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雞肋的職業（1）

一張輕薄柔韌、不明材質的合成膠片，被推展平整，鋪在了桌面上。片刻之後，修長的十根手指充分協作起來，將膠片輕巧地摺疊聚攏，再略為拉伸，就此成為一條寬約指半的頭巾模樣的物件。左手收離開來，單以右手食中二指，上下捏住四厘米寬的膠片中段，提起，貼上了額頭。

膠片堪堪貼緊額頭正中部位，隨之軟皮蛇一般展開，服帖地貼靠上腦門，圈形繞過後腦勺，弱不可聞的一聲輕微的「咔」，就此如頭巾般束住了眉毛上端，於額頭部位繞了一圈。

肖凡的雙眼並未被蒙住，但眼中的世界已非原先的卧室場景，而是發生了巨大的變化。情緒和整個人的意識、觀感，與及整個現實世界的面貌，已然載入魔道的遊戲天地里。

空曠的野外，高高的青天上沒有一絲雲彩，寂寥的枯白沙地，遠處角落有些或高或矮的零星植株。

肖凡好奇地瀏覽著左近的場景，為這個世界的逼真程度深深感佩，一個甜美女聲悄然浮現：「尊敬的玩家，歡迎入駐魔道，你的魔道生涯即將啟航。請命名ＩＤ。」

「野山梨。」肖凡下意識回答。

「命名成功。載入新手村地圖，預備時限：六十秒！請查看角色相關屬性，能力。」

意識海微觀場景即刻刷出。明知不是用眼睛看到的，但卻有如目見。這是一個很奇妙的微觀場景，猶如置身一間狹小的斗室，但斗室的形象化感受之餘，並未發現明確的邊界。

肖凡隨便看了看，簡陋的布衣布褲，包裹里孤零零的一根形態粗糙、表面凹陷彎曲不平、兩尺有餘的細長棍子，這大約就是新手武器了，連忙取出來握在手中。

每座主城的新手村數量過千，肖凡所載入的新手村，編號就在九百多位。接一些任務跑跑路線，採集些花草什麼的，這進入遊戲的第一天就結束了。

在線時間滿十五個小時，便會被強制下線。肖凡被系統警示下線前，已然升到六級。

後面升級較有難度的地方，便是殺怪了。

肖凡次日上線，發現新手村的怪物皆為被動反擊型，倒是頗有些驚喜。拿着棍子左砍又砍，再嘗試一些蹦跳運動，幾乎無須顧慮被小羊小雞什麼的攻擊到，刷起怪來，還是很有些成就感的。

主要還是這種身臨其境的具象維度感，這是此前所有的網絡遊戲都不曾具備的直觀感受，也是一再被道學派詬病的地方。

畢竟遊戲里產生的情緒，一旦代入現實中，對人的心理、精神上的影響，究竟會達到何等程度的衝擊，這是幾乎不可揣度的。

新手村體積不小，雖然玩家也隨處可見，但還遠未達到人山人海、摩肩接踵的地步，刷怪練級的時候，就肖凡所見，倒是很少發生搶怪的現象。新手村階段，玩家之間也無法互相攻擊、惡意ＰＫ。

「哥們動作很敏捷呀，打算玩盜賊嗎？」

三四碼外一個聲音傳來，肖凡循聲看過去，那是個二十來歲模樣的健碩青年，雖稱不上英俊，卻也濃眉大眼，相貌堂堂。此時也正微笑地看着他，顯然就是在對着肖凡說話。

肖凡沖健碩青年點點頭，說道：「我好像……不大可能玩盜賊吧？盜賊……呵呵，總覺得不太好聽的感覺。」

「那有什麼？也是個職業分支嘛。」健碩青年走近幾步，「既然是職業分支，肯定就有這個職業的優長之處。我叫『我比美女更愛錢』，朋友們都叫我錢貓，兄弟怎麼稱呼？」他說着新手棍交左手，伸出了右手，這是現實中代入的下意識舉動，就待與肖凡握手。

肖凡可不敢伸手，反而退了一步。他很清楚地記得，魔道設定中，陌生人之間一指之觸，就算是主動攻擊了。然而新手村無法ＰＫ，這條惡意攻擊的設定，於新手村並不發生效用，他把這一條反而給忘了。隨之趕緊遞出了好友申請。

我比美女更愛錢立刻通過，兩人的右手總算握上了。

「野山梨。」肖凡微笑說道。其實加上好友之後，對方已能查看他的ＩＤ。

「很女性化的名字呢……」我比美女更愛錢笑着調侃，「有沒有這個感覺？哈！我亂說哈，梨兄別見怪。我再給梨兄介紹點朋友啊，大家以後一起玩魔道怎麼樣？沒準咱們還能建個幫會呢，征戰天下什麼的……想想就很激動人心的有木有？」

「好啊！」肖凡笑道：「謝謝愛錢……錢貓兄！一個人玩確實孤單了點。」

兩人邊隨手刷怪邊聊天，肖凡跟着我比美女更愛錢的腳步，往一側的山牆處移動，不一時就見到了我比美女更愛錢的一眾朋友。

在我比美女更愛錢一通巨細無遺的介紹下，一眾玩家紛紛跟肖凡加上了好友。其中有一位個子矮小的女玩家，年紀似乎還不到十八歲，相貌清秀，尤其一雙大眼睛，明眸流轉的樣子，給人一種很是天真活潑的感覺。

肖凡只是交談幾句后就察覺，這個女孩真的很可愛。

作為這群人里唯一的女玩家，她嘰嘰喳喳的話可不少，各種遐想，各種好奇，各種對魔道不靠譜的預測。

女孩是我比美女更愛錢的妹妹，ＩＤ跟兄長的取名創意遙相呼應：首富沒我富。由於她顯然年齡最小，大家都稱呼她富貴妹。

除了我比美女更愛錢兄妹倆，其餘八名玩家都是其他遊戲里早已熟識的玩家，彼此知根知底，當然是約好了一同進入魔道中闖蕩。他們有一個貌似帶頭大哥的玩家，三十歲左右青壯年的樣子，ＩＤ南方虎將。

於新手村階段，玩家沒有鑒定術，只能憑藉組隊觀看隊員列表，或自報家門，來識別彼此的ＩＤ稱謂。且沒有職業，各人都是提着個新手棍之類的武器。南方虎將的武器是一把寬刃刀，看起來運氣不錯，在新手村也有武器上的斬獲。

十一個人組成了兩隊，開始刷怪練級。

新手任務跑完了也就只能升到六級，此後只有通過刷怪衝擊十級，才能進行職業認證，然後離開新手村進入主城。進入主城之後，想再進入新手村也是不被允許的了，除非刪號重練。

組隊的功能則是所有玩家先天具備的，然而初級隊伍上限為六名玩家，因此以他們的人數之多，必須拆分成兩支隊伍。

南方虎將主動將自己分派在肖凡這支隊伍中，見肖凡攻擊小怪，隨之躲避的動作確實靈便，也問道：「梨子兄弟是打算玩盜賊嗎？」

「啊，還沒想好。」肖凡微一遲疑，說道：「應該不會玩盜賊。我看過論壇上的介紹，我感覺我還是喜歡近戰，估計是會玩近戰的。」

「嗯，我也喜歡近戰，我想好了，我要玩武士。」南方虎將微笑道：「還是要早作籌劃呀，十級很快就到了，職業認證之後再後悔，可就改不了了。」

「我也玩武士，哇，鎧甲職業！很帥氣的感覺。」富貴妹說道。

「我玩狂武士，也是鎧甲職業，更帥氣！」我比美女更愛錢話音一轉，說道：「但是虎將大哥說的不對呀，職業認證之後反悔了還不簡單？刪號唄！反正就是新手村多刷點時間，各種職業都感受一下，我覺得挺好！」

「倒也說的是。」南方虎將失笑道：「但我覺得，還是有點麻煩的。八個職業分支全試一遍，十幾天就浪費了，時間啊！」

我比美女更愛錢笑道：「遊戲而已嘛！反正我們也晚了半個月了，老大這麼看不開？」

肖凡點頭道：「也對哈！無所謂的事。」

南方虎將笑道：「可別叫我老大！大家都是兄弟，這個稱呼我可當不起！魔道反正慢慢摸索吧，也不知道建幫派是個什麼情況。」

「所以老大還是當得起的，這都開始謀划將來了，心懷大志啊！傳說中的胸中有丘壑，指定說的就是老大你！」我比美女更愛錢言下甚為篤定，卻也不乏戲謔。

兩隊人聚在一處，均於普通頻道嘻嘻哈哈笑鬧起來，談笑聲中，肖凡略一猶豫，說道：「我覺得……我大概會玩刺客。」

「刺客不錯，我也想玩！看這職業名稱，就覺得很有殺氣的感覺。」ＩＤ達古主的年輕玩家說道。

「那我也玩刺客。」另一名ＩＤ穿雲烈日的青年玩家說道：「老大，選擇職業方面，我就不跟你學了。」

這支隊伍中我比美女更愛錢兄妹，加上肖凡，就只有這兩名玩家與南方虎將了，當然還有另一隊的玩家，在普通頻道喊出聲來，也有打算玩刺客什麼的。

肖凡有點兒尷尬地笑起來，訥訥地說道：「我覺得，我喜歡刺客的職業說明。」

其實肖凡是想說，他喜歡「刺客」這兩個字，只是這句話說出來太沒水平，這就是不加修飾的無腦審美了，肖凡可不大好意思承認。

肖凡也無論如何沒想到，刺客這個職業選擇，會給他帶來近半年的糾結！

光陰荏苒，日月如梭。也許只是發生在轉眼之間，也許是在遊戲中，對自選的刺客職業漫長而亘久的執拗，就在這種糾結、矛盾、無數次給自己打氣的過程中，時光如賊，倏忽間就已悠然滑過。

半年後，魔道中最高等級的玩家六十七級，經歷了十級職業認證、三十級職業轉正、六十級職業晉階。

肖凡依然停留在三十級，止步於職業轉正的副本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