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因為我是英雄

小指動了動，房間內的各種氣息宛若潮水般的向塔布爾襲來。

氣流的動向，廁所中的空氣清新劑的氣味，窗外已經開始鳴叫的小鳥、透過窗帘溢出的陽光。。。。。。大腦從休息狀態很快的運轉開來，數十種信息從各個感官中不斷傳來，在他的潛意識中展開了一張信息交織的大網。

「！」塔布爾睜開雙眼，翻身下床、收拾床鋪、穿衣一氣呵成，望着隔壁床鋪那空蕩蕩的木板，他輕嘆了一聲。

不知道新的舍友會是個怎麼樣的人呢？

作為徹底通關【實戰考核】的學生，塔布爾毫無疑問的以最高分（之一）通過了入學分班考核，在其他的學生還在繼續進行接下來的項目考核，而塔布爾和古茹璃的宿舍卻已經提前分好，紛紛入住了。

一邊想着，塔布爾熟練地撕開了「SCP?」一次性刷牙器，將它貼在閉合的牙齒上，他順手打開水龍頭，讓有些稜角的臉孔浸沒在水流之下。

感受到了口腔內飛速融化的液體，他將變成透明液體的刷牙器吐在了洗漱池中，順手拿起了毛巾抹了幾下。

「咔嚓、咔嚓。」

有些厚繭的手飛快的在門孔處轉動着，塔布爾在瞬間便完成了鎖門的工作，回頭便看見了站在男生宿舍門口的那抹倩影，塔布爾露出了一個自信而陽光的微笑，腳步微錯，越過五樓的欄桿向樓下門口飛去。

今天的古茹璃身着一襲雪白長裙，烏黑的長發宛若黑色瀑布般從她美玉般的肩膀上滑落，精緻的鎖骨下是發育較好的完美曲線，透過淡淡的劉海可以看到她笑盈盈的眼眸，古茹璃笑着和飛過來的塔布爾打了個招呼。

今天是難得的採購日，她肩膀上一直呆在室內的小黃也可以跟着古茹璃一起出來，小黃嘰嘰喳喳的叫個不停，似乎是在向塔布爾問好。

「早上好~大英雄~」

「哈哈，先不說這個了，我們今天去哪裏採購啊。」

塔布爾飛落至古茹璃面前，他笑着撓了撓頭，急忙嘗試起了轉移話題。

事實上，效果還算不錯。

「唔，『宇之極』學院位於a市中央，周圍的大型商場倒是有不少。。。。。。」這麼說着，古茹璃從身側的口袋中掏出了摺疊整齊的a市地圖，上面可以看到幾個大大的紅圈標記和幾句簡單註釋。

「星至廣場，商場內寬敞漂亮，有超過5個大型噴泉，咳咳，跑題了，這廣場夜景極好，如果晚上去的話折扣項目會多一點。對了，裏面據說還是『都市四大奇譚』之一『寂靜之神』的出沒場所。」

古茹璃說道這裏，有些害怕的縮了縮頭，咽勉強了一口唾沫，肩膀上的小黃把頭埋進了身子裏，整隻鳥變成了一團毛茸茸的肥球，瑟瑟發抖了起來。

塔布爾無奈的搖了搖頭，說道：「師姐你可是能手撕龍級的女人，就算真的出現鬼怪消滅掉他們就好了啊。。。。商場人那麼多的地方，一般的鬼怪之類的怎麼可能在那裏定居啊，這也假過頭了吧。」

古茹璃嘟起了嘴，腦海中回憶起了網絡上描述「寂靜之神」犯下的種種罪行以及那誇張的詭異樣貌，對着塔布爾輕哼了一聲：「你不懂的啦。」

她瞪了一眼塔布爾，繼續指向下一處紅圈。

「萬大商城，這個是全球連鎖最多的大型商場，商場裏面的大型專賣店有很多，相關的娛樂產業有很多，以後買衣服買鞋買化妝品可以來這裏買。。。。。。。」

她剔透白皙的手指微微下移，指向了最後一處標註最多的紅圈。

「不過我個人最推薦這個商場。。。。。。」

「那就去這個了。」塔布爾毫不猶豫的說道。

「啊？」古茹璃有點懵。

「我相信師姐你的分析。畢竟你都做了那麼多的準備工作啦。」看着地圖上那些排列整齊的清秀字跡，塔布爾輕嘆了一聲。

上得廳堂，下得廚房，說的就是師姐了吧。

「嘻嘻，那麼走吧。」似乎心情好了不少，古茹璃抬起手臂指了個方向，大步的走去，肩膀上的小黃也順勢「喳喳。」了兩聲，挺起了毛茸茸的胸脯，兩人一鳥很快便走出了校園。

。。。。。。

【a市2號大道某小區3棟十樓陽台處】

活着，對於某些人來說，是拼勁全力才得以維持的微小「平衡點」。

勝男思考了許久人生，點燃的香煙被他彎曲的不成樣子的手指輕輕夾住，他咬了咬開裂的嘴唇，做出了一個重大的決定。

一個他之前永遠不曾考慮過的決定。

他緩慢的爬出小的有些過分的窗口，望着遠處樓下嘈雜的街道，汽車和行人都如此渺小，他握著窗沿的手指開始了顫抖。

「快看，上面那是什麼？」，「哇，這個人好像要跳樓了。」，「快打報警電話！」

互聯網時代，還是在這麼一個怪人出現率較高的危險年代，是永遠不缺少吃瓜群眾的，娛樂至死，便是對這個扭曲的社會最真實的寫照。

用不了幾分鐘，這棟樓下便圍了不少好事之徒。

他們大多像一群行屍走肉，紛紛高舉雙臂，手中的手機不斷拍攝著，臉上洋溢的則是有些扭曲的神情。

勝男看着一圈又一圈的黑色浪潮，瞳孔中只剩下了無垠的落寞，他聽到了樓下嚷嚷中最大、最整齊的一個聲音。

「你倒是快跳啊！」

。。。。。。。

「烏爾烏，烏爾烏——」隨着警笛的接連響起，小區門口的警車上下來了幾個黑衣高帽的警衛隊。

「啪。」

隨手關上了厚實的車門，高個子警長臉上的八字須抖了抖，看着那水泄不通的人潮，頓時有些惱火。

「警察先生？警察先生？」

此時一個頗為好聽的聲音在身側響起，高個子警長轉過頭去，看向身側。

他身旁突然出現了一個美若天仙的少女，那少女一臉焦急的看向警長，紅唇微動，迅速地說道：「我剛來這裏，不知道有沒有什麼地方能夠幫得上忙？」

「唉，現在還有不少好事者起鬨，小區場地內被圍的水泄不通，我們現在需要把人群疏散，看看能不能支起『救護氣墊』，你在一旁幫我們疏散人群就好，小姑娘，謝謝你了。」

「好的，謝謝警察先生，我這就去幫忙疏散人群！」

少女肩膀上的小黃鳥四處飛舞，看上去也是心急異常，少女連忙扭頭奔向了不遠處正在拉警戒線的警察旁邊。

嘆了一口氣，高個子警長對情況並不樂觀，勉強向著少女擠出了一個笑容。

一個小女孩又有什麼用呢？近年來社會是越來越多人批判公安機關，導致一個簡單的人群疏散都不知道要搞多久，我們的談判專家和警員都被人潮擠在外面，根本無法進去啊！

唉，這年頭還有不看熱鬧一心想救人的小姑娘存在啊。

這麼想着，高個子警長望了一眼少女奔跑的背影，卻發覺越看越是熟悉，他像是記起了什麼似的走上前去，卻發現了難得一見的光景：

只見那少女配合著幾個警員積極的疏散著人群，躁亂的人群看到了少女的存在迅速平息了一瞬，隨後便像火山般爆發出數道驚呼。

「是那個女英雄！」，「是她，『紅蓮の女武神』！」，「哇啊啊啊！麻麻我見到真人啦！！」。。。。。。

陽光從上方的天空輕輕灑下，無數大粒的漂浮物在空氣中不斷跳躍着，為那正在疏散人群的少女增添了幾絲聖潔，她稍長的睫毛微微顫抖，從肩膀上滑下的青絲在白裙的襯托下更顯超凡脫俗，人群看着這宛若畫中天使下凡般的少女，下意識的便跟隨着她的指引走到了一旁，秩序在須臾間便構建完好，無懈可擊了。

看着那僅僅憑藉自身氣質便讓人群安靜下來的神奇少女，高個子警長苦笑着搖了搖頭，隨後和幾個警員在樓下迅速撐開了『救護氣墊』，另外的警員急忙沖入了3棟樓梯。

暫時鬆了一口氣，警長看着身旁的少女，主動展開了話題：「多虧了你，古小姐，對了，你的另外一個英雄夥伴呢？他沒有和你一起來嗎？」

古茹璃抬起了頭，皓腕向上一指，面容掛着微笑：「他之前就在樓上了。」她肩膀上的小鳥也抬起了圓滾滾的頭顱，喳喳的叫着。

「什麼？」高個子警長連忙向上看去，只見那個想跳樓的男人似乎停止了動作，情緒激動的朝屋內說着什麼。

。。。。。。

【十分鐘前】

天空驟然響起了低沉的重鼓聲，一道狂風猛地掠過人群，飛進了樓內。

「我得發克爾？」，「怎麼突然颳風啊？」躁動的人群被突如其來的狂風所打斷，一個帶鴨舌帽的小孩有些鬱悶地重新啟動手機的拍攝功能，剛剛的狂風竟使他手抖按下了拍照鍵，難得的視頻被打斷了拍攝，任誰都會覺得一陣不快。

他剛想調出拍攝界面，卻看到了手機左下角的「上一張照片」的縮略圖，小孩點出了相冊，仔細觀看了起來，眼珠子一下瞪得滾圓。

那是一個黑影，一個「飛行着的長條黑影」！

。。。。。。

「呼~」在幾秒之內，塔布爾便來到了勝男家門口，他輕輕嘆了一口氣，右手稍稍發力，拆下了防盜門走了進去。

玄關牆上貼著一張微微破損的全家福，上面刻畫着一家三口在郊外遊玩的幸福痕迹，塔布爾沒有停留，一瞬間便出現在了客廳中央，平靜地看向了有些慌亂的勝男。

「你別再過來了！」勝男一邊說着，身體一邊靠向了窗外，似乎再移動一厘米就能從上面落下，他的聲音有些顫抖。

「好的。」

塔布爾就這樣站在客廳中央，看着情緒有些崩潰的勝男，一動不動。

等勝男的呼吸稍稍放緩，塔布爾想了想，嘴唇微啟：

「我叫塔布爾，先生怎麼稱呼？」

「叫我勝男就好。」看着塔布爾長滿肌肉的小臂，他又添了一句：「呵呵，你就是最近電視上很火的那個『英雄』么？」

塔布爾好像沒有聽出他語氣中的嘲弄似的，點了點頭：「如果你問的是新晉的『職業英雄』的話，那麼應該就是我了吧。能說說你為什麼有點想不開呢？」

勝男輕聲笑了笑，說道：「你錯了，正是我想開了，才會決定跳樓，一個失去了老婆孩子的廢物還有什麼必要繼續活下去呢？」

勝男看了看樓下逐漸散開的人群，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決然，繼續說道：「你走吧，我要跳樓了，待會你下去后估計名氣又能上升了一個高度了吧，有那麼閃耀的能力，真是令人羨慕的人生呢。。。。。。」

要是我能有像他一樣的能力的話，當時也許就不會眼睜睜地看着她死在我面前了吧。

要是我不那麼廢物的話，當時就可以保護我的女兒了，就能給她過一個生日了吧。

。。。。。。

勝男或許永遠也忘不掉，忘不掉當時一家三口去超市購物的時候，路過的一個病態的男子，口中叫着什麼『牛筋丸萬歲』，然後突然異化變成了一個坑坑窪窪的恐怖黑色怪人，開始了無差別的殘忍屠殺的地獄場景。

紅的、粉的、偏紫色的、淡黃色的、白色的；液體、固體、濃稠物，各種碎片都紛紛掛在商場的各種標識牌子上，在地上很快便起了一層淺淺的紅色水窪。

女兒被那怪物提在手中，捏著脖子，逼問著「牛筋丸和魚丸你喜歡吃哪一個」這種病態的問題，她的小臉慢慢發紫，雙眼上翻。

而在那怪物身後不遠處，勝男和他妻子躲在貨架后慢慢啜泣。

勝男曾經以為他很勇敢，直到淹沒在血漿和殘肢中才發現，他似乎只是一個無能又無力的廢物而已。

他和他妻子強忍悲傷，蹲下一步步的走向那沾血的大門處，不幸的是，走在紅色水窪的勝男踩爆了一個東西，發出了一聲悶響。

他低頭看了一眼，腳下是一個乾癟的紅色眼珠。

沒有過多猶豫，勝男耳邊突然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親愛的，好好活下去。」

那聲音溫柔而堅定，就像十年來一直聽到的那樣。

過去每天清晨，勝男都能聽到妻子那溫柔的聲線，只可惜以後的日子裏只能在夢裏聽到了。

結婚後妻子微微走樣的身形猛地站了起來，瘦小的肩膀甩動着，一邊瘋狂叫喊著一邊大步往著商場深處跑去。。。。。。

。。。。。。。

「等等。我想，我能理解你的感受。」

「。」鬼使神差的，勝男前傾的動作稍稍停住，他轉過頭，看着一臉焦急的塔布爾，不知怎的，想起了妻子那句溫柔的話語，他流淚大吼著：「你懂個什麼東西？！你這種優秀的人又怎麼理解我呢？一個英雄，理解一個廢物？」

塔布爾直起了腰桿，猛地一拍胸口，大聲的沖着勝男喊道：「我當然能懂你啊！因為，我，是一個廢物！我也是一個大廢物！廢物當熱能理解廢物了吧！！」

「。。。。。。什麼？」

勝男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議的顫聲說道。

「我從小便有一個無論做什麼都比我強很多倍的哥哥，我的父親很喜愛我的哥哥，有時我無論付出多少努力都無法讓父親正眼看我一眼；我是親戚家孩子中最沒有戰鬥天賦的孩子，從小便呆在房間中不敢出去，因為我知道我給我父親丟臉了，出門只會被同齡人指指點點；我懦弱，所以我被送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生活；我廢物，所以我天賦遠比不過我的親生哥哥！

我曾經哭過，也曾經在屋子裏產生過自殺的念頭。

但是，我從沒有放棄啊！

無論再悲傷、再痛苦的時候，我總會相信，會相信未來！

今天無論如何都做不到的事情，那就努力明天做到好了！

有那麼多的不足，那就一一補上；覺得自己廢物的話，那就改變自己，我就是這麼一步步走到現在的位置的！」

塔布爾笑着搖了搖頭：「雖然我不認為現在的自己能擔得起『英雄』這個稱號，但是，我會一直努力，努力下去，讓未來的我配得上這個偉大而又神聖的稱號的！」

「你的妻子孩子一定很愛你吧。」

「我的妻子孩子。。。。。。」

似乎想起了什麼，勝男的情緒有些激動了起來，他勉強轉過身來，抬起了紅腫的雙眼：「別開玩笑了，如果我現在就當着你的面跳下去，你願意拚死救我嗎？」

或許是轉身的幅度大了點，勝男腳步一錯，整個人從欄桿上向下墜落。

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吧。

勝男感受到了後腦勺那刺入骨髓的強風，一時間腦海中又想起了妻子的那句話。

「勝男先生，還請好好活下去啊。」

「？！」

睜開了緊閉着的雙眼，從淚腺分泌的淚珠嚴重阻礙了勝男的視線，他只能看見一個高大模糊的身影遮蓋住了陽光，輕輕抱着他。

「塔噠。」

塔布爾抱着勝男穩穩噹噹的落在了騰出的地面上，勝男這時才發現自己雙手抓住塔布爾胳膊的力道有多大，連忙尷尬的笑了一聲，鬆開了扒在塔布爾手臂上的雙手。

「。。。。。。謝謝。」

「勝男先生，我會的。」

「啊？」

「如果今天你遇上了我拚死才能解決的大危機，那我也一定會毫不猶豫的救你的。」

塔布爾看着走過來靠攏的警察，向著勝男露出了一個大大的微笑，繼續說道：

「先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不是，為什麼？！」

「因為我不想放棄任何一個需要幫助的人，因為我相信未來的你能過的更加幸福，因為。。。。。。」

塔布爾頓了頓，閉着眼撓了撓頭，微笑道：

「因為我是英雄啊！」

「。。。。。。」

勝男被兩個警察拉走，上警車前他停了一下，轉過頭對着塔布爾喊道：

「謝謝你！我會試試看的。」

勝男臉上還依稀掛着淚痕。

「英雄：塔布爾！」

。。。。。。

看着被警車帶走的勝男，古茹璃和塔布爾站在高處眺望着，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

「師姐。」

「嗯？」

「我想好了，你不是過去問過我想當什麼嗎？」

「啊？你有答案啦~」古茹璃笑盈盈的看向了一旁一臉認真的塔布爾。

「嗯。我想當英雄。一個真正的大英雄。」

「咕嚕嚕~」

這時塔布爾的肚子卻猛地發出了一聲巨響。

「啊哈哈~還是先去吃飯再採購吧。」

「都到這個點了啊。」

古茹璃看向了遠處的電子屏幕，甜心假面那俊俏的臉頰上方掛着現在的時間。

「那我們就去萬大廣場吧，剛好吃飯和購物都解決了。」

掏出了a市地圖，古茹璃似乎有些憐惜的搖了搖頭，隨後下一秒便元氣滿滿的指明了方向，大步流星的向著另一個方向走去。

「嘰~！」

肩膀上的小鳥讚許的點了點頭。

「咕嚕嚕~」

這時古茹璃的肚子也猛地冒出了巨響。

兩人回眸相望，相視一笑，一起走向了遠處聳立的高樓大廈，不一會兒就看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