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無知無覺

半小時后，玉塵來到了「異常事務調查辦公室」的門口。從表面上看，這個離暗巷區只隔了兩條街的「異常事務調查辦公室」只是一座普通的四層小樓，但就玉塵所知，這棟樓的地下起碼還有十層。

玉塵在位於分部地下三層的一間怎麼看都是臨時收拾出的辦公室里見到了歐陽和李沐笙。

和大大咧咧的李沐笙不同，歐陽看起來是個精幹又和善的人，他有着一頭被打理得十分整齊的短髮，面容白凈，劍眉星目，說話時臉上會帶着恰到好處的、不讓人感到拘謹又不會煩感的微笑：「歡迎，這應該是你第一次見到我。」

「為什麼要叫我到這兒來？」玉塵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看看四周，這裏無疑是標準的辦公室，標準到讓玉塵不由想起之前被教導主任叫到辦公室訓話的經歷。

總感覺跟那個時候差不多啊……

歐陽的回答令玉塵更摸不著頭腦：「是為了補上之前落下的心理測試。」

「呃……你們這兒還要弄這個？」

「那是當然，我們畢竟不是什麼生冷不忌的邪惡組織。對於每個加入的成員自然要有最基本的評估。」歐陽解釋道：「你的情況比較特別，算是musheng直接吸收的，所以一直由她帶你。但是聽她說，最近你提升的速度飛快。只經歷兩次試煉就能到達B級的試煉者可是鳳毛麟角。」

「所以就需要好好評估我？」玉塵心下瞭然，原來是不放心啊，「那我應該是個什麼樣的人才會讓你們放心？」

「不需要太正常，只要別是什麼讓人頭痛的反社會分子就可以。」歐陽聽出他話中些許的不悅，補充道：「畢竟如果要強求在這裏的人都品行高潔，估計這裏早就空空如也了。」

「那要怎麼評估，給我發問卷？」

歐陽微笑着搖了搖頭：「我從不相信那種東西，也不覺得有什麼問卷能夠涵蓋我們這樣的人。我所要做的評估，只是和你談談這個。」他舉起手中的檔案袋，玉塵認出那是昨天李沐笙手上的那個，「由我幫着你回顧這裏面的內容，外加問幾個問題，這就是整個流程了。」

評估的時間不算長，不到一個小時就結束了。「我可以走了？」玉塵活動了一下身體，被人詢問的感覺並不舒服。「當然，你這個月的工資一會兒就會打到你的賬上，C級的話，我記得應該是8000塊吧。」歐陽依舊微笑，「抱歉，讓你不舒服了。」

但在玉塵出門之後，歐陽的微笑瞬間消失，眉頭緊皺，從桌下拿出一個小錄音機，不停地重複播放着裏面的錄音。「怎麼了歐陽？」一旁的李沐笙問道：「我覺得玉塵他沒什麼問題啊。」

「你被他的態度影響了，所以忽略了本來很重要的問題。」歐陽不斷調整着錄音的時間，一邊說着對玉塵的看法：「他的談吐、心理素質都很出色，考慮到他的年齡，甚至稱得上非常優秀。」但隨即他便話鋒一轉：「但是有一點讓我無比擔心。」他按下了播放鍵。

「當你為了報復，一路追到那個『楚狂人』跟前，把他的計劃反過來利用拿到那些擊殺時，你有什麼特別的感受？」

「……什麼也沒有。」錄音中的玉塵答道：「我以為我會很快活，或者很憤怒，但我什麼都沒有感覺到，空空的，平靜得奇怪。我腦子裏僅有的念頭，就是擊殺他，再沒有別的了。」

「你在新手世界離開狼孟縣，到達第一個城鎮的時候，與那些敵人激戰的時候也是這樣嗎？」

「這兩者又不一樣。」玉塵的回答有些抗拒。

「確實不一樣，但我依舊想問問。當你擊殺那些敵人的時候，會感到愉快嗎？」

「我應該為殺死敵人感到愉快？更何況那還是我第一次沾上人命，我只覺得噁心。」

歐陽反覆地聽這一段，不厭其煩的一遍又一遍的重複著。李沐笙不解地問道：「你想從中聽到什麼？」

「什麼都好，不安、慌亂、哪怕是愉悅我也可以忍受。」歐陽答道，「但是……什麼都沒有。」

「你指的是什麼？是見到仇人沒什麼感覺？」李沐笙問道，同時帶着種小小的欣賞：「我倒是覺得這種心態很可貴啊？」

「你也覺得我是在問那個嗎？」歐陽看向她：「我問的，其實不是他對那個『楚狂人』的看法，而是對於他在那之前，一口氣奪走幾十條人命的感受。」

「呃，這——」

「正常的人，或者新手試煉者不會忽略這一點。」歐陽繼續說道，「但玉塵不一樣，他對那些死去的試煉者，沒有任何感受，在我聽來，他甚至都沒有思考這件事，連一丁點注意都沒有被其分散。」歐陽停頓了幾秒，說出了自己的結論。

「他對殺戮，毫無感覺。」

玉塵確實對此毫無感覺，他自己到現在都沒有意識到這件事。彷彿在他心裏，有什麼奇怪的開關，輕而易舉的將『殺死他人』這件事毫無痕迹的略過去了。

在同一時間，連緋正在筆記本上對玉塵進行分析。這是她的習慣，分析每一個遇到的棘手試煉者至少可以在下次相遇時有所準備。不過對於玉塵，連緋只是單純覺得自己應該梳理一下對他的認識，她得出的結論，可比歐陽糟糕得多。

「編號3702851，化名『musheng』，在與之相處的過程中，目標在絕大多數的時間裏都表現出不同於一般試煉者的慈悲心，非但會對敵對試煉者出手相救，甚至還可以為了試煉世界的原住民拼上性命戰鬥，在我所接觸的試煉者中，可以說獨一無二。」

連緋寫到這，手中的筆忽然頓住，不自覺地眉頭緊皺，但很快，她便嘆了口氣，繼續寫了下去。

「但與之相對的，『musheng』的表現也有着異常之處。首先，『musheng』對於生命的逝去只抱有出於理性部分的惋惜，但其本人卻可以輕易的、毫無感覺地接連殺死數十人。經過我的觀察，我可以確信這並不是出於對他人生命的漠視，因為這並不符合他之前的表現。」

「在進一步打聽他與『楚狂人』之間的恩怨后，我可以確信，『musheng』所表現出的，是對『自己所認知為獨特個體』之外的他人無自覺的忽視。除此之外，『musheng』在興奮和注意力集中時會無自覺的流露出異樣的惡意，並不清楚這是由於他在之前試煉中的經歷，或是……」連緋又停頓了一會兒，繼續寫道：「源自其自身的問題……」

玉塵並不知道自己正在被人分析，他現在關心的事，就是歐陽說的『工資』是不是打到自己卡上了。

「哦——」當看到自己的工資卡上整齊的「8000」時，玉塵不自覺地叫出了聲。自從開始跟姐姐過上拮据的日子，他從未有過這麼多積蓄。「買點兒什麼呢？」

長期生活貧窮，玉塵的想像力並不會在短時間內豐富起來，所以他在附近的商場里轉悠了半天，最終也只買了一些牛羊肉打算回去吃點兒好的。在電車上，想着和姐姐一同坐在寬敞（相比之前）的房子裏一起吃午飯，他的心裏也變得輕飄飄的。

這時，一陣冷風從電車的窗口吹入，讓玉塵打了個激靈，「入秋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