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你想報仇嗎

第五十五章 你想報仇嗎

李文豪的葬禮,林卓全權主持。事先,李叔找他商量過,是否要讓子期以長子的身份接待前來弔唁的賓客,林卓拒絕了。

子期沒有在來賓中看到上井一郎,他見到了華田生。華老爹沒說什麼,上了炷香后,就離開了。

「少爺,客人已經全部送走了。」林卓面無表情的跟他說道。

子期看着父親的遺像,悲戚的問道,「父親每天都面臨死亡威脅,是嗎?」

所以,他才不信自己說的話。所以,他才會早早把死後的一切都安排的井井有條。

子期很難受,五臟六腑被生生的擠壓,痛的窒息。

「你想報仇嗎?」林卓冰冷的聲音再度響起。

「報仇?」子期彷彿聽到了可笑至極的話,他哼笑幾聲,帶着單薄的身子虛無的晃了幾晃,「我拿什麼報仇?」

他轉身看着林卓,哼笑逐漸轉為對自己無能的憤恨,「白玉殺了人,魏井馬上給他找了替死鬼。不僅如此,魏井還把他送到上海最好的醫院,安排最好的醫生,派重兵把守。報仇?我拿什麼報仇!」

「所以,你不好奇魏井為什麼這麼做嗎?」

子期看向他,「你知道?」

林卓的臉上終於有一絲笑意,陰森殘忍至極。

「你有辦法?誰?你告訴我,誰能幫我?」

林卓拿掉壓在他肩上急切的手,一字一句吐出四個字,「上井一郎。」

子期湧現的希望瞬間破滅,「他連父親的葬禮都沒參加,怎麼會幫我。」

林卓關上門,指了指旁邊的座椅,「坐。」

林卓在他對面坐下,看了眼李文豪的遺像,復又看向子期,「白玉的真名叫南宗政,他的真實身份是日本高田家族現任掌門人高田呱太的外孫。」

「他有一半日本血統?」子期很驚訝。

林卓搖搖頭頭,「在高田呱太眼裏,白玉是高田家族正統的繼承人。而且,高田已經這件事公佈了出去。」

「但是,白玉卻落在了青雲盟?」

「那是因為,」林卓頓了頓,手指慢慢的敲著木製扶手,「高田呱太為了徹底了斷白玉對另一半血統的執念,指使浪人血洗了南氏一門。」

「什麼?!」

林卓棲身探查子期的臉色,「少爺心疼他了?」

子期嫌惡的避開他,「開什麼玩笑,你接着說,為什麼上井一郎會幫我。」

「上井家族和高田家族是死對頭,上井一郎和高田呱太這對年齡相差近二十歲的對手干過好幾仗。但是,上井有槍無權,一直占不了上風。」

「所以,你想讓我用白玉的身世和上井一郎做交易。」

「沒錯!」

「我有兩個問題。」

「第一個?」

「白玉的身世,你怎麼知道的?什麼時候知道的?」

林卓的臉色又回到往日那般暗沉無緒,他冷冷的看着子期,「這個問題,是你對我作為李文豪先生秘書身份的侮辱。」

子期怔了怔,喉結不由自主的聳動。

「第二個問題是什麼?」

子期搓着手,不情願,「你確定有了這個上井一郎會幫我?」

他對上井的抵觸和李文豪對上井的親近是極與極的對立,對此,林卓很清楚。如果沒有萬全的把握,李子期絕不會開口向一個他求助。

但他還是說了「不確定」,說的乾脆利落。

子期猛然抬頭,「你他媽在耍我嗎?」

「少爺有沒有想過,為什麼我會告訴你這些?為什麼我沒有自己去,而是讓你去?」

「為什麼?」

「因為,上井一郎的女兒上井愛莉,對您很有好感。」

……

凌晨兩點,牆上的石英鐘敲了三下。林卓起身,從衣架上取下外套,仍舊用那副冰冷的語調對子期道,「少爺,您多保重。」

「等等,」子期深吸口氣,嘴唇蠕動,似有話要說。

林卓已經穿好外套,「少爺還有第三個問題?」

子期失笑,看來能留在父親身邊的人果然非同凡響。

「也罷,出了這個門后,你我或許終生不會再見了,」林卓又坐回原處,「您想知道什麼,儘管問吧。」

李叔給二人重新換上熱茶后,退了出去。

「魏井受命於高田呱太,高田呱太和白玉有滅門之仇,那魏井對白玉這番舉動?」

「是高田呱太的命令,這一點毋庸置疑。」

「為什麼?滅門大仇啊,高田呱太不怕養虎為患?」

林卓細細的搓著下巴,眉頭微皺,「目前,高田呱太的孫輩男丁只有白玉。至於,是否還有其他原因,我就不得而知了。」

林卓走了,去向不明。

李叔把壞掉的石英鐘丟掉,過了幾天,他提醒子期,先生留下的財產並沒有多少。渾渾噩噩中,子期突然就清醒了。

以後,該怎麼活?他想見玄月,瘋了般的想見。

洗了澡,颳了鬍子,換上初見她時的那套靛藍色洋裝。對着鏡子,他捏著臉頰,扯出一個笑。

「玄月,好久不見,」他想起偷吻她的那個瞬間,「我真的,很喜歡你!」

司機不在家,他送李叔去車站了,李叔要回鄉下老家。

子期一路走到華府,整理好心情上前敲門。

「李少爺,您可有陣子沒來了,」門房拉開大門,不過,他的臉上可沒有許久不見的欣喜,「小姐有樣東西,讓我還給您。」

「讓你還給我?玄月不在家?」

門房沒回答,他轉身走進小屋,不會兒又出來,手上多了個錦盒。子期的臉色頓時暗了下去。

那是他送給玄月的領結,那是他最珍貴的東西!慌亂、失望、痛苦,宛如刀割的絕望狂嘯襲來。

「李少爺,您沒事吧?」見他面色不善,門房趕緊問道。

「她有沒有說別的?」他咬牙問道。

「說是太貴重了,不能收……」

-

玄月向醫生反覆確認白玉可以適當離開醫院后,立刻把他哄去了城北照相館。

她扶著白玉下車,司機抱着幾套衣服也跟了過來。

「這是?」白玉不解的問道。

「為了今天的拍照,我可是準備了好久,」玄月攬着他的手臂,「都是照你的尺寸加急趕工的。」

「不是,簡單的拍一下嗎?」

「是啊,很簡單啊,而且,我跟館長說好了,今天只拍我們,簡單吧。」

館長喜滋滋的迎接財神,看到兩人身後一排荷槍實彈的兵后,兩腿止不住打顫。

「華小姐?您這是,您該不會是給我下套吧?」

「下套?」玄月一愣,「想多了,他們就吃飽了閑的,你就當看不見唄。」

看不見?說得輕巧。

「您不知道,前陣子,開醫館的賣油的擦鞋的連賣燒餅的都被抓走了好幾個,跑的慢的當街被打死啦。」

「啊?」玄月訕訕的,「這麼慘呢。」

館長意識到自己給財神添堵了,「嗐,我胡說八道呢,您可千萬別在意。」

醫館?是小米醫館嗎?玄月想着,慢慢走到更衣室前,司機已經把衣服放下出去了。

見到白玉,玄月馬上忘卻煩惱。她要幫他換衣服。白玉摁住她解自己扣子的手,「我可以自己換。」

玄月的手沒動,他也沒動。她想堅持,他也在堅持。算了,玄月抽出手。

其實,她想趁著機會問問他,打算什麼時候娶自己。

「嗯?你說什麼?」

更衣間里傳出白玉的疑問,玄月猛地捂住嘴巴,心裏的話怎麼一不小心說出來了呢。

要是聽到了,他會怎麼想?玄月輕嘆了一聲,又後悔沒把心裏話說的再大聲點兒。

白玉穿了真絲黑色長衫,英挺的面容,儒雅的身姿,玄月不由得看呆了。

館長摁下快門,將這一瞬就此定格。

-

子期不知怎麼離開的華府,茫茫人海,世間繁華,這一切都和他無關了。

這時,五輛汽車開過,行人紛紛避讓,有人拽了子期一下。子期沒動,他看到了中間那輛車裏,笑如暖陽的華玄月和她身邊的男人……

白玉!

復仇的血液瞬間沸騰,子期咬碎了牙關,狂涌的憤怒、恥辱吞噬了他所有的理智。

他找到上井一郎時,上井已經準備動身去往碼頭。上井愛理又驚又喜,她以為子期看到了她留給他的信。

上井一郎看在李文豪的面子上,給了他半個小時。

「我父親被賊人刺殺,請上井先生助我報仇。」

上井以一副事不關己的表情看着他,「我為什麼要幫你。」

「因為,我可以告訴你高田宗政離開日本的原因。」

上井微抬起下巴,這確實是他關心的,「說說看。」

子期把從林卓那裏聽到的毫無保留的全部告訴上井。上井邊聽邊踱步,等子期說完,他突然問道,「聽說,你有很強的反日情緒啊!」

「什麼?」

「我不可會幫一個敵對我國家的人。」

「你耍我?」

上井搖搖手指,「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你還不夠格。」

「你!」

上井走了兩步后又停下,轉身看着子期,「我也可以幫你,不過有個條件,或者說,我需要你表個態。」

子期眉頭緊皺,盯着他,「你說。」

「給我一百個人頭。」

「什麼?」

「那麼驚訝幹什麼,不就是扣動一百下扳機嗎,」上井挑起眼梢,嘴角掛着冷笑,「放心,不會讓你太為難,那些搞臟上海的難民就可以。」

子期驚得半天沒說話。

愛理遠遠的站着,神色擔憂急切,上井夫人牢牢的握着她的手。

「搞定了,就給我發電報,」上井對剛剛的插曲很滿意,他不由得笑出聲,帶着肩膀不停聳動。

愛理看着父親,毛骨悚然。

子期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管事催他,他才邁著沉重的腳走出酒店。未幾,殷紅的血順着他的嘴角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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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辰美景奈何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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