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5章 除我之外，再無餘物（一）

蘇雲本來以為這裏本該是一片沒有概念意義的奇特所在，但是這裏現在竟然也有景象。一隻巨大的像是一個星球一樣的翻車魚，翻著肚皮，從蘇雲的面前游過。蘇雲不是看到、不是聽到，而是以一種純粹心念意義上的感覺感覺到的。

但是，當蘇雲注意到這隻翻車魚的時候，這隻魚忽然就化作了一抹白煙，消失在了眼前。然後一塊塊陸地從虛無中浮現出來，一個穿着一身黑色袍子的年輕男人從虛無深處走了出來。

蘇雲沒辦法分辨祂的面容、身高等等特徵，唯一有映像的，只有其身上的白衣。但是他就是有一種感覺，對方就是虛無。

「是的，我的確就是你們認知里的那個虛無。」一段信息忽然出現在蘇雲的心裏。

在虛無的領域內，蘇雲只存在一股無形無相的思緒。雙方的交流不靠任何聲音文字圖象，只要想到什麼，並且願意對方知道，那麼對方自然就會知道。考慮到這裏是虛無的主場，蘇雲甚至懷疑，一些自己思想表層的想法，肯定也會被對方知道。

「的確，除了你們心底最深處的秘密，其他的東西，對我而言，都如掌上觀紋。」虛無肯定了祂的猜測，「在這裏，除了自我強大，沒有任何外物可以憑藉。」

「那我該怎麼離開這裏？」蘇雲直接了當地問道，並未奢望對方回答。但是虛無竟然一聲輕笑，說出了一個答案。

「多元宇宙，之所以被稱為多元宇宙，就是因為一切的一切的可能性，都能被容納到這個宇宙中。無限和永恆本身便代表着時空的無限可能性，而死亡則是在萬千的可能性中，選擇出對於多元宇宙發展最為有利的那一種，使得無限的可能性，坍縮到一根根具體的命運之線上，從而發展出了生機勃勃，無盡璀璨的多元宇宙。」

「那麼，被這三者漏掉的可能性去了哪裏？還沒誕生的可能性又在哪裏？」

蘇雲心底掠過電光火石的心緒思考，「在你這裏，未誕生的可能性，在你這裏。漏掉的可能性，也在你這裏。」

虛無點頭，祂的身形漸漸淡去，面前的一切重新陷入非有非無的虛無之中。

蘇雲的念頭一動，一盞搖曳的馬燈出現在面前，照亮了尺寸之地。燈火暗黃，不時地晃悠兩下，顯得搖搖欲墜。在這裏，想到什麼就能出現什麼，但是要維持下去，便要花費持續不斷的心力。

蘇雲的心靈力量算是強大的，但是遠沒有達到自給自足，生生不息的地步，只出不進的話，早晚會陷入枯竭，那麼離開這裏自然便是千難萬難了。而且他有個預感，那就是心靈之力，才是離開這裏的根本。

虛無先前的那段話，已經將祂自己和另外三個元初之神的關係表露無遺，姑且相信祂說得是真話，也毫無阻止蘇雲離開這裏的意思，可蘇雲一時半會兒還是參不透。

龐大的思緒長流收攏，化作蘇雲的樣子，提起馬燈，隨意地走去。他能感覺到，在虛無之中，並不是如自己想的那般空無一物。一步邁出，便有萬千景象在心中產生，但是剎那之間又煙消雲散，根本來不及捕捉。

時間和空間在這裏失去了意義，他只能漫無目的地到處亂走。

……

下層界的魔網碎裂，讓這裏的時空秩序變得混亂無比，魔鬼和惡魔們進出變得困難，他們的真身要是輕易踏出位面的庇護，很容易便會被時空亂流捲入，落到不知道什麼地方去。

但是詭異的是，即使如此，血戰卻還是沒有停下。血戰的戰場也在魔網崩潰中，保持了至少六成的完整性。而且鳳凰被魔網的動靜驚醒，徹底地離開了這裏，因此喊殺聲再次覆蓋這層界面，血液順着冥河流淌，孕育出新的邪惡生物。

奎妮不是蘇雲·諾維安格斯，祂跟魔網不是一體兩面的關係，全靠煉化蘇雲的元初神格，才能操縱魔網。祂的控制力，比起蘇雲，是差了一些，下層界的魔網崩潰，便是明證。

祂居於時空的深處，不斷地煉化著魔網的核心和元初神格，並且將一條條規則理順，朝着多元宇宙中的一個個魔網節點下發。

金紅色的火焰燒穿了面前的虛空，化作了一個滿頭飄逸紅色頭髮的女人，出現在了奎妮的面前。

「你是誰？」琴·格雷問道。在鳳凰的核心中沉睡了許久的祂，算是勉強能夠控制這股龐大的能量集群了。因此可以穿過層層的封鎖，出現在新任的魔網主宰的跟前。

奎妮站了起來，暫時停下了自己的工作。祂現在的外形，是最開始的古一的形象，也就是那個高瘦的女光頭。神的形象，多是自己心裏心底對自己的認知。所以從這裏便看得出來，比起重活一世的奎妮，甚至是執掌負能量位面的元素之神，還是在地球上當守護法師的那段歲月，是祂對自己最為認同的身份。

「我叫古一。」不得不說，這個女人自帶一種人生導師和神棍的氣質，說話分外讓人信服，「是諾維安格斯之後暫時代替祂執掌魔網的人。」

「代替？祂去了哪？」鳳凰女皺了皺眉。

「祂去了虛無。」古一嘆息一聲，回答道。

「虛無？」

……

時間和空間在虛無是毫無意義的，哪怕是死亡，在這裏也不存在。一旦心力耗盡，就會化作虛無之中的頑石，就像是蘇雲此刻站在上面的這塊一樣。

他腳下的，是個方圓不過百米，純白晶瑩的石頭島嶼。

種種屬於正義和秩序的思想，順着蘇雲踩在岩石的雙腳，不斷地傳入他的心中。小到規劃維持一個小小的村莊，大到劃定一個個世界的運行法則，都被包含在其中。

看來，這個多元宇宙中，進入虛無的人，並不是只有曾經以為的涅墨西斯一個人。復仇女神只是運氣好，被死亡拉了出去，或者說是死亡求情，讓虛無放了出去。要是是自己脫離的，不說別的，永恆和無限便絕對不是祂的對手。

腳下的這個小島，便是曾經進入虛無的一個神明，而現在這個樣子，便是心力耗盡之後的樣子。因為在這裏不存在神體神魂，所有的思想可以直接交流，所以蘇雲只是站上去，便能獲取其積攢不知道多久的知識。

毫不誇張地說，便是稍微消化一些這些知識，略微融會貫通，便能登上以正義和秩序為主神職的本源之神位。這主要是因為對方心力徹底耗盡，無法再將這些知識藏在心靈深處，便是自己的形體都無法維持。

這種狀態，非生非死，只能永遠地飄蕩在虛無之中，承受折磨，幾乎就是永恆的囚禁。對比這樣的下場，在安息之海沉眠簡直就是前所未有的慈悲。

當吸收完了對方的知識，蘇雲嘆息一聲，再次開始了跋涉。這裏沒有方向，時不時地會遇到一塊塊飄蕩在虛無中的頑石，或圓或方、或白或黑，大小從拳頭大小，一直到島嶼大小的都有。

他收穫了越來越多的知識，步伐卻越來越慢，思想的運轉也越來越沉重。感覺到這一點的蘇雲，當機立斷，不再移動，而是熄滅了馬燈，開始將自己的思想糾結成圓灼灼的一團，思考着自己的出路。

沒錯，那些知識固然是難得的寶藏，但是對於當前的蘇雲並不適用。因為要消化它們，非但沒有任何補充，反而會消耗相當一部分的心靈之力。

正是意識到了自己錯誤的他，開始全力地收縮心靈，將其中的無用的渣滓和知識，徹底地剔除出去，這樣才能維持住純粹的自我。要是還想之前那樣肆無忌憚地吸收知識，遲早也會變成一塊漂浮在虛無的島嶼，就像是那些前輩們一樣！

思想抱成一團，圓潤運轉，開始思考着具體的辦法。虛無中的外物是不可憑依的，因為所有的外物，都要消耗自己的心力來進行消化，但是所得不一定能補充消耗，不然這裏也不會飄着這麼多的浮島岩石塊了。

既然從外找不到方法，那就只能從內着手了。要從自己獲得力量，就要先對自己認識地十分透徹才行。

我是誰？這個問題，是根本。

蘇雲·諾維安格斯，魔網之神，魔法妖精的造物主，所有魔網之神的頂頭上司，多元宇宙的魔法網絡、法術、施法者乃至一切法術力量的主宰和源頭，月亮的守護者，喚潮魚人們的至高神，這些都是蘇雲的身份，但是這些在此時此刻，都沒有絲毫作用。

蘇雲要的，是比這些更為本質和深入的身份，那必定是掩蓋在重重榮光和力量之下的，也必定是從最開始一直貫穿到自己現在，並延伸至未來的東西。

於是蘇雲開始沉浸進自己的記憶里，從自己誕生開始，一直梳理自己的記憶，尤其是注重自己那些下意識遺忘的細節問題。至於更前的時間，對於蘇雲這個個體的形成，沒有直接的影響。

從頭至尾，再從尾至頭，出現在蘇雲心中的，卻是一片深沉的黑暗，一朵銀色的火焰靜靜地燃燒在虛無中。這個場景看似很不起眼，但是卻是蘇雲對自己的認知度最高的那部分。

「噗」，火苗燃起的聲音忽然在虛無的領域內響起，一朵銀色的火焰無根而生，靜靜地燃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