的高速旋轉使得被其包圍的區域出現了一條肉眼可見的真空地帶,隱隱間都有一絲空間破裂的痕迹。銜尾雙龍因為極速游弋壓縮了這片範圍的氣流,氣流被壓縮就會出現真空,強大的壓力又卷著周遭的氣流去彌補真空地帶,從而牽動了那些裹挾在水汽中的山勢靈韻,同時被捲入的山勢靈韻也會隨着不停堆積的作用而出現強烈的壓力差,因此此時那片區域就如一穴吞噬之眼一般可怖。

瀰漫的山勢靈韻驀然間被收攏到一個極小的區域,最終帶來的結果必然是空間的坍塌!

除非那枚宛如浮島般大小的敕山印被壓縮體積,為厚重山勢靈韻騰出空間。

在極致的壓縮下,那些原本豪盪奔流在龜甲之上的紫金紋路竟然放緩了下來,像是粘稠的泥漿那樣緩慢流淌,隨着時間的推移,紫金光輝竟然變得凝滯,同時光輝也是愈發暗淡。

顯然四周沉重的壓力阻擋了那些順着紋路流淌的遍佈龜甲之上的本源靈韻。

下一幕,龐大的敕山印竟然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收縮!

超強的壓力沒有把那條形若流雲的條帶擠壓潰散,反而把由金鐵所鑄的方印壓垮了。

國師見到這一幕眼神依舊古井不波,說到底它只能鎮壓一座小山頭,根本承受不住靈秀山根的衝擊,不過他有些疑惑,這銜尾狀的雙龍到底是什麼古怪的材質所煉,看似柔軟,竟然比敕山印還要牢不可摧。

沒有絲毫意外,那枚體型龐大無比的敕山印最終被壓縮成不過幾寸高低的小印台,原本流溢在龜甲背上的流光亦是潰散成虛無。

驀然間,一股強橫的衝擊波從小印台之上向外爆發,肆無忌憚的橫闊,形似滔滔浪涌,將正在匯聚而去的山勢靈韻衝擊的七零八落。

這股強勁的衝擊波並不是出自於那枚敕山印,而是因為銜尾雙龍停下了游弋的姿態,被壓縮的山勢靈韻一瞬間爆發了出來。

宛如山石迎面滾來的衝擊波刮過國師,他只是隨手一揮袖袍,便將衝擊波擊打潰散。

但他的眼神卻是有些陰沉,因為他對敕山印失去了控制權,不過國師並沒有多做糾纏,一枚無關緊要且根本不可能左右戰局的小印台而已。

停止游弋的雙龍不再是銜尾之姿,而是雙龍銜印狀,虛幻的龍體,真實的古金印台,兩條由山根虛幻而成的龍體竟然各自銜著半壁印台。

數百丈長的龍體銜著幾寸余高的印台卻不顯得有任何違和感,直到此刻,這位國師才明白為何會如此怪異。

因為這兩條虛幻龍體分明是兩條活着的、有攻擊力的山根。

所以看起來雙方才會如此的相得益彰。

國師有些驚訝,他驚訝的原因不是這兩條稀世山根,而是孫希山用來收納山根的器物!

也就是那對看似平平無奇的蛇玉環!

山根脫離山體孕養,很快便會枯竭,顯然這處貧瘠的山體供養不起這兩條稀世山根。

難道又是一部山河脈絡書,還是什麼別的東西?

無垠之門?霄靠之野?

不可能!

孫希山根本沒有去看那位國師的表情,不然他定會對之報以譏諷的態度!

兩龍銜印而來,孫希山眼中浮現一抹無以倫比的炙熱。

雖然這枚小印台在他眼中也只能算作一枚普通的小物件,但奈何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在這個小鎮子裏,根本不可能有這麼一方小印台存在的。

要是算起來,這枚小印台應該是這麼多年來,鎮子從外面得到的最珍貴之物了吧。

幾個眨眼間,那枚仿刻版敕山印便浮現在了孫希山手中。

他稍稍摩挲幾下敕山印,便將這有主之物給煉化了。

接下來,他就要靠這枚小小的敕山印來……偷天換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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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朽之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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