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千四百二十五章 幽若
「還給我，你把她還給我！」
幼年時唯一的安撫。
在妖族那兩千多個日夜，因獸人混血而被歧視的日日夜夜，是她給了他溫暖，是她向他伸出了手，是她帶着自己一步一步地走來。
怎麼忍心。
怎麼忍心把人奪走。
戰叔林一拳一拳地打向結界，不管被打飛多少次，不管雙手流了多少血，他都不想停下來。
「怎麼忍心。」戰叔林撕心裂肺，「你是神族信仰，你怎麼忍心奪走她！還給我！還給我啊！」把她還給我啊！
結界之光穩固不動。
把戰叔林隔絕在外。
他還在吶喊，還在哭求。
可高空的樹冠並沒有因此而減緩腐爛的速度，甚至越來越快，忽然，一聲木頭斷裂的聲響，響在了帝城。
清晰而響亮。
叫所有人都疑惑地看向了它。
兩儀四象陣內的燕歸眉頭微微皺緊。
流域跟白凌等人也望向了帝城。
從他們這個方向看過去，可以看到生命神樹從中間斷裂開，那一道裂縫伴着咔嚓聲，越來越大。
驟然，神樹攔腰折斷，壯觀的樹冠轟然落下，像是隕石墜落，直砸地面。
所有人都驚恐地看着這一切。
便是金甲兵也在這變故下，迅速後退，撤離了危險區域。三名手下拉着戰叔林想要離開，可戰叔林怎麼也不肯走，他們只能誓死守在戰叔林身旁，仰頭望着如山頭大小的樹冠轟然而落。
砸在了街道上。
砰！
然而在落地的靈光之中，它化為了一個少女，十四歲的容貌，傾國傾城，可眼前的她雙眼緊閉，面容安詳。
她如一陣輕煙從高空飄落，戰叔林獃滯地望着少女，拚命地沖向了少女，把她緊緊地攬在懷裏。
冰冷。
毫無生氣。
戰叔林擁著懷裏的花椿，再剋制不住，埋在她頸間大哭。
藏身在暗中的勿僧神色複雜，死了。可生命神樹居然甘願自斷半截樹身，把花椿還給了戰叔林。
「你……其實能夠聽到我們的心聲是嗎？」勿僧望着只剩下半截的生命神樹。它遺落在流川之境，殘缺的樹根被妖族拾回，受妖族數萬年的供奉，所有人都覺得它沒了靈識，可其實……
「你能聽到的是嗎？」
勿僧望着只剩下半截樹根的生命神樹，在輕聲詢問，可生命神樹並沒有回答它，滿空的金光無處可去，傾瀉向了整座帝城。
作為陣眼連接的生命神樹倒下了。
兩儀四象陣的連接斷了。
作為陣法新主人的燕歸感受最清晰，他眉頭皺得很緊，可他並沒有因此而放棄計劃。他抬手在虛空寫字，指間靈流在虛空留下一道道流光的痕迹。
白凌跟軒轅晟心頭一跳，一眼就能看出來他這是佈陣。
荒火輕聲道：「以指為筆，言出法隨，他這境界，超過我們太多了。」
靈陣一成，燕歸抬手推出。
陣光穿過兩儀四象陣歸回帝城，卻是落在生命神樹身上，傾瀉的金光再次聚集在樹上。生命神樹再次活了過來。
神樹越發粗壯，把漫天生機散向了帝城。
所有人眼睜睜地看着城裏的人越來越多，那滿空飄蕩的遊魂，在生命神樹的靈光之下，漸漸顯出身形，叫大家所看見。
有死去數萬年的。
有剛剛死在戰役里的。
也有剛剛被戰鬥餘波掃中，而屍骨無存的。
也有城牆倒塌下，被壓在廢墟里的。
吵雜的聲音充斥在耳旁，街道里出現的人開始變得擁擠，有人在問：「我不是死了嗎？為什麼會活過來了？」
「娘，娘，我在這裏！」
「孩子！」
親人抱頭痛哭，兄弟眼含熱淚，相擁慶祝，亦有死在逃難里的親姐妹冰釋前嫌，給彼此擦淚。
整座帝城生機盎然，充滿了劫後餘生的喜悅，充滿了親人團聚的感人肺腑，有人在哭，也有人在笑。
西南門傳送門前，結界裏的士兵們獃滯地看着這一切，從那一張張面孔里尋到了自己的親人，有人忍不住，想要跟着進去。
可被人拉住了。
問塵白著臉，道：「不要過去。」
可問塵攔得住一人，攔不住所有人，當第一個人忍不住，脫離了結界跑進了城裏，奔進了親人的懷裏。
越來越多的人衝進帝城。
抱着失去的親人放聲大哭。
整個城池裏充斥着哭聲。
問塵呆立在原地，他有些不可思議地看向了燕歸，「這就是你想做到的嗎？」
圍在戰叔林身邊的三名士兵看着之前還摔死的同伴，又活了過來，一臉的驚魂未定。他們緊緊地靠在戰叔林身邊，可戰叔林望着四周的人，他心底開始湧現了一種希望。
是不是……
她也會活過來。
可等了很久，也沒有等到花椿有動靜。
「她已經魂飛魄散，活不過來了。」勿僧從一旁走了出來，輕聲說：「帝城的復活，前提是在還有魂魄殘留。」
戰叔林緊緊地抱着花椿，他冷冷地盯着勿僧，「你為什麼不護她。」
勿僧僵住。
戰叔林雙眼冰冷，「你為什麼不幫她，以你的能力，你至少可以保全她的魂魄，你為什麼沒有！」
勿僧唇瓣動了動，許久，他低下頭，「對不起。」
他沒想到花椿那般決絕，以魂飛魄散的方式脫離了燕歸的掌控，他來不及。
戰叔林背起花椿，起身如離弦的箭，直衝向了勿僧，猛然一拳打在了勿僧的臉上，戰叔林嘶吼道：「你也是自然靈族的人，你也是他們一族，你明明可以守護她，你放任她去死，你算什麼和尚！」
「你算什麼？你算什麼！」戰叔林壓着勿僧打。
勿僧沒有反抗，任由戰叔林的拳頭落在他的臉上，身上，也沒有御起靈罩去抵抗，而是任由戰叔林發泄。
「對不起……」
勿僧喉間艱難地吐出：「對不起……」他也只能說這一句話。他並沒有想害那麼多人。
可眼前的一切都超脫了他的控制。
似乎死的人越來越多。
「對不起……」
勿僧閉着眼，任由戰叔林的拳頭再次砸落，可這一次疼痛沒有落下，勿僧睜開眼，一隻手握住了戰叔林的拳頭。
戰叔林似乎很不可思議地看着眼前的人。
便是勿僧也倏然僵住。
「幽……」
「幽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