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5章 烈酒可入心
柳明志摺疊書信的動作一怔,若有所思的望着對面低頭品茶的聞人政。
「老爺子,你這是話裏有話啊!」
聞人政把玩著茶杯靜靜地掃視着柳大少:「哦?是老朽話中有話,還是你小子的心境已經跟之前大不一樣了?」
「老朽雖然年邁,但是記憶力卻不曾退化,放在以前你小子可不會細思這個問題。」
「看來老朽眼拙了,原來昔日的柳明志不止是宮裏精深了,權謀之術也精深了不少。」
柳明志沉默了,良久之後柳明志慢慢站了起來,走到涼亭外抓起一把僅存不多的積雪放在握在手裏。
片刻之後雪化成了雪水從柳明志的手縫之間悄然滑過。
柳明志伸開了手望着手裏殘存的水跡轉首望着聞人政:「老爺子,小子從來不曾變過,起碼孤臣的身份不曾變過。」
「小子只是想多一分自保的成算,功成身退之後不會遭到報復,小子自問這樣做沒有什麼過錯。」
「老爺子你是小子的前輩,遭遇的事情要比小子多上十倍乃至百倍。」
「朝堂這個大江湖之上,雖然沒有小江湖的刀光劍影,可是卻遠比小江湖的刀光劍影可怕的多。」
「大江湖雖然沒有刀光劍影,可是處處充滿了勾心鬥角,唇槍舌劍。」
「上午還小笑相對,下午就可能變得憤慨而視。」
「比起刀刀見血,劍劍入肉的小江湖,殺人不見血,口蜜腹劍的大江湖才更讓小子敬畏不已。」
「小江湖尚有真義氣,大江湖卻從無人情冷暖。」
「小子有時候會為那些落榜學子感到憐惜,有時候又會為他們慶幸。」
「入了江湖,想出來可就難了。」
聞人政自給自足的倒了一杯茶水,神色複雜的望着柳明志:「小子,你有這種疑惑,皆是因為你太年輕了。」
「如果你能老上十歲左右,你就會明悟這個世道多麼的現實。」
「你有這種想法一方面是源於自己,一方面是源於言和。」
「言和對你不可謂不隆恩浩蕩,小小年紀為尊國公之列。」
「然而你的年齡又讓言和這位帝王為之忌憚,太子雖然久在君前,可是帝王之術可不是能夠看會的,更不是能夠學會的,想要精通帝王之術,首先要靠自己悟出來才行。」
「可是這悟出來帝王之術恰恰缺的便是時間。」
「你如今的權謀之術如今遠在太子殿下的帝王之術之上,這才是言和對你忌憚的根本原因。」
「君弱臣強,國之將亡。」
「偏偏言和又對你足夠的寵幸,捨不得你這位天之驕子英年早逝。」
「一是你們君臣多年,早已培養了身後的君臣感情,二是三公主的原因,你名義上也是言和的半個兒子。」
「這麼多年,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言和私人感官上對你的情感不算太差。」
「不然的話你這位不足而立之年的青年才俊也不會有這份功業。」
「你心情複雜,言和的心情複雜不見得比你差上多少啊。」
「老朽不在朝堂多年,也不是為言和說話,站在一個旁觀者的角度之上老朽說句公道話。」
「言和身為一國之君,此舉完全是正常之事,畢竟他要以國為本,就像吾等庶民以家為本一樣。」
「帝王啊,註定是孤獨的,不被人理解的。」
「你仔細想想,歷朝歷代多少天之驕子半路夭折,又有多少天之驕子能夠高居廟堂呼風喚雨。」
「白家外孫,柳家長子,戶部,龍武衛,虎賁軍,你自己更是大權在握,你仔細想想你現在的權勢。」
「你還能怡然自得,舒舒服服的過着日子,言和的帝王之氣夠大度了。」
「對你,言和比對老朽當年還夠忍讓啊。」
「有時候不要只看眼前,站在對方的角度之上想一想啊,小子。」
柳明志默然了片刻眼眸複雜的望着聞人政:「可是小子對李家,對父皇從來都是忠心耿耿,未曾有過二心。」
李政屈指一彈,桌案上一杯茶水穩穩地落到柳大少的手中,滴水未撒。
對於聞人政出神入化的功夫柳明志早已經不感到震驚,無論多厲害,見多了也就習以為常了。
默默地望着手裏的茶杯下意識的抬眸望向端坐在石凳之上的聞人政:「老爺子,這是?」
聞人政高舉茶杯:「喝杯茶,靜靜神,自己悟。」說完將杯中茶水一飲而盡。
柳明志淺嘗一口入口微苦,回味甘甜的茶水靜下心神沉思起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柳明志緩緩睜開眼眸,望着手裏的茶杯。
「正是因為小子足夠忠心,父皇才沒有扼殺我這位老爺子口中的天之驕子!」
「大善!」
「小子,靜坐常思己過,你就會發現,這個世道其實是那麼的樸實無華,親情比一切都大。」
「帝王亦有情,可是帝王卻不得不無情。」
「你小子是不知足啊!」
柳明志無聲的嘆了口氣,緩緩地朝着涼亭走了回去,自己自詡了解李政,可是直到今日自己才發現,自己真的了解李政嗎?
「小子,不說這些了,做好為人臣子的本分,功成身退之後便可安然無恙,安度晚年。」
「你方才說起了大江湖小江湖,大江湖的事情說完了,老朽陪你聊一聊一位小江湖之上的有趣之事。」
柳明志收拾心神,深吸了一口氣淡笑着望着聞人政:「小子洗耳恭聽,溫酒乎?」
「善!」
柳明志見到聞人政同意,剛想喊下人讓齊雅過來溫酒,順便弄幾個小菜,幾女之中酒意最好的女子便是齊雅了。
哪知自己尚未開口聞人政眼神複雜的望了自己一眼,靜氣屏息對着自己的院落嘴角微張:「丫頭,過來給爺爺溫酒了!」
輕言輕語的一句話,似乎除了柳明志可以聽到,稍在十幾步之外路過的下人都聽不到聞人政在說什麼。
偏偏片息之間,聞人政院落的方向聞人云舒一襲天藍色的織縷夾襖輕然飛躍而來。
聞人云舒對着聞人政輕輕地福了福身子:「爺爺,想喝什麼酒?」
「什麼酒可以入心,就喝什麼酒。」
聞人云舒俏臉一怔,瞥了一眼神色悻悻扣著鼻樑的柳大少:「爺爺!」
「怎麼,爺爺想喝酒你都做不到了嗎?」
聞人云舒默然的搖搖頭:「舒兒沒有這個意思,爺爺稍等,舒兒去去便來。」
「小子,若是放在幾年前,以老朽的脾氣你鐵定要被吊上十天十夜,可惜現在老朽大......年紀大了,早已修心養性,不然的話你小子不死也得脫層皮。」
「是是是,老爺子說的是,小子知錯了。」
柳大少知道老爺子說的什麼意思,不得不點頭哈腰的賠禮道歉。
背鍋背習慣了,也不差這一次兩次的了。
「公爺,這是長夫人讓奴婢送來的下酒菜!」
「好,放這裏吧!」
丫鬟放下四個精美的小菜,對着二人恭敬的點點頭:「奴婢告退。」
「你們把炭火放這裏就行了!」
「是,雲舒姑娘!」
丫鬟剛剛退下,聞人云舒懷裏抱着一壇酒水帶着兩個下人走了進來,下人放下炭盆之後便自覺的退了出去。
聞人政放下茶杯望着聞人云舒懷裏的酒罈。
「丫頭,什麼酒?」
「牛馬倒!」
「何故?」
「烈酒可入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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