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三零章 貽爾明珠

五三零章 貽爾明珠

牧蘭衣由棺中坐起,卻根本不看鬼哥,反而直盯着面前那枚青荒印,又延著青藤望向青葉。像是失魂一般如此發獃數息之久,這才將青荒印推了開去。青葉收印連忙退出好遠,猶然驚魂未定,一時間只覺法力幾乎耗空,哪還敢再靠上前去。

鬼哥驚喜之中撲到棺旁,興沖沖向牧蘭衣呼道:「你醒了!」

然而牧蘭衣卻眼神迷離的問道:「你是誰?」

鬼哥不知她到底受了什麼刺激,以至於記憶受損。但那枚想要青荒印上散落的青氣,確實讓她好轉了太多。從涉死絕息的狀態,直接恢復到此時能感覺到威壓動蕩的地步,總歸是一件大好事。至於自己是誰這個問題,固然難以回答,但這無礙於讓人高興。

牧蘭衣也不追問,起身踏出棺來,不自主散發出的那股明實威壓,居然將鬼哥推浮出數丈之遠。她環望大河兩岸,天地間已初生淡淡蒼翠,深吸了一口氣息,轉頭向鬼哥道:「是春天到了。」

鬼哥只覺她的氣息仍在節節攀升,臉色也開始紅潤,好似芝蘭芳盛,配上這身冰清玉潔的氣質,真箇美不盛收,讓人自慚形愧。當下只得贊道:「牧仙子真天人之姿!」

牧蘭衣微笑不答,遠遠向青葉點頭示意,隨即便以白袖一卷鬼哥消失不見。這一手顯是仙境修士的大挪移神通,讓青葉更加驚疑不定。

而牧蘭衣帶着鬼哥沿河而走,起如輕風拂雲,落有明華迎奉,一動便是數千里,不一會便已經臨近黎山,連沿途那些早已嚴陣以待的神位都沒有反應。鬼哥此時才驚覺,但由大正河源頭至此,竟然已經感覺不到大正道圖的壓制之力。

雖然牧蘭衣疑似恢復了全盛修為,可這個速度對仙士來說也並不輕鬆,而且中途多次有來歷不明的氣機相阻,都被她不加思索的直接衝破。直到黎山的輪廓在望,這種極速才逐漸緩下來,鬼哥一陣輕鬆之餘,心下只生怕她再生什麼後患。

牧蘭衣停下腳步到:「這一路皆有明尊法陣接引,諸般陷阱殺着都阻礙不得,並不費什麼力氣。但這最後一程,便需你自己來走了。」

鬼哥聞聽此言,立生不祥之感。再看牧蘭衣時,只見她已徑自向前步入虛空。在她周身彷彿出現一幕幕幻象,幾若時光驚流。他看見自己曾出現在這些幻象之中,但這些幻象閃動實在太快太乍眼,讓他來不及分辨。牧蘭衣的世世生生由此回溯,還化做天雲間一朵晶瑩的冰花,而後又再復還化,最終變成了一顆晶珠。

當這顆晶珠緩緩飄來鬼哥面前,牧蘭衣已經徹底消失在天地之間。捧著這顆晶珠,鬼哥心底一片寒涼,雙手顫抖不止。他當初的猜想沒錯,這顆晶珠與他那串冰石念珠質相皆同。也許這串冰石念珠上的所有晶珠,都曾有過誰的前生。然而這就像他們註定的宿命,終將要變成這個樣子。

一路走來,幾經生死磨難,牧蘭衣還是走了。

鬼哥之所以如此拚命拯救牧蘭衣,並不是有什麼非份之想。他只是覺得像這樣美好的人兒,不應該如此消殞,最起碼不應該因他而死。

修行一千年來,鬼哥心中積鬱甚深,只是無處訴說。無論白修羅當年有沒有騙他,後來的事實都足以證明他確實是個災星。他走到哪裏,哪裏就要遭災,他結識哪個,哪個就會倒霉,很少有某地或某人能夠躲過他帶來的災殃。敵手也就罷了,可有些人,實是鬼哥十分欣賞的,但他們絕大多數都死了。

所以鬼哥現在很怕交朋友,像牧蘭衣這般肯捨命維護他的,他便更覺虧欠。他如此的想要挽救牧蘭衣,執念也正來源於此。然而現在,他心裏堆滿了沉重的挫敗感。以至於玄陵雖已近在咫尺,他卻一時不敢踏前半步。他知道有人在那裏等他,但他不知道自己走進去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每每這樣的時候,鬼哥都會深恨自己的弱小。這一日間先挫於白修羅,再挫於青葉,恐怕先前獨孤帝心也有放水之嫌。他不想將暫時虛弱當成借口,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因為自己還不夠強。大多數時候,恐慌的來源並不是未知,而僅僅是無力。再接下來,他要面對的可不僅僅只是幾個元神修士。

遠方傳來隆隆聲響與強大的波動,顯然是仙君級神通的餘波。真正的極英境界,每一個都有通天徹地之能。舉陸飛升都可做到,神通波及幾萬里更輕而易舉。這樣的波動能直傳到大正道圖核心所在,不僅說明那場仙君間的廝殺已經拉開序幕,更說明大正道圖的壓制力已經虛弱到了一定地步。

鬼哥知道自己沒有時間可以猶豫,他還是選擇坐了下來。雖然他不清楚踏入玄陵將要遭遇什麼,但他知道以現在的狀態進去,他就是個什麼都做不了的廢物。因此他決定強催魂力,加快三真合一的進程。他可能會因此落下永生難愈的傷患,但他卻不得不做,他不能容忍自己一次又一次的失敗。

在元神不斷撕裂的痛苦中,精氣血三魄轟然而動,他的身體不住顫抖,豆大的汗珠滾滾而落。而在他神宮之內,他殘缺的元神也在顫抖,於虛實相間中閃爍,如同隨時就要崩解。但憑着絕倫的意志力與強韌,元神坐下那一朵白蓮已經在快速成型。

然而這朵白蓮絕不似先前一般渾然天成法象飽滿無缺,反而是零丁殘漏處處損傷。無論鬼哥如何努力彌補,憑他此時的狀態也沒法辦到。強行扭合三真魄力已經超出了他的能力範圍,這種扭合已經深深傷到了三魄以及真魂。即使他元神盡歸併處於全盛之期,這樣的做法至少也要讓他跌落一個大境界。但現在雖然法力又大幅滑落,軀體到底是又強大了起來。

勉強撐到結束,鬼哥只覺耳噪目迷,諸般知覺都極其衰弱混亂,唯有嗅覺仍舊相當靈敏。可剛剛站起身來,便差點一頭栽倒在地,皮肉骨髓竟無一樣不痛。他只能靜立一時,等待身體的強大恢復力慢慢修復暗傷。可體傷能夠恢復,魂傷卻無法可制。只能服下一顆神農贈予的丹藥強行鎮痛,然後才亦步亦趨的向玄陵趕去。

黎庭狹道之中,正魔兩陣嚴列,雙方明面上聚集的修士業已超過萬數。只不過魔門這邊明顯高手眾多,前方數列都至少是明實境界,後方才是數之不盡的元神。而黎山這邊並無一個仙士,而且後方許多都是各派元嬰弟子上來湊數,顯然是大落下風。若平時在大正道圖壓制下,黎山一方自然無懼,然而現在道圖之力衰落,雙方力量的天秤頓時傾塌。

不過好在黎山這邊已然有一個不世強者現身,極英境界的大仙君白帝白招拒。白招拒方一現身,便一劍斬斷了隱伏在數千裏外的魔門仙君一條手臂,驚的對方倉惶敗退。只此一劍,便讓對面的上萬魔修鴉雀無聲。而此刻白招拒端坐於華貴的帝輦之上,望着前方正在與強敵廝殺的獨孤帝心,滿面的欣賞之色,時時讚嘆不已。

「此子天賦,百代難尋。我若是早能遇此佳子弟,何至於後繼無人?」

一旁侍立的孟明亦點頭道:「獨孤帝心乃是此一輩中乘大正氣運而起的俊傑,可惜只學到了上玄一脈的皮毛,後來都是閉門造車而自修。若有正宗法門指點,他的成就恐怕遠不止於此。」

白招拒點了點頭,轉而問道:「你方才說,似他這樣的才具,居然還數不到前三位?這一代俊彥何其了得,事情又怎麼會落到如今這個地步?」

孟明應道:「師伯有所不知。這一輩黎山諸子中,首推就是那位陽鬼,也就是前番我們見過的鬼穀道主。第二位,便要數幾乎以一己之力重振上玄的霍空神。他的劍意我曾見過,那真正是剛直無匹的一柄天生好劍,可惜已經折了。接下來,才輪到此代葉聖女。這位獨孤小友雖也鋒芒無二,大概只能算是生不逢時了吧。」

白招拒神色蕭索,輕嘆了聲道:「錯換一個時代,有這樣的一輩人,我黎山本當大興。可正處於大道興替之際,他們卻註定要黯淡收場,這才是真正生不逢時啊!」

話音才落,獨孤帝心已是突施重手,一道霸烈絕倫劍氣橫天而發,將對頭斬殺在半空。這一劍讓他本身消耗極巨,一時有些氣短促喘,但這種越境斬殺比強敵的感覺實在太讓他興奮。他隱隱能感應到,大正道圖的壓力消褪,固然讓對頭實力大漲,然而自己心內似乎亦有什麼桎梏脫於無形。

略一思索,他收劍倒提直趨帝輦之前,昂然拱首道:「啟稟白帝前輩,晚輩已奉命斬殺敵手,特此復命。」

白招拒微笑點頭:「你剛剛斬殺之人,乃摩訶俱盧天王座下八位弟子中最小的一個,在明實境界其實已近乎大成。你能如此堂堂正正乾淨利落的將他擊敗,更是難能可貴。如此,我許你暫入我少昊流光劍圖中暫歇。」

白招拒說着斜斜向半空一指,一片金光飛舞的劍域便由虛空中浮顯出來,內中那一道道光華散發的劍鳴聲連綿不絕。此劍圖雖然只露一角,但內中劍意卻是宏大深遠而深不可測。

白招拒雖只說讓他入內暫歇,其實卻是有意讓他入內感悟劍意。雖然說眼下戰火大起,不可能有很多時間給他悟劍,可這樣的劍道前輩大能宗師言傳身教豈同尋常。若放在往常,這幾乎便是親傳弟子才能享有的待遇。獨孤帝心如何能不明白,當下也不矯情,跪地重重磕了三個響頭,便立時御劍閃入劍圖之中。

對面天音轟鳴之中,天色迅即暗青,一個高大的身影從天色中凝化而出,一個大漢披髮赤腳大踏步走來。遠遠的便大聲道:「白帝道友,你一身震古爍今的劍道,卻始終無有傳承,此刻才想起傳法,不嫌太晚了嗎!」

白招拒由輦上起身,遠遠拱手道:「許久不見,天王風采更勝往昔。不過若說起傳承,道友的眼光似乎大不如前。就說剛剛這一位,敗在了一個元神境界的後生手裏。若道友門下都是這般成色,恐怕持國天傳承也難長久啊!」

「白道友好唇吻,但願你的言辭與手裏的劍一樣鋒利。」

這大漢仰天長笑,聲音震得群山瑟瑟發抖。就在他長笑之中,其身後兩側再次現出二人,氣息雖然比他弱一些,可也明顯同是極英境界的仙君。如若鬼哥在此,當能認出這二位,一位乃是空行魔君金赤足,另一位則是百臂魔君朱菩薩,皆是曾參與萬蠱原之戰的魔門仙君大能。

其實此地的絕大部分人都已知曉,大正道圖的壓制之力正在迅速消褪,一個時辰前便已不能影響到明實修士的修為。此刻上界天王降臨,更說明道圖的虛弱已經到了極點。而此刻黎山一方唯一能鎮住場子的,就只有這位白帝。

魔門呢?算上白帝到此便直接出手擊退的那位,此刻就已經是四對一的局面了。

至此魔門氣勢大盛,過萬魔修如事先商量好的一般,同聲大喝道:「拜見俱盧通聞天王!」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夜鬼記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修真仙俠 夜鬼記
上一章下一章

五三零章 貽爾明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