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引薦之功 上屋之梯

第一百二十六章 引薦之功 上屋之梯

兩道遁光縱出十餘丈后,方才緩緩止歇。

辨其身形,正是鍾弼、鍾業爺孫二人。

鍾弼面上含着笑意,原本不甚顯眼的皺紋亦隨之蕩漾開來,高聲言道:「你又有何說?」語氣之中,竟然暗含兩分迫切的期許。

比斗結束,雲峒派孔長老立刻對他打了招呼。明火山供奉一如前例,雲峒派並不會對之加收三成抽水。這顯然是對於明火山正確站隊的投桃報李了。

面見歸無咎之後,這位歸掌門更是邀鍾弼去往雲峒為客。鍾弼心中甚是有意,只是其孫鍾業,卻使了個眼色,教他先行推拒。

不過今日事儘是由鍾業做主,才下對了注。鍾弼心中,對他這嫡孫愈加倚仗,自然言聽計從。

鍾業笑言道:「場面上的事,並不急在一時。眼下尚有一樁大機緣。只是……須先尋得一人。」

鍾弼立刻道:「何人?」

鍾業眼睛眨了一眨,似乎很是小心的望了一眼祖父神態變化,這才緩緩言道:「三叔爺。」

鍾弼面色果然冷了下來,拂袖道:「尋他作甚?」

鍾業所言之人名鍾魁,本是鍾弼嫡親兄弟,此時正在下轄晉寧道的巨擘大宗——塵海宗任觀風使一職,於今已有明月境的修為,堪稱是塵海宗中舉足輕重的人物。

按說此人當是明火山的大靠山才是。只可惜鍾魁數百年前便與鍾業兄弟反目,斷絕了血脈緣分。正是在那時,其席捲了明火山宗內珍藏的許多好物后破門而出,使得本不寬裕的明火山雪上加霜;又機緣巧合,得了塵海宗內一位長老看重,這才魚躍龍門。

這二三百載以來,鍾魁對明火山明裏暗裏所下的絆子,着實不少;不為助力,反成牽累。

鍾業一臉與外表並不相符的沉着,平靜言道:「茲事體大。爺爺務必慎而待之,毋爭一時之氣。」

鍾弼默然良久,終於冷靜下來,言道:「你且說說看。」

鍾業長吸了一口氣,鄭重道:「這位雲峒派歸掌門,前途遠大,不可估量。似乎……是有望那等境界的人物。」

鍾弼惕然一驚,喃喃道:「那等人物……似乎已有數萬載不曾出現於草莽之中了。」

天下各道、洲、名門、世家、草莽之中,縱然有英傑人物,亦只得止步於明月境中。因為破得上境之道路,已然被十二家巨擘宗門所壟斷。

然而,這道途中至關重要的一步,本來甚為艱難。十二巨宗門下弟子,若非資質強橫到登臨絕頂的層次,雖有良法在握,亦未必能夠准能破境。

事實上也的確做不到——

十二巨宗執掌,並非人人皆是日曜武君境界。

歷久以來,各宗有日耀武君坐鎮時,便強勢一些;若是無有,憑藉一宗之底蘊,也不至於有存亡續絕之危,只不過話語權會略微降低,稍稍收斂鋒芒罷了。

同時。草莽間若有極出色的人物,資質達到躍升上境的層次。若被恰好處於人才空窗期的巨擘宗門看中,便有可能被引薦入宗。在該宗秘寶護持之下,簽訂一份根本大契。

其助你成就上境,然後忝任該宗「名譽首座」之位,坐鎮護持,自然也享受許多供奉;因有契約在先,所以並無鳩佔鵲巢之虞。

不過,古今以來,此等傑出人物不過是寥寥數人,最近一位,便是二三萬萬載之前了。

鍾業又言道:「機不可失。若是成此大事,是一份天大的人情。我明火山由此一飛衝天,也不在話下。」

鍾弼遲疑道:「話是如此說。只是與他早已隔斷情分,連宗譜名錄亦被除去了;他肯出手相幫么?」

鍾業自信言道:「自信之下,何愁不許?」

這其中有一個關節。

每一家巨擘宗門,每代至多也只得成就一人。或許某一家宗門眼下雖無日曜武君坐鎮,但後輩之中,已有良選,那麼外人自然便難以覬覦。這時你靠了上去,非但無緣,反遭猜忌。甚而下手將你除去,又或是壞你道基,絕了上進之途。

是以摸清十二巨宗根底,找對了門路,甚是關鍵。

偏偏這方天地是個秩序森嚴之地,十二巨宗與底下星羅棋佈的門派世家,判若雲泥,少有瓜葛。鍾弼之弟鍾魁飛黃騰達之後,恥與鍾弼同列,亦有這一層關係在內。想要做到這一點,異常困難。

若是果然能過說動鍾魁,靠他這個深明內情之人摸清十二巨宗底細,將來歸無咎真的成了哪一家巨擘宗門的「名譽首座」,這引薦之功,助人成道之德,說是「功德無量」也不為過。

鍾業微不可察的一笑。

明火山中興與否,他並無太大興趣。若是此事真能做成,他與歸無咎之間的聯繫,便再也難以割斷。

……

雲峒派後山,清絕峰峰頂。

歸無咎靜坐山巔。

此時距離比斗結束,已有一月之久。

未多時,山腳下一道輕盈轉折,微光一閃,有一人趨至近前,恭恭敬敬的跪下行禮。

歸無咎笑言道:「吾徒免禮。」

來人正是他關門弟子,甄蕊。

甄蕊前來拜見,並非是臨時起意,而是早有書簡呈上,稟明將有道術修行中事,前來請教。

歸無咎言道:「有甚疑難,不妨講來。」

甄蕊靠前一步,低聲道:「正是為恩師一月之前所賜功訣而來。」

歸無咎訝然道:「哦?」

甄蕊此言,卻略有些出乎意料。

雖然她天資極高。但是剝離了金丹運轉、化丹成嬰之過程,那法寶修鍊之法,本當是繁難與玄虛兼具。若是「全珠」尚有一次動用的機會,或許尚有快速成就的可能;否則若是單憑人力領悟,至少須得三五載功夫,才能略窺門徑。

甄蕊所言「請教」,歸無咎下意識的以為是應在別處,而非武道中煉化本命真寶的手段。

略一思忖,歸無咎緩緩言道:「你說說看。」

甄蕊低聲道:「弟子駑鈍。參悟此法之後,只覺其精緻周密、徹上徹下,彷彿以一身道則精氣,神思變化,皆為主宰。可是其成就之法,好似築基於渺渺虛空之中,只消有一步踏錯,再想迴轉,便是千難萬難。所凝練者,似乎非是一件寶物,簡直不亞於一身根本道術之所系。仰之彌高,鑽之彌堅,庶可稱之。」

歸無咎心中一動,暗道原來是因為此法甚艱,甄蕊心中有了畏難情緒。

不過這也怪不得他這徒兒。對於並未有培養金丹、元嬰經驗的武道修者而言,以內煉法鍛煉本命法寶,本來就甚是離奇。

歸無咎正擬出言寬慰這弟子兩句。

不料甄蕊又跪下一叩首,續道:「弟子思前想後,似得一從權之法,尋得一上屋之梯。一時心思踴躍之下,未得恩師允准,擅改了一二法門試煉。還望恩師恕罪。」

歸無咎又是微微一訝。今日他這弟子,還真是出人意表。便道:「道術辯證維新,本是常事,何罪之有。只未知你有何心得?」

甄蕊抬首望了一眼,終於鼓起勇氣言道:「弟子斗膽,請當場演示一二。」

歸無咎靜靜道:「可。」

甄蕊一揮手,纖蔥玉指反手一扣。指尖一塊四四方方、晶瑩剔透的五彩石立刻浮現。寸許高下,明儼逼人。

此石乃是天地生成的一件奇珍,在雲峒府庫之中也是極罕見的上品異寶。觀此情形,似乎被甄蕊用作煉製「本命法寶」的胚胎。

甄蕊深吸一口氣,然後一張口將此石吞服腹中。

歸無咎感其氣機流動,清晰可辨——此石緩緩下沉,終是墜落於下丹田鼎爐溫室之中。

數息之後,甄蕊告罪一聲,解下上半身衣衫,緩緩轉身。

甄蕊珠圓玉潤、細膩如瓷的雪白肌膚上,一隻約莫狸貓大小、純白色的小熊活靈活現。鼻息宛然,雙目微閉,一幅飽食之後懶洋洋的姿態。如果說姜敏儀的白虎武魂極能彰顯武道特質,甄蕊的白熊武魂卻恰好相反,只顯得詼諧有趣,好似家養靈靈寵。

但是隨着甄蕊緩緩運功,她背上小熊似乎逐漸睏倦,進入一種類似於冬眠的奇妙狀態,若沉若浮,似乎鼾聲可聞。

歸無咎精神一震。

甄蕊所為之事,既是在養煉武魂,亦是在養煉自家法寶。

武魂乃是武道修者成長之樞紐所在。若是能夠將此與養煉本命法寶結合起來,以為鏡鑒。的確可免法訣深奧不可捉摸、彷彿空中樓閣之弊。

只是武魂與丹嬰,雖然有道理相通之處,但是差異也決計不少。這一條路若想走通,非得把歸無咎所傳成法大量改進不可。若無「全珠」一類的重寶,單單憑人力完成,實是一項極為艱巨的道路。

未想甄蕊竟是毅然踏了上去。

一刻鐘之後,甄蕊自定中醒來。披上羅衣,羞澀一笑道:「這只是第一步的些許想法。借用武魂為渡河之筏鍛煉真寶,也不知弟子這一步走對了沒有。」

她此言一出,天象忽變。

天穹如蓋,烏雲斗聚,立刻暗淡下來。然後傳來三十六聲雷鳴,震穹宇而懾人心。

歸無咎心中陡然生出警兆,這「真幻間」似乎要就此崩潰,一切夢幻泡影,悉數瓦解。

可是一息之後,「天地」又重新穩固了下來,似乎無事發生。

而甄蕊,卻是一臉期許的望着歸無咎,期待自家恩師對於她的構思做出品評,絲毫未曾察覺到方才的天象異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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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法無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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