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5章 飲食男女 非復昨日

第575章 飲食男女 非復昨日

第575章飲食男女非復昨日

「從前,有一條白蛇和一條青蛇,在一條大河中修行了一千載……」

歸無咎緩緩步入洞府。同時,一個清脆明潤的聲音,傳入他的耳中。

又往前走了數步,抬首望見,一個身着素藍色寬袍的年輕女子,盤膝坐在一方獸皮緞子之上;一邊思索,一遍緩緩敘述。

她面容瘦削,挽著高髻,膚色服色均甚是平淡,若是不苟言笑,未免給人留下冷僻而難以近人的印象;此時面含微笑,口中述說,卻恰好沖淡了這種感覺,望之極為得體怡人。

又有一七八歲年紀的女娃,斜躺在一旁,腦袋枕在這寬袍女子的大腿上,大眼圓睜,正聽得津津有味。

二人身畔不遠處,又有一氣質沉訥幽晦之人,盤膝靜坐,雙目緊閉,正是此間洞府的主人,荀申。

就在此時,荀申忽地道:「是歸道友來了。」

那七八歲的女娃先是一愕,旋即扭頭一望。面上露出喜色,連忙高呼道:「師父!」

她動作極快,立即起身沖了過來,一躍撲進歸無咎懷中。

對於歸無咎來說,參與「孟冬田獵」之會可謂善始善終,一氣呵成,結果也極為圓滿。但是對於黃希音而言,將近兩年時間,已經甚是漫長。若是無有修為在身的凡民孩童,四至六歲時與父母相別兩年,再相見時幾乎定是要認生的。

那身着藍袍的年輕女子,也起身與歸無咎見禮。

黃希音倒有些小大人的風範,竟然為歸無咎引薦道:「這是沈柯姑姑。」

又道:「從前採薇姐姐為我講故事,都是講的凡民之事。沈柯姑姑卻能天天給我講仙人的故事,講了幾個月,每天都不重複。」

沈柯聞言,報之以一笑,道:「好孩子。姑姑從前看過一部志怪大典,不重樣的故事足有五六千種,以後有的是時間給你講來。」

黃希音聞言連連拍手。只是她被歸無咎抱在懷中,雙臂頗不得意。輕輕一掙扎,一個輕巧的轉折,轉身就騎在歸無咎肩膀上。

對於私自跑了出來玩耍這件事,她似乎已經完全忘卻,又似乎是不當回事;歸無咎自然也不會在此時提起。

沈柯見黃希音與歸無咎相別二載,竟是親昵如故,眸中閃過一絲羨慕。

歸無咎淡然道:「希音現在漸漸長大了,不比從前幼小時。騎在師父肩上,不大雅觀。以後抱一抱也就罷了;不可在爬上身來。」

黃希音堅決道:「不!我才六歲。按照沈姑姑的故事裏說,十五歲才算長大。」

歸無咎微微一笑,也不再與她爭辯。

其實這小傢伙鬼精鬼精的,心中一直有一個「青出於藍」的執念;只是現在學乖了,畏懼歸無咎懲罰,不輕易說出口罷了。但是依舊會在行為、動作上不經意的表現出來。歸無咎心裏門清,這小東西藉著撒嬌的勁兒騎在自己身上,其實心中極為享受這種高高在上、把歸無咎當做牛馬的滿足感。

只是歸無咎不去揭穿她罷了。

黃希音經他啟發之後,道心無暇;歸無咎自信她必定不會耽誤了修行。只問道:「在此處做客,日子過得還順心否?」

黃希音大聲道:「一切都好!」

想了一想,又小聲道:「不對,只是有一點不好。」

歸無咎、荀申都微微抬起頭來。沈柯笑道:「有什麼不好,平時怎地不見你說?」

黃希音悶悶道:「有時候睡覺睡到半晌醒來,總發覺周圍不遠處多了一道神識禁制,隔絕內外。我晚上睡不着覺,喜歡到處走走,又想找沈姑姑說說話,卻總不得自由,就像坐牢一樣。」

「沈姑姑,你是不是時常要在晚上練功,不能受旁人打擾?」

荀申一怔,倒是面色如常。沈柯卻面上泛起一絲紅潮,略顯尷尬。

歸無咎微笑道:「勞煩沈道友先抱着希音,到別處走走。」

沈柯知曉歸無咎和荀申有話要說,便道:「好孩子。姑姑到一旁去,繼續給你將『白蛇問仙』的故事。」

一伸手,就把黃希音抱起,遠遠避開了。

歸無咎笑言道:「荀道友一向卓爾不群,玄秘深藏。沒想到洞府之中,還有一位賢內助。」

就算沒有黃希音揭穿,荀申與沈柯的關係也瞞不過歸無咎的耳目。

沈柯也算是一位資質修為相當不錯的元嬰修士,神意氣象充盈完整,不像是受了拘禁的人。但荀申在一旁呼吸吐納,氣機卻處於充盈放鬆之極的狀態,二人關係自然非同一般。再有,沈柯衣衫清減,只穿了那麼一件寬鬆通透的袍子。也唯有那層關係,方才能在一室之中長久如此。

荀申聞言,只道:「難。終究渺茫。」

歸無咎道:「如今是局勢浮動,整個大世界的碰撞,都異常碰撞激烈。往常機會渺茫之人,未必不能破了此例。」

荀申顯然依舊未抱太大期望,搖首道:「但願如此吧。」

二人彷彿是在打啞謎一般的言語,其實說的是沈柯的資質。

修道界中萬千法門,唯有極少數的法門,需要走禁慾絕情之道。對於絕大多數修道者而言,此事都是順心意而為罷了。

但是就事實來看,道途有望的菁英之輩,與尋常修士相較,在此處的選擇卻是兩分殊途,截然不同。

那家底貧瘠的最底層修士姑且不談。且看那些僥倖修得元嬰境界、卻再難前進一步者,時常可見廣納姬妾,盡逞歡愉,甚至夜夜笙歌,也是常事。尤其是身家較為豪富的小宗元嬰中後期修士,得舉宗之力養一人,洞府之中安置數百甚至上千數的歌姬美人者,不乏其人。

而有望道境之輩,卻不約而同地較為清苦,不願在聲色上有所流連。

這不僅僅能夠用「一心向道」之類的虛詞來形容。畢竟,任誰都不可能把一天十二個時辰用在修鍊上;娛情娛性,有利無弊。

究其原因,還是這些道途遠大之輩,一旦突破天玄境,壽元在二萬載以上。若見所寄情之物衰朽死亡,化為白骨,或多或少有傷道心。

縱然粗淺看來可以通達之念化解,實際上多多少少還是蒙上一層陰影。

歸無咎道:「以荀兄的才器資質,自然不愁尋不到一位合適的道侶。」

荀申淡然道:「必能成就天玄境的天之驕女,何以能夠輕易尋得?最穩妥的法子,自是從已經得道的天玄上真之中,尋得一位,結為道侶。只是沈柯與我有些淵源,這才容她近身伺候。」

歸無咎聞言啞然,單單七十七家隱宗,成就天玄境的女修也有三四十位。未曾想到荀申把主意打到這裏去。

荀申忽地一笑,道:「莫非荀某之言,有何不妥?」

歸無咎笑道:「其實以荀道友今日的地位,和某一位天玄上真皆為道侶,身份只高不低。只是,單就眼下近數百載而言,終究是對方的修為遠高於我。和這樣的人物合巹共宿,荀兄就沒有引狼入室、如芒在背之感?夫綱不振是小,只怕到時候渾身上下,在對方眼中沒有絲毫秘密可言。」

荀申長笑出聲,灑脫道:「荀某可沒有那麼多的秘密,可謂無欲則剛。又何懼之有?歸道友有太多的秘密在身,自然不會如此選擇。」

二人相視良久,忽地同時大笑。

在歸無咎離開之後的這一段時間,經歷過一段怎樣的幽微曲折,又以孔雀一族來書收尾,二人心中有數。

縱然是最高明的修道士,也不是張口閉口就要談玄論道的。

飲食男女,最合人倫。

從此間入手,恰好是一易於切入的談話方向。

歸無咎嘆道:「這小東西雖然自以為聰明過人,但是在荀道友的手上,哪能撐過幾個回合?只怕不經意間,順着故事問幾個問題,便能將該知道的訊息套了個乾乾淨淨。」

荀申言道:「只是心有一絲疑竇,抱着萬一之念相試一二爾。在隱宗的立場上,這一切都是順理成章的手段。如論是何等結果,歸道友也不會有什麼損失。」

「隱宗沒有能力豎立一個更強的對手——這是現實。」

歸無咎微笑道:「不知自這小傢伙口中,尋得了線索之後,荀道友怎麼看待歸某的身份?」

荀申略一思忖,坦然言道:「極大可能是魔道、巫道、陰陽道之中的頂尖人物;也有可能是上古遺跡、紀元之前的哪一家秘境實力出世。到了這一步,荀某再去看歸道友在『平鈞玉葉書』上所留文字,只道歸道友是一位推動棋局之人。無論於我隱宗利或不利,也只能順勢化解。」

「只是沒想到,天地之大,竟然還藏着這麼一處凌駕萬方的大勢力。如今經由一族聖祖認定,歸道友是可靠友盟、從之有勝無敗,可以說對你我而言,都是最佳的結局。」

歸無咎低聲道:「解開這一處隱患,的確至關重要。歸某亦從來未想着隱瞞什麼,只是如此驚天秘聞,不從可靠的人口中說出來,無以徵信罷了。歸無咎與隱宗若是緣分不斷,隱宗諸派,終究會有一個光明的未來。」

荀申平靜言道:「若真是有天上之人站在歸道友身後,勝負之數,只怕盡操於道友之手;我等所做的,到底有限得很。」

此言一出,氣氛頓時有些沉寂。

雙方都心中有數,縱然以後歸無咎在隱宗的地位較以前有增無減,但是「盟友」與「自己人」之間,總是有一層淡淡的距離的;這是無可避免之事。

歸無咎哈哈一笑道:「歸某換了一個思路回頭再想,現在倒是以為,荀道友尋一位已成近道之境者結成道侶,的確是一個不錯的主意。」

「如今隱宗之中雖有數十位女上真,但是無論功行背景,都以那一位為最佳。若是得手,卻又別樣滋味。」

荀申雙眼一眯,竟爾並未出言否認,只道:「什麼滋味?」

歸無咎似笑非笑的道:「以根基深厚、潛力高下而論,荀道友自然在她之上。但是以眼下修為而論,她是天玄上真,你只是一位元嬰真人,她強你何止千倍萬倍?將這等人物降服,豈不是別有滋味?」

荀申面色平淡,只眉毛一挑,疑道:「莫非歸道友在練氣、築基境界時,就與金丹、元嬰境的女修發生過什麼,所以才頗知其味?」

兩人相視又是一陣大笑。

藉著這看似有些庸俗的話題,二人似乎又恍惚間回到了從前親密無間的時候。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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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法無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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