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4章 救贖（下）

「達蓮娜，我跟你說實話吧，在『極光』攻勢剛結束時、我退出軍隊回到老家時，其實有想過自殺的……」

「每天晚上都無法入睡。」

「即使入睡了，也總會夢見那些死於我手的平民百姓們的臉……」

「我忍受不了這樣的生活，自殺的念頭在我腦海里浮現了不知道多少遍……」

莉娜的這番話雖然是用開玩笑的語氣說的，但一旁的達蓮娜也絲毫笑不起來……

達蓮娜清楚——在莉娜開玩笑的這個外表下，所述說的這個事實有多麼地沉重。

而莉娜的述說仍然在繼續著。

「我在自殺和繼續咬牙活着這兩者之間猶豫了很久……」

「直到……有一天我在進城辦事的時候，在街邊遇到了一對母女。」

「那是對可憐的母女，衣不蔽體，面黃肌瘦。在那沿街乞討著。」

「望着這對可憐的母女，我當時就產生了一種衝動——我想幫幫她們。」

「我想緊我所能地幫幫她們。」

「於是，我買了一些麵包，送給了她們。」

「我直到現在……不，我可能永遠也忘不了她們當時在收到我贈予的麵包后的表情。」

「她們那時的表情，我永生難忘……」

「在看見她們臉上的興奮、激動的表情時，我……想要自殺的念頭一下子消減了許多……」

「我這麼說，達蓮娜你可能會覺得很誇張。」

「但我當時在收到那對母女的感激時，真的有種獲得了『救贖』的感覺……」

「我想被這樣一直救贖下去……」

「所以在那一刻，我萌生了想要建一座專門收養孤兒的孤兒院的念頭……」

莉娜像是想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情似的，輕笑了幾聲后，說道：

「我之前的歲月，所乾的工作一直是殺人。」

「而我之後的歲月，所乾的工作是養育別人。」

「我這樣的屠夫最終竟然能擁有這樣的結局，我感到非常地幸福。」

說到這，莉娜再次頓了一下。

此次的停頓過後，莉娜臉上的笑意消散了。

笑意消散的同時，幾抹惆悵之色頂替了笑意原本所在的位置。

「雖然……我自己也知道我這只是在自欺欺人而已……」

「只是想靠幫助別人、養育別人的成就感，來減輕自己心中的罪惡感而已……」

「我……殺了這麼多無辜的平民老百姓……」

「這種罪孽，又豈是養育幾個小孩就能夠償得上的……」

「再說了……償還罪孽這種事情本身就很荒謬……」

「罪孽就是罪孽，又不是欠債還錢。哪有償還的道理……」

莉娜的這番話語氣很奇怪。

像是在詢問達蓮娜，又像是在詢問自己。

聽着莉娜的這一番話，達蓮娜的臉色一變。

她明顯地感受到——莉娜在說完這番話后，情緒開始變得古怪了起來。

達蓮娜搜腸刮肚，努力思考着要說些什麼，讓莉娜重新打起精神來。

就在這時——廚房外突然響起了十分吵鬧的腳步聲。

對於這陣腳步聲，達蓮娜和莉娜都是熟悉至極。

畢竟這腳步聲，她們已經聽了有一段時間了。

因此她們一下就聽出來了——是她們收養來的瑪利恩那3個小傢伙來了。

二人循聲轉身朝廚房門看去。

果不其然——瑪利恩她們這3個傢伙此時正興沖沖地朝廚房內奔來。

達蓮娜注意到——瑪利恩的手中抓着一朵紅花。

而薩拉的手中則抓着一朵黃花。

達蓮娜和莉娜還沒來得及詢問她們奔廚房內做什麼，沖在最前頭的瑪利恩便興沖沖地將手中的一朵紅花朝莉娜遞去。

「莉娜小姐！達蓮娜小姐！這是我們3個剛才在外面採到的花！我們覺得這2朵花很適合你們！所以送給你們！」

瑪利恩的話音剛剛落下，性格偏內向的薩拉便緩步朝達蓮娜走來，將她掌中的一朵黃花遞給達蓮娜。

望着薩拉掌中的這朵黃花，以及瑪利恩手中的那朵紅花，達蓮娜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

心中暗道著：果然是小孩子啊……

興沖沖地將摘來的花送給別人——這應該是只有小孩子才做得出來的事情。

不過——達蓮娜還是感到很高興。

雖然她們送的只不過是普通至極、從野外摘來的野花而已。

但達蓮娜已經透過這野花，感受到了瑪利恩她們的心意。

「謝謝……」達蓮娜的臉上掛滿了溫柔的笑意，「謝謝你們……能收到這麼漂亮的花，我好高興。」

達蓮娜一邊說着，一邊鄭重地從薩拉的掌中接過了她遞來的這朵黃花。

剛接過這朵黃花，達蓮娜眼角的餘光便陡然注意到——身旁的莉娜似乎出了些異樣。

莉娜……正在哭。

在瑪利恩將她掌中的紅花朝莉娜遞來后，莉娜便怔怔地愣在了原地。

以一副獃獃的模樣看着身前的這朵紅花好一會後，兩行清淚突然自她的眼瞳中滾落而出。

突然流出眼淚的莉娜不僅嚇了瑪利恩3人一跳，也嚇了達蓮娜一跳。

達蓮娜還沒來得及出聲詢問莉娜到底怎麼了，莉娜便突然蹲下身一把抱住了身前的瑪利恩。

「謝謝你們……謝謝你們……」

在緊抱着身前的瑪利恩的同時，莉娜一邊流着眼淚，一邊一遍接一遍地朝瑪利恩她們道著謝。

雖然流着眼淚，但莉娜的臉上卻沒有絲毫的悲傷之色。

有的，只有濃郁到極致的喜色。

以及——心中的大石頭似乎落地了的輕鬆之色……

「莉娜小姐，你怎麼了？」

「莉娜小姐你哪裏不舒服嗎？」

「我們扶你去房間吧。」

……

搞不清白莉娜為何會突然如此的瑪利恩3人圍在莉娜的身周，不斷述說着關切的話語。

唯有一旁的達蓮娜——在怔怔地看了正哭泣著的莉娜數眼后，一抹欣慰的笑意在她的臉上浮現。

和瑪利恩3人不同——達蓮娜知道莉娜為何會突然如此。

這朵小小的紅花對於達蓮娜、對於瑪利恩她們來說，可能只是普通的花、普通的禮物。

但對於莉娜來說，這是救贖。

雖然這樣的想法很奇怪。

但是——達蓮娜真心希望莉娜能像現在這樣，一直獲得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