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8章 復仇時刻
第598章復仇時刻
據說，人只有在臨死的時候，才能夠真正了解自己。
此時此刻手握著那份沾血遺書呆坐在炮彈箱上的馬拉申科神情獃滯中不禁在想，在瓦西里中尉臨死前的時候，他到底有多了解自己？
又或者說，馬拉申科是否也要到了臨死前的時候，才能夠真正地去了解自己？了解那顆並不局限於國界和人種的赤紅之心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絕大多數情況下，一個人的臨終託付不大可能撒謊，馬拉申科心中非常清楚地明白著這一點。
瓦西里中尉臨終前託付給馬拉申科的遺書內容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無外乎是一些留給自己親人的話和安慰，向自己的愛人再三道歉，以及又一次重申了堅定的信仰並沒有做出任何背叛之事。
但就是這麼一封看上去簡簡單單的遺書，將之通篇讀完后握於手中的的馬拉申科卻感覺好似重若千斤，重到自己的右手幾乎都快要拿捏不住掉在地上。
活着的人並非是絕對幸運的，逝去戰友的遺志和未竟事業需要交由這些依舊活着的人去代替完成。
在戰場上走的越遠，背後背負的東西也就越多，積攢到一定程度時甚至足以把人壓垮，讓一個鐵骨錚錚的漢子瞬間變成失心瘋的喪家之犬哀嚎不止。
當那些在既有歷史中早已泯滅為無名塵埃的英雄再一次從馬拉申科面前活生生的離去時，本不屬於這個戰火紛飛時代的馬拉申科開始越來越融入其中感覺到愈發撕心裂肺般的痛處。
粗糙的大手自上而下拂過沾染著血漬和泥土的頭髮，拂過雙眼通紅帶着些許濕潤的眼角，拂過那看不出任何內心所想之物的獃滯面容。
「我曾經和你一樣，自負地以為活着的罪人連呼吸都充滿了罪孽。」
人心都是肉長的，再鐵打的漢子也有自己心中最柔弱的一面，即便馬拉申科只是一個來自未來的本不屬於這個時代過客也是一樣。
「活着的人要邁過倒下戰友的屍體代替他們去見證即將到來的希望和黎明，如果有一天我也倒下了，你也要代替我去見證我再也沒機會看到的東西！」
前人已經走過的路不代表後輩們們不會再去重蹈覆轍，為了信仰而犧牲在這片赤紅土地上的英雄們數不勝數。能夠切身體會到馬拉申科此刻究竟是何種心境的彼得羅夫政委，非常清楚地明白任何的安慰話語在眼下都是何等的蒼白無力。
可當馬拉申科以當事人的身份親自感受過這一切時，曾經不甚明白的自以為是早已被拋之腦後不知所蹤。
語氣激動的馬拉申科瞪大著一雙血紅色的眼睛以那無助的語氣絕望而悲戚地嘶嚎著。
「你、我、拉夫里年科、伊烏什金、基里爾，我們所有的人都有可能會在下一分鐘，甚至是下一秒犧牲。自己選擇的路是看不清前方的未來到底是什麼樣的，但也正因如此才有了我們去抗爭、去努力、去戰鬥的理由，因為命運不是註定的！」
「他們的命運本不應該如此，彼得大叔！看看這個，看看這封帶血的遺書！他的妻子會因為這封遺書失去今生最摯愛的人！他的孩子將飽受世俗和異樣的眼光在沒有父親的殘缺家裏長大！他的父母會因為失去血脈相連的骨肉而悲痛欲絕！」
「而我！這個被託付一切，沒有守護好自己戰友的罪人，我該如何去向他的親人轉告這一切！？」
「黑暗之後迎來的絕不會是毀滅，身處黑夜的人應該想到黎明將至而不是困頓於此！」
「我背負着兩個人的遺志站在這裏和你並肩而行，現在，我想聽到你的答案，馬拉申科。」
「祖國被入侵者踐踏，防線崩潰一敗塗地。家園流離失所，親人在恐怖的呼嘯聲中顫慄。」
「知道，我能看到發生在他身上的每一個故事。」
政委與團長的搭檔之間，上校與中校的軍銜有別。
「你知道他的名字嗎？」
遙想起自己兒時聽父親講述戰友就在身邊逝去的經歷時還一臉天真，全然感受不到那段塵封在悲痛回憶中的撕心裂肺。
沙啞而滿是顫抖的語氣不禁讓面容平淡的彼得羅夫政委回想起了過去，回想起了自己曾經在去年親口告訴已經逝去的搭檔契爾尼亞耶夫師長，說年輕的馬拉申科和早些年間同樣年輕的自己是何等的相似。
戰友逝去的撕裂靈魂感覺，根本不是生活中的失敗和挫折所能夠比擬半分的。
回想起了基里爾的父親為了救自己而犧牲的那個夜晚，僅僅只是一名普通紅軍戰士的年輕人獨自一人坐在冰冷的屍體旁邊，哭的是如何的撕心裂肺而幾近失聲。
內心中空無一物的馬拉申科不知道自己此刻究竟在想些什麼，鮮血淋漓而又無比活生生的一幕至今仍在腦海之中不斷循環播放。
盡量放緩了力道的幾近無聲腳步在馬拉申科耳畔由遠及近，已經從拉夫里年科那裏了解到了一切的彼得羅夫政委矗立在原地猶豫了好幾秒鐘，最終還是帶着些許安慰的語氣，向著面前這個被自己親眼看着一點點成長起來的年輕人開口說道。
所有的一切都在此刻化作了深淵地平線中無限趨於零界虛無的交錯點，跨越時空的兩個迥然不同靈魂從未距離地如此之近。
「沿着眼前道路繼續走下去的負重前行之路是我們自己選擇的，抗爭和不屈服是能夠堅持到今天的根本原因。」
「但有些事情不是那麼理所當然的，馬拉申科。沒有什麼命運是一開始就註定的，是人選擇了命運，而不是命運選擇了人。」
帶血的遺書於右手中微微顫抖，彷彿是在向彼得羅夫政委佐證持有此物之人話語的真實。
發動機熱車啟動的聲音在屋外響起絞磨著鋼鐵的履帶混合交響，片刻前彷彿重若千斤的帶血遺書剎那間似乎被更加攥緊了幾分。
「未來如何不重要，政委同志，重要的是現在是我們的復仇時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