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 曾經念界需新立

第二百零一章 曾經念界需新立

「利大人。我固知你是秉承『直情求心,不滯於物』的道法。但是在神空經行殿年議之時,眾目睽睽之下,還是不能率性而行。畢竟你在諸位師弟眼中是何等分量?昨日之事影響深遠,追之莫及。」

昨日神空經行殿年議,因為出人預料的波折,戛然而止。

此刻一座才能容身的小小浮島之上,共有三人迎風孑立。粗粗一看,正是祖庭嫡傳的利、席兩位首座,和一位寬袍長發、長眉垂耳的老人。

剛剛這句話,就是出自這老人之口。

此老氣機以秘法收斂,明明一身偉力非凡,但都被約束進一個奇特的「殼」中,依稀可以認出,這是一種非同凡響的分身秘術。

長眉老人身份非同小可,乃是聖教祖庭中一位人劫道尊,道號「靈曲」。

靈曲道尊看着老態龍鍾,其實入道至今不過三萬餘載,乃是聖教除卻顯道、應元二位道尊外,其餘三位人劫道尊中最為年輕的一位。

乍一聽來,以此人之身份之高,稱呼利姓真傳首座為「大人」,似乎有些奇怪。縱然利姓青年貴為真傳首座,又在聖教之中領了什麼重要職司,也不當用如此稱呼。更何況,靈曲道尊更是利姓真傳的六位座師之一。

無他。因為利姓真傳首座,本來就叫「大人」。「利大人」,正是他的真實姓名。

此刻,利大人聽聞靈曲道尊勸誡,卻並沒有什麼表示。依舊極目遠眺,靜看小島之外,雲氣瞬息萬變,彷彿川流。

三人所處的這座小島,正處於飛速運動之中。

自昨日至今,利大人心中念頭騰涌,彷彿狂潮一般不得止歇。

他想了很多很多。

利大人的天資,在整個聖教,乃至上溯萬載十萬載,都是無與倫比的存在。晉入元嬰境界不久,很快便臻至「法及纖毫,無不如意」的玄妙層次。到了元嬰三重境后又打磨數十載,在一日行功之後,曾經邁入一種奇妙的境界。

當時他的修行之所,是在一處極為寬闊的茫茫界天之中。但是行功到了某一個瞬間,他忽地心血來潮,睜開雙目,彷彿看見這界天邊緣,多出一道若有若無的邊界。

心動之下,利大人一聲長嘯,果然念念迴響,餘音不絕。推算距離,果然迴音是從那無中生有的「邊界」上反彈過來。

當即收了法力,起遁光去追尋時,一連縱出數萬里,卻又發現那宛若實質邊界,莫名的消失不見了。

利大人便隱約悟到,這是道之邊界,化作真實。自己境界之高,已然摸到了此境中「極限」的邊緣。

作為聖教嫡傳,又有一樁便利。

對於其餘門派的修者而言,顯道、應元二位道尊,那是人道修行中的最高峰,如同神話人物。二人曾經臻至何等層次,每一重境界有多大法力,流傳在外的,儘是傳說一般的譎怪異聞,只可以當故事來聽,並無准信可言。

但是對於聖教嫡傳,情形便不同了。且不談教中有二位人劫道尊親自着錄的法訣載籍留世。甚至利大人還直接見過應元天尊的真身,向他詢問道法之中的境界玄妙。那次深談,正是發生在利大人感應到「邊界實體」之後不久。

自那時起,利大人心中有了一塊明確的標尺。自己的確是臻至幾乎逼近道術極境的層次。聖教歷史之中,哪怕是顯道、應元之後的幾位人劫道尊,當年元嬰境時,也並未能夠達到自己今日的層次。

能夠精確把握這個「度量」的,在整個聖教祖庭之內僅有寥寥數人。甚至絕大多數天玄上真,也都不甚瞭然。若是從諸上真中隨意詢問一人,本代嫡傳利首座與兩位立教道尊當年孰高孰低。恐怕此輩也值得瞠目結舌。

另一方面。

歸無咎橫空出世,聖教祖庭一方固然是措手不及。但是隱宗先前所預備推出來的秘密底牌——荀申,卻並未能夠逃過聖教祖庭的耳目。

聖教祖庭一方,觸手之深,手段之密,實非隱宗先前的鬆散聯盟形式所能抵禦。

根據種種跡象。哪怕是再保守推斷,荀申的資質才器,也已經達到了和利大人不相伯仲、「逼近境界極限」的程度。

可想而知,荀申其人,在利大人心中,一直佔據着非同小可的地位。

利大人身畔這位席師妹,雖然同樣資質超卓,但卻是個清冷淡泊的性子,不喜理會俗事,渾然無所牽掛。能夠為利大人分擔之處,其實甚少。利大人有時甚至會生出一個念頭。若是荀申與他同出於聖教,兩人聯手,或許在數萬年後,能夠完成鼎定一界的偉業。

到了那時,聖教基業開創於顯道、應元,完法於自己與荀申,也算是善始善終。

今荀申出生於隱宗,是否說明其氣數未盡,尚有興複製望?

可是現在,擺在面前的消息確鑿無疑:有一個名為歸無咎的人,號稱是金丹修士——就算姑且將他當成是元嬰中期境界——竟然越了一小階,把他心中一直視為勁敵的荀申,打敗了。

那麼如此一來,自己曾經感受極限的那一次頓悟,以及應元天尊的金口玉言,又算得了什麼?

靈曲道尊見狀暗暗搖頭,又轉首言道:「席榛子,這場挑戰,你怎麼看?」

席姓真傳本是聖教自山野中撿到的嬰孩,根骨佳秒,堪稱聖教天降異寶。當時她身上藏着一枚玉墜,上刻一個「席」字。

至於姓名,乃是因為自幼年起,她性格幽閉,好安靜獨處,但卻喜食榛子、杏仁一類的堅果。周圍婢女,有大小事要服侍,她都拒之不理。只有每每呼曰「榛子」,以此相誘惑,她才跑到近前來。於是,便以「席」為姓,「榛子」權作小名。

後來等她年齒漸長,功行漸深,門中地位也水漲船高。師長本擬勸她重起一個端莊正式的大名,卻被她拒絕了,「席榛子」也一直沿用至今。

席榛子依舊是雙目緊閉,搖了搖頭,含含糊糊道:「我的道行,從來就難得勝過利師兄。他若是沒有把握,我自然也是不行的。」

略微停頓,把口中食物吞咽,席榛子緩緩道:「在兩大宗合流之前,上清宗山門,坐落於五繇山。」

靈曲道尊分身和利大人都是一愕,不知道席榛子此言何意。

席榛子續道:「五繇山下兩端,各有一條大河,名為潮河,源河。兩條河流一條往南,一條往北,綿延不知多少萬里,可謂真正的南轅北轍。」

「但是這兩條河流,各自經歷無數曲折,最終究竟還是合流至奎林冥川之內,水乳交融。」

「教中諸真,見利師兄心有猶疑,都亂了陣腳。但在榛子看來,勝又如何?敗又如何?天下大勢,實力對比,並不會因為一場擂爭的勝負而轉折。縱然是敗了,隱宗所得,可不是簡簡單單一句『入世』所能總括的。此後利益的劃分,新規則的制定,依舊是憑實力說話。步步落實,有多大實力,才能吃下多少。這一切都要落實於角力之中,並非一戰既敗,就陷入絕境。」

「至於道之極境……」

席榛子忽地轉過頭來,正面朝向利大人,很是認真地道:「師兄。天外有天,別有精彩,有什麼不好嗎?」

「有什麼不好嗎?」

這個回答,卻讓利大人一時僵住,無言以對。

席榛子的這一番言語,也讓利大人重新認識了這個師妹。或許她不是真的不諳世事,而是看得太透徹了,以至於少了情緒的波折,和入世的動力?

靈曲道尊暗暗搖頭。

其實,聖教幾位人劫道尊,所知道的關於當代天才的幽微密事,要比利大人等二人多得多。對於隱宗這次挑戰的分量和背後曲折,他們心知肚明。

之所以先前採用了外松內緊之策,也有靜觀其變,意欲在不著痕迹之間化解此事的用意。但是卻沒有想到,在利大人心中,道念求索的分量終究還是遠遠大於門戶之爭,以至於平白多出一場波折。

現在看來,這一步,不可避免。

計較已定,靈曲道尊自袖中取出兩粒大紅丹丸,顏色奪目,分別交到利大人和席榛子手中。

席榛子登時有幾分好奇,拿起丹丸,放在鼻端輕嗅。她張羅到並不認識的食物時,都是如此動作。

利大人卻詫然道:「何意?」

所謂天數有常,高下相形。修行到了他這一重境界,人世間已經不存在不付出代價卻能刺激道行戰力的丹藥了。利大人自然不認為,聖教諸位道尊會做如此短視之事。

靈曲道尊微微一笑,和聲道:「自然不是什麼遺禍將來的異種藥物。服用此丸,能夠將你二人一身修為,暫時鎖在金丹境界。」

利大人眉頭一皺,靈曲道尊之意,莫非是在比試中走「金丹一式」這條路,暗藏修為,硬接歸無咎一招?可是此法形同作弊不說,隱宗那一頭的底蘊,也不是吃素的,未必不能看穿這一類手段。

靈曲道尊擺擺手,嘆道:「該讓你們重塑道念的時候,終於還是到了。」

「此丹並非為隱宗挑戰而設。」

「我聖教一位貴客的家中,有一位小朋友,目前是金丹境界。讓你二人鎖住修為,正是要在一段時間之後,會一會她。」

「或許一會之後,你們會對道途,有着新的認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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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法無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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