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南方來信
1997年,準確地說是從1996年開始,全國各地洋溢着一片祥和的氣氛。很多地方有很明顯的喜慶跡象。電視里、廣播里、大街小巷上,甚至很多政策文件里,政府的施政綱要里,都能清晰地看到有關於香港回歸的東西。
比如學校里有寫作徵文比賽,慶祝香港回歸祖國為主題的作文比賽;比如機關有慶祝香港回歸的職工乒乓球羽毛球比賽;比如街道社區養老院,也有這種類似的比賽···彷彿大家所做的一切,都是i為了迎接香港回歸祖國母親的懷抱。
臨近1997年7月1日,蓉都大街小巷有時候三天兩天會有人放煙花。黑暗的夜空裏,煙花突然綻放,光芒照亮夜空,炫亮無比。
劉蓮茹已經懂事了,早已單獨睡一個房間。老爺子也已經睡了,他最近喜歡看書,晚飯吃完便去書房把門關上了。
陳虹一個人和衣躺在寬大的床上,徹夜未眠。她原本沒太多睡意,這煙花炸裂的聲響,更是將她殘存的睡意給轟得乾淨,一點不剩。每一次炸裂的聲響,像是故意針對她似的。
她睡不着,索性起床,穿着睡衣去客廳酒櫃架子上,取下一瓶88年的紅酒,給自己到了一杯。她端著酒,站在陽台上品茗。夜色里,有一股硫磺的味道,這是煙花炸裂后的火藥氣味。
陳虹理了理睡衣,抿了一口紅酒。酒入喉頭,有一點澀澀的感覺。這種感覺,和當初剛上大學沒多久,她拉着李軍去學校門口外的飯館喝的高粱酒完全是兩種感覺。高粱酒辣喉,紅酒澀喉,不同的感覺,都跟一個叫李軍的男人有關。
「哎!」陳虹長嘆了一口氣。
正這時,老爺子起夜了,看到客廳燈亮着,發現陳虹站在窗枱就湊過來,見她在喝酒,立即說:「少喝點,酒不是啥好東西。」
陳虹裝作沒聽到,回頭說:「爸,你批一件衣服嘛,小心感冒了。」
老爺子說:「我沒事。沒那麼嬌慣。對了,李軍現在怎麼樣了?」
陳虹又抿了一口酒,說:「他就那樣子。哎,估計也不是長葫蘆瓢。」長葫蘆瓢,在川渝地區的一些老年人嘴裏意思就是不是長命的人。
老爺子沉默幾秒,說:「陳虹,爸有些話不該說,但還是得提醒你一下。你跟李軍這關係,得處理清楚。他是個好人,現在生病了,但是你不能虧待他了。你也得給自己留條後路,一旦他有個三長兩短的,你一個女孩子,得幫他理清後面的事。」
陳虹說:「爸,現在說這些好早呢。他現在人還好著的。」
老爺子說:「我明白。多的話,我也就不說了,你空了得給他東川的家人或者朋友,遞個音信。今後真的要那個了,到時候後事怎麼辦?你說是吧。」
陳虹說:「爸,我知道了。」
老爺子說完后,搓了搓手,進屋繼續睡覺。
陳虹端著酒,看着深邃而黑暗的夜空,陷入沉思。
一面是李軍,這個在自己整個青春里有着不可替代位置的男人,或者說在自己最難過的時候,還陪伴着自己,支持自己創業給自己以念想的男人,現在被一場事關生死的重病侵襲了。而且這場病,隨時會要了這個男人的命。
另一個方面是,白天,陳虹才收到了一封來自南方的信件。信,當然是劉仁義寫過來的。劉仁義還是跟上次一樣死纏爛打,只不過這次,他是在信裏面死纏爛打。
劉仁義信里說,他目前在香港安定下來了,準確說是東山再起了,生意在香港做起來了。之前那個湖南妹子,也沒再聯繫了。準確說是,他發現那個妹子是個騙子,看重的是他的錢,有天趁他不在家,把家裏的一百萬現金全部拿走了。本來想報警的,但想想還是算了,舍錢消災嘛。
劉仁義還說,他現在每周會來珠海一趟。有時候還會去廣州,很多次路過曾經和陳虹在一起的地方,內心澎湃不已。只是讓人難受的是,舊物還在,可陳虹不在。他少不了感慨不已。
除此外,他自然是對陳虹百般誘惑,說自己現在有錢了,事業也幹得順風順水的。從現實考慮,她陳虹跟劉蓮茹現在去香港,是有百利無一害的。比如,劉蓮茹現在來香港,年輕也還小,語言上能很快適應,生活習慣也能更好適應,今後在香港能好好學習成長。
從這一點上來講,劉仁義說得並非沒有道理。劉蓮茹在蓉都,雖然也能讀書,但蓉都畢竟只是內地西南地區的一個省會城市而已,再能發展又能發展成啥樣子呢!而香港不同,它是南方的窗口,或者說是祖國南邊的窗口,在這裏,能接觸到一切發達國家該有的東西。
劉仁義說完劉蓮茹,自然又說陳虹跟李軍。他很現實的分析了李軍跟陳虹在一起的未來,說什麼自己才是劉蓮茹的親生父親,李軍對劉蓮茹再好,也並沒有血緣關係,而劉蓮茹慢慢長大了,很多事情是有所顧忌的,他不希望陳虹扼殺了他們父女之間的情感。這對劉蓮茹而言,是很重要的。
陳虹看完信后,內心猶豫不定。
她自然是有所顧忌。想過讓劉蓮茹感受來自劉仁義這個父親提供的優渥生活,但想到以前那些傷心往事,她又像同極的磁鐵一般,排斥不已。這種排斥帶來的不適應,持續了一整天。
直到晚上輾轉難眠,在陽台上喝酒,她仍感受得到。
她抿了一口酒心想,自己在這個時候去香港了,李軍怎麼辦?如果李軍知道了,肯定會有巨大的失落感。所以,陳虹決定不去香港。
直到天色泛白,樓下的小攤販們嘰嘰喳喳的聲音開始響起來。清潔大媽的掃把掃地聲,掃起地上的飲料瓶子,格外的刺耳。喧囂的一天又開始了。
陳虹回到床上,合衣平躺,閉目養神。不一會,老爺子起床給劉蓮茹做早餐,接着便送去上學。小蓮茹歡喜地出門,也沒給陳虹打招呼。
屋子裏就剩下她一個人,她逐漸使自己放鬆下來,試圖給自己催眠,讓自己沉重的軀體像漂浮在大海上,漫無目的地漂流。而這張木床,就是那一片深邃的大海。漸漸地,她身子變得如羽毛一般輕盈。當她感覺到自己已經沒有重量時,她整個人彷彿和空氣融於一體,接着便聽到自己的呼嚕聲了。
紅酒微弱酒精的刺激,加劇了她沉醉的幻覺。
她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一下,然後重新奔赴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