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老人暴斃

第2章 老人暴斃

從跳傘塔回報社的路上,我一直放不下心這件事。這個日記本的主人,到底在這個城市的哪一個角落呢?他是否還記得這本日記本呢?

在報社編前會上,我重點報了這個選題。分管領導很感興趣,說這個稿子按照頭條來操作。「我相信你,你應該打開日記本看看,看有啥線索沒有。」

我說好。按照領導的安排,我聽完錄音,整理了採訪記錄的材料,寫了一篇三千字的稿子。我在稿子的最後寫到,如果李軍本人看到或者有認識李軍的人看到,希望能聯繫我們報社。

第二天,東川報社報紙頭版頭條就是我寫的尋找日記本主人這篇報道。標題是:《患癌老人守諾保留日記本30年主人李軍身在何處?》。

我以為新聞見報后很快就有讀者來消息,但等了一整天,值班的同事沒有回復我。打電話詢問,仍然沒讀者反饋。等了幾天,這篇稿子像石沉大海一般。

等候期間,保留日記本的老年人給我打過一次電話。他問:「劉記者,報道我看到了,寫得很好。很感謝。請問有沒有李軍的消息呢?」

自然是沒有消息。我很抱歉,說正在下鄉,等我回到報社了問問。如果有消息,第一時間聯繫他。老年人有些失望,但安慰我說:「也很正常,這都三十年了,生活有各種可能。也可能李軍人都不在中國。」

我又給他講了我們報紙的發行量,以及現在網絡的發達情況,說也可能傳播的速度有限,真正後續深入傳播還需要一個過程。他有所寬心,說:「希望吧,希望在我剩下的日子裏,能有李軍的消息。」

之後好幾天,我漸漸忘記了這事。

大概一個星期後,我接到一個陌生電話。

電話是一個男的打過來的,他說是老年人的兒子。「我父親就是那個給你打電話找日記本的主人的老頭。」他自報家門,嗓門兒大,如果當面說話,一定會誤解他在和你吵架。

他是受老年人委託,來問尋找李軍的事情進展的。聽我說沒有消息之後,沒再多說一句話就要掛電話。我連忙追問他父親身體怎麼樣了。

「還耗著呢,吐了幾次血,前兩天又進了醫院。」他加了一句話后,「啪」地掛了電話。

此後沒幾天,我又接到老年人一次電話。電話那頭,他說話已經很吃力了,斷斷續續地說了幾句話,大意還是詢問李軍的情況。

我說:「還在儘力找。有進展會第一時間告訴您。」他「哎」地嘆氣,說:「我真怕這幾天我就死了。」

距離那篇報道見報兩個星期時,我和幾個開發商朋友吃飯,領導給我發了一條微信,說日記本這事有新消息了,速回報社。

做記者就是這樣,一個命令下來,什麼私事就得放下來。我打車回到報社,領導高興地說,有個自稱是李軍家屬的人打來電話,希望半個小時后能和記者通電話。

我剛準備好錄音筆採訪本,簡單羅列了一下採訪提綱,桌上的座機響了。

電話是從加拿大打過來的。打電話的是一個女孩,電話里聽聲音,她年紀應該不大,二十歲左右吧。根據聲音判斷這個人的年齡、閱歷,是一個記者基本的技能。

女該普通話不標準,說:「請問您是劉記者么?我是李鯨,就是日記本那篇報道里李軍的女兒,我現在在加拿大,是通過網絡看到這篇報道的。希望記者老師您能向那個老爺爺說聲感謝,我過段時間會回到東川來,一定當面謝謝他。」

「日記本」這三個字,她甚至說錯了,重複了好幾次。這也可以理解,外國人發「ri」這個音,沒有幾個能發得準的。

我還說能根據採訪提綱電話採訪一下她呢,但李鯨說了這幾句話后,就借口有事掛了電話。

眼看着馬上能詳細了解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卻還是落空了。

一旁的領導正在準備報社半年表彰大會,等我接完電話,朝我笑笑,問是不是又能寫半個版。我搖搖頭,給領導說要去將這個消息告訴老年人。這也是一個成熟記者採訪核實的常規做法。

到醫院后,找了一圈沒找到老年人。護士說老年人前幾天已經回家了。我又聯繫老年人的兒子,他在電話里說:「你來我家吧。」他告訴了我他的家庭住址。

老年人住的地方,在城北郊區。距離部隊醫院打車還得好幾十元。下車后,走一條巷子后才進小區。乘坐電梯到達樓層后,一出電梯,樓道里一股陰森的感覺。

循着門牌號,敲門。貓眼裏有人晃過。

開門的男子看上去四十多歲,平頭,臉盤微胖,高鼻樑,圓目。他和他的父親很像。「進來吧,您是劉記者?」

進門后,屋裏有一股燃香的氣味。我問:「老爺爺呢?在休息?」

他指了指客廳上方的電視櫃。一副黑白照片刊在相框裏,立在電視柜上。相框前放着一個香爐。香爐中間的燃香冒着煙兒。

相框裏是老年人的遺像。

「我父親前幾天過世的。就是那次給你打了最後一個電話后就過世了。你應該是他最後通話的人。」老年人的兒子說。

我被這突如起來的情況搞得有些蒙了,一時間不知道怎麼說話,只好立在一旁,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心想,這老年人手裏的日記本,會不會不見了呢?

「你坐吧,劉記者。」這名男子說完,退回到卧室房間去了。幾分鐘后他又出來了,手裏拿着一個報紙包裹的東西。遞給我的時候,他已經打開了包裹。

「這是我父親重病期間囑咐我的,說哪天一命嗚呼了,這日記本就交給劉記者你保存着。」他說,「現在我父親過世了,我們留着也沒辦法,正好有新情況了,你帶走也好。」

看他那樣子,確實不大想扯上這事,我就接過了這個日記本,在老人的遺像面前跪着磕了三個響頭,離開了老年人的家。

世間生死無常。

前段時間還見面了的老年人,還和我談「誠信」的老年人,才這麼幾天說過世就過世了。我又想到了這幾年我做記者的生涯,這種生死無常的事,也確實太多。

前一秒還歡天喜地大談理想和情懷,后一秒喝酒醉死了;前一秒談下一百萬的大單子,后一秒回家路上被車撞死;前一秒還滿世界地說股票賺了幾千萬,后一秒股市暴跌一貧如洗呢。

生活就像一個十字路口,選擇不同的方向,有無數種可能,也就有無數個不同的結局。

拿着老年人囑咐轉交給我的日記本,我在心裏也設想了日記本主人李軍的若干個可能。但自稱是李軍女兒的李鯨,怎麼會在加拿大呢?李軍會不會在加拿大呢?

我不敢確定,趕緊坐上車,朝報社方向走。看來,只好等李鯨回來之後,再細細地問到底怎麼回事。

報社半年表彰大會在一家五星級酒店舉行。因為領導的極力推薦,我又獲得了一個「半年明星記者」的獎項。頒獎結束后,晚上報社組織了一次聚餐,席間不少人來找我喝酒。

幾輪下來,我感到頭有些暈乎乎。領導見我已經有些「上道」了,怕再喝當場會出糗,於是招呼我的同事幫我喊一輛計程車先回去。一上計程車,我頓感內心波濤洶湧,翻江倒海。好在直到我下車到家,還沒有吐出來。

第二天早晨自然沒去上班。睡到自然醒是我這種已經沒有新聞理想的記者該有的狀態。收拾好后,看了桌上的報紙,昨天的後續報道已經出來了。又是半個版。這樣也好,說不定在等李鯨回來的這段時間裏,報道發出去之後,又有新的緊張也說不定。

「完了完了!」我猛地記起來日記本似乎是掉了。趕緊找了幾次,屋子翻遍了,就是沒找到。冷靜下來想想,應該是掉在昨晚回家的計程車上面了。更悲劇的是,打車回家下車忘記索要發票了。

我趕緊給報社跑政法口的記者打電話,希望通過警方能否找到日記本。政法口的記者,半天沒有回復我消息。這也可以理解,平時身為跑社會新聞跑深度調查的記者,我在報社都是眼睛盯着天花板的那種。

想來想去,只有給上次「茶話會」的記者朋友挨個地打電話,畢竟都是媒體人,喊大家幫我想辦法,這樣也許有效果。

「茶話會」的記者里,有一個叫田小雨的,是東川電視台的。上次比較聊得來,電話里她問我日記本很重要麼。我簡單說了情況。她在電話里讓我放心:「我爸是公安局的,這事包在我身上。」

看來多幾個媒體朋友在關鍵的時候,還是能起到很大作用的。我連聲謝謝,說了丟日記本的前前後後。

「但是,劉記者,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就是日記本找到之後,我想看看這個日記本里,到底有什麼秘密值得你這麼在乎。」田小雨笑着說。

「好的。只要你能幫忙找到,絕對讓你看。」我說。

反正我也還沒有看過日記本里到底寫的啥,看就看,看了還能更好地了解這個主人公李軍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那就一言為定,不許反悔。」田小雨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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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河奔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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