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第196章

王明成到公司的時候,秘書進來通知了一聲,但林宛白並沒有立刻見,只讓秘書把人招呼到茶水間,她就召集了人開了個小會,這會議並不重要,起碼沒有重要到推了王明成。

而且這會,也不用一開就開兩三個小時。

但林宛白生生就這會拉長到四個小時,開完以後,那幾個人都累的要命,出門就開始抱怨,懷疑林宛白來姨媽了,後來不知道是誰說,她剛剛喪夫,大家就都沉默下來,覺得情有可原。

大概是想用工作麻痹自己。

會議結束,王明成仍然還在等著。

秦光過來,說:「你不想見王教授?」

林宛白低頭看着手裏的文件,並沒有立刻回應他的問題,就這麼沉默僵持了有半個小時,林宛白合上手裏的文件,說:「我去見他。」

秦光點頭,「去吧,公司這邊有我,你不必太掛心。好好在家裏休息幾天也好,多陪陪孩子。」

林宛白淡淡應了聲,收拾了一下桌面,拿了手袋就出去了。

她親自去茶水間跟王明成道歉,「對不起,把您晾在這裏那麼久。」

王明成放下茶杯和腿上的雜誌,說:「不要緊,你的秘書很周到,我吃了不少好東西,還有這茶,真是一等一的好茶。所以,你就是讓我在這裏等上一天,我也能待得住。」

他微笑,態度很好,反倒讓林宛白心裏生出一點愧疚,連着說了三遍的對不起,也是真心誠意。

「我請您吃晚飯吧。」

王明成:「好。」

地方是林宛白選的,原本想去陳曦的店,可他不再做飯店生意,那飯店也轉給別人了,她只好重新找地方。

電話里,陳曦猶猶豫豫的還是問了她一句,還好么?

林宛白笑着回答,說自己挺好的。

這些,王明成都聽在耳朵里,她臉上的表情,他也全數看在眼了。

掛了電話,林宛白便認真的想,要帶着王明成去吃點什麼,想了一會,林宛白問:「您喜歡吃什麼菜?」

王明成說:「你要是拿不定主意,那不如我帶你去好了。」

最後,兩人換了位置,由王明成來開車,帶她去了一家環境雅緻的中餐廳。

兩人要了個包間,靠湖,進去后,王明成便開了窗戶,說:「這邊還有些風雅。」

林宛白點點頭,「是挺風雅的。」

她面上並沒有太多了神色,眼睛裏無光,顯然這景緻,與她而言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也沒能夠讓她為之動容。

王明成點菜,還點了清酒,說是景色不錯,要有酒來助興。

不過點了,林宛白也沒喝,她只喝白開水,酒就免了,她不想喝醉,也不想碰酒,覺得味道有點苦,而她現在不太想吃苦的東西。

一頓飯下來,王明成並沒有與她談到傅踽行,一直在跟她聊一些細微的小事兒,或者趣事兒。他本就見多識廣,知識淵博,肚子裏東西多,這話題就不缺。

林宛白聽的時候多,講的時候少,她細細品味這餐館的菜,很清口,還挺好吃的。

她說:「下次要帶我媽過來嘗嘗,她應該會比較喜歡。」

王明成喝完一杯,晃了晃他的空杯,問:「真的不喝?」

林宛白瞥一眼,搖頭,「不喝了,您也少喝點。」

他笑了笑,又給自己滿上一杯,一口一口的喝,喝着喝着,臉上的笑容就喝沒了,然後長長嘆一口氣,說:「我這裏有一樣東西,是之前阿行讓我拿給你的。」

林宛白頓了頓,臉上笑意不減,問:「什麼東西?」

王明成從口袋裏拿出了一隻黑色的絨袋,遞給她,說:「我沒打開過,不知道裏面是什麼。」

林宛白接過,並沒有立刻打開,只是簡單的摸了一下,看起來沒什麼特別之處。

王明成說:「你不打開看看么?」

林宛白想了下,依言打開,裏面放着一塊平安符,只有一塊平安符。

王明成瞥了眼,說:「這道平安符出自傅踽行師父之手,很靈的。」

「什麼師父?」

「你還不知道么?你出事以後,傅踽行結了佛緣,就拜了平華峰山寺的老和尚為師父,做了俗家弟子。老和尚出一道符,是要花費很大心思的。」

林宛白想說不信這些,可話到嘴邊,沒有說出來。她把平安符放回袋子裏,妥善的放進手袋,而後喝了口水,包間里沉默的很,這種時候她也許該說點什麼,她張了張嘴,而後笑了出來,說:「有點尷尬。」

王明成也跟着笑笑,說:「其實這樣挺好的,讓他放下不容易,與你分開更會生不如死,如今死了,他也許反倒是輕鬆了。」他說着,又嘆口氣,反反覆復的嘆了三口氣。

「你們離婚,他把想給你的都給你了,剩餘的那些,他準備捐給慈善機構,這事兒就交到我手裏。他說他這一輩子沒有做好什麼好事兒,他想真心真意的做點好事兒,讓我幫他。這樣的結局,他老早就打算好了。」

林宛白笑,說:「我覺得他沒死。」

說這話的時候,她格外認真,看着王明成的眼睛,不像是那種自欺欺人的樣子。

王明成嘆口氣,反問:「他沒死,又如何?」

「死和沒死的區別很大,而且,他若是死了,那就是食言,我要求他好好活着,他沒有做到。王教授,你不覺得可惜么?一個人開始變好,卻這樣死了,我覺得很可惜。」

王明成說:「我也不希望他死,可他已經死了,還能怎麼辦?有些事兒,我也不願意接受,但總要接受的。他所有的心愿,都在這塊平安符上了。我欣慰於到最後他總算是學會了如何去愛一個人,明白了愛一個人應當如何。唯願你好,你好,他也就好了。」

「我看得出來,你對他還是有情,可你們之間隔着的東西太多,真的在一起,你心裏又會不那麼舒服,幸福兩個字,你甚至不敢去觸碰。我們也都明白,相愛的人未必非要在一起,硬是要湊在一起,到最後的結果是抹殺掉那唯一的美好,放手也是愛,他學會了放手,你也一樣,要學會放下。」

「人生還很長,傅林笙需要母親,不要為難自己,好好生活。」

林宛白沉默良久后,說:「你能帶我去一趟平華峰么?」

「當然可以。」

第二天,林宛白就叫上了王明成,一塊去了平華峰。

出門的時候,林婧語親自送她,心裏擔憂,可明面上還是支持她去,讓她好好散散心,「小寶這邊你不用掛心,我會看着的。」

「嗯,我很快會回來的。」

「去吧。」

到了平華峰,不巧老和尚在閉關,不見客。

林宛白讓小和尚帶她去傅踽行的廂房,隨後,她便在這裏落腳,準備住上幾日。

山寺多數時候並不開門迎客,環境清幽,每天面對的是青燈古佛,倒是能讓人平心靜氣。傅踽行的廂房裏,沒有多少屬於他的東西,只一件僧服,妥帖的放在衣櫃里,衣服上甚至都沒有他的氣息。

老和尚閉關這幾天,她幾乎把整個山寺都走了一遍,角角落落,每一個地方都不放過。王明成瞧着她的樣子,像是在搜尋什麼,稍稍一想,便想到了她這是在找什麼。

她可能是在找傅踽行。

看着她有些傻乎乎的身影,王明成覺得有些好笑,可也笑不出來。

這天,她第二遍搜完全寺,王明成拉着她去涼亭里休息,順便拉她一起下棋,說:「這寺廟統共就那麼大,能藏人的地方就那麼幾個,你找了兩遍找不到人,就說明沒有。」

林宛白落下一子,說:「我沒找人。」

「難不成找鬼?」

她笑了笑,「鬼能進寺廟么?」

「明顯不能。」

她說:「我沒找人,我就是逛逛。」

「看出什麼門道了?」

她搖頭,「沒有。」

王明成說:「傅踽行和小寶多來這裏住過。」

「我兒子可不能出家。」

王明成笑起來,「老和尚沒看中你家小寶,倒是看中了阿行,老和尚還說他與佛有緣,可他心裏有你,怎麼跟佛有緣,塵緣都了不幹凈。」

「老和尚還會算命啊?」

「會啊。」

「那他算過傅踽行的命么?說他會英年早逝么?」

王明成看她一眼,笑說:「算命這種事兒,只能聽一半,你還全信么。」

林宛白在山上住了一周,也沒見到老和尚出來,她就下山了。下山的時候,王明成覺得她比之前好了一些,彷彿不再執拗傅踽行的生死。

回到北城,林宛白去了一趟雲棲,蓉姨生病了,那日之後,就一病不起,身體每況愈下。

林宛白到了雲棲,正好碰上雷森,他過來看一眼蓉姨,順便也是道別,他要走了。

原本就想着走之前,跟林宛白碰個面,現在剛剛好。

兩人去了偏廳,傭人端了茶上來。

雷森站着,林宛白讓他坐,他也沒坐,只道:「說兩句就走了,不用那麼麻煩。」

林宛白看了他一眼,起身,把窗帘和門窗都關上,而後又環顧了一下四周,問:「這裏有監控么?」

雷森說:「沒了。」

林宛白看着他,說:「你告訴我實話,傅踽行在哪裏。」

雷森看着她過分認真的眼神,突然之間,鼻子一酸,眼睛都紅了。

他這眼睛一紅,林宛白覺得呼吸都有些困難起來,話音落下,一時無言。雷森垂了眼帘,好久以後才稍稍穩住情緒,說:「林小姐,你保重。希望你可以幸福。」

雷森站在這裏的時候,突然發現其實自己沒什麼可以跟她說的,他們之間也沒什麼交情,以前有傅踽行,現在傅踽行沒了,他們也就沒有必要再有任何交集。

可他卻覺得應該要說點什麼,最後便說出了這麼兩句話。

他覺得這是傅踽行會想要跟她說的。

他是代替傅踽行跟她道別。

傅踽行走的時候,都來不及與她說一聲再見,好好道別都沒有。

他要轉身,林宛白拉住他,緊緊抿著唇,就這樣與他對視良久以後,微微張嘴,最後還是什麼也沒有問出口,慢慢的鬆開了手,兀自點頭,說:「我知道了,你們要去哪兒?踽宛,踽宛那邊是怎麼個安排法?」

雷森並沒有同她說之後的安排,他們這些人,自然有他們該去的地方。

但這些,都與林宛白無關了。

當初傅踽行不與她說,那麼到了今天,雷森也不會跟她交代。

他說:「保重,我走了。」

林宛白跟着他走到門口,看着他上車,看着車子遠去,她愣愣出神,似乎關於傅踽行的一切,都在離她而去。

一切都在證明著,傅踽行真的死了,這回是真的。

林宛白留在雲棲照顧蓉姨起居飲食,蓉姨是心病,這一病就很難好起來。林宛白不知道怎麼開導,就只是安靜陪伴,陪她一起看看電視,覺得她躺太久,就拉着她起來去晒晒太陽。

曾經覺得日子過的很快,流水一樣,轉瞬就沒了。

可如今,竟覺得日子過的那麼慢,一小時就像是一個世紀一樣久。

蓉姨說:「你別在這裏陪着我了,我沒什麼大病,我就是難受。這難受啊,我不想傳染給你,我希望你高高興興的。回家去吧,如果還沒有精力去上班,那就陪着小寶,好好陪陪他。」

林宛白說:「蓉姨,你就當他還活着,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某一個角落,不方便現身。」

蓉姨拍拍她的手背,什麼話也沒說,仍然還是躺在床上,不願意動彈,終日以淚洗面。

林宛白陪了她一陣,回了浦江。

傅林笙要準備上幼兒園了,林婧語開始給他物色學校,每天就與她討論,又準備安排幾個興趣班,讓他先去試試課,喜歡什麼就繼續學。

林宛白沒有意見,覺得這麼安排很好,

林婧語當下就覺得自己可能做多了,這事兒原本應該讓林宛白來做,好讓她分分心神。

可其實林宛白並沒有特別的異樣,她甚至於非常的正常,她還會反過來寬慰林婧語,讓她不要多想。

這天,林宛白在家裏待了半日,便穿戴整齊,拿着包出門了,也沒說去哪兒。

一走就是大半天,到了夜裏也沒回來。

林宛白去了泗北,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想去。

袁鈺君還住在這裏,大門都換了一扇,來的正巧,在門口遇上剛從澳城回來的傅渺,她最近很忙,全身心投入在工作上,這樣忙,可她看起來卻比以前有精神,看起來有幾分意氣風發的味道。

她換了裝扮,突出了氣質,有了一點女強人的風範。

她見到林宛白,友好的與她打了招呼,「好久不見。」

林宛白:「好久不見。」

傅渺沒有問她來這裏做什麼,而是挺熱情的招呼她進門,帶着她到主宅,吩咐傭人泡茶,順道詢問了袁鈺君的去向。

傭人說她在花圃里修剪草木,傅渺點頭,沒有立刻過去,而是坐下來,招待林宛白。

「傅踽行的事兒我聽說了,你看起來這麼憔悴,是為了他的死?」

傅渺說話直接,也沒有遮掩那一股痛快勁,傅踽行死了,她聽到消息的第一時間,就叫人開了瓶最貴的酒,還給全公司員工放了一天假。

她說:「我大哥終於可以安息了。對我來說,這是一件值得慶祝的事兒。你也不必太過傷心,他死了,對你都是好事兒。好了,我得去看看我媽了,你自便。」

林宛白無端端來泗北做什麼,傅渺猜到幾分,就像袁鈺君不願意離開這裏一樣。

在這座在宅子裏,有傅延川的痕迹,也有傅踽行的痕迹。

他們都是在這裏長大的。

晚上,傅渺找到她,邀請她留下來吃飯。

林宛白拒絕了,但她也沒走。

傅渺就讓人搬了桌椅過來,把飯菜端到這邊,兩人一塊露天吃了一頓燭光晚餐。

兩個人都沒有想過,有一天竟然還能坐下來一塊吃飯,地點還是在泗北傅宅。

傅渺開了紅酒,給她倒了一杯,林宛白還是沒喝,她不想喝,每時每刻,她都想保持清醒的狀態。

傅渺自顧自的開喝,一邊喝一邊與她聊天,問她最近如何,然後開始說自己的事兒,說她還想走設計這條路,然後她問:「小白,你以前那麼優秀一個人,你怎麼就沒想過做出自己的一番事業?你真的太浪費了。」

她頭一次在林宛白面前承認她林宛白優秀。

林宛白笑了,拿了酒杯,說:「謝謝你的誇獎。」

一語驚醒夢中人,林宛白沒想到驚醒她的會是傅渺。

那天晚上,林宛白待在傅踽行的房間,這房間袁鈺君估計來處理過,裏面所有的東西都被清理乾淨了,一點都沒有剩下。

她躺在木板床上,摸出手機,打開微信,她點開傅踽行的微信,對話框都是空的,他的朋友圈也是空的。

那一刻,林宛白恍惚覺得,是不是傅踽行壓根就沒有在這個世界上存在過?

他當然存在過,而且很有存在感。

他去世的消息,在微博都有熱搜,討論度還挺高,財經新聞版面,連着報道了三天。

但人走茶涼,過不了多久,對他的議論就少了,逐漸的,傅踽行也就成了歷史中的一粒塵埃。

連帶着盛極一時的踽宛也一樣,她去過一次,裏面的人全部換了一批,她一個都不認識了,而踽宛兩個字也被換下來,換成了另一個名字。

此後,踽宛就沒了,就像傅踽行一樣,再也不復存在。

回想起來,這樣優秀的人,死的那麼早,還是有些唏噓的。

那日離開泗北以後,林宛白開始考慮要做工作室,起步是有些晚,但她手裏資產那麼多,幾輩子都花不完,由此怎麼折騰都無所謂的。

所以,她應該要干點自己喜歡的,一直沒有機會好好乾的事兒。

如今前路平坦,再沒有什麼阻礙,也不需要心驚膽戰,她甚至擁有足夠多的資源,起步就已經足夠高了。

陸勉和楊汝月仍然跟着他,之後她又招了兩個得力助手,工作室開的還算順利。

她把朝盛董事長的位置交給了秦光,不過如今她手裏的股份最多,有重要項目開會,還是需要她親自來一趟。

秦光對她很好,她開工作室,秦光給予了最大的支持和幫助,工作室成立以後,拉了不少資源給她,是全心全意的幫着她,希望她在這一行里,發光發熱。

閑暇時候,他也會叫她去家裏吃飯。

曾經的隔閡,恩怨,似乎在傅踽行離開的那一天,徹底的消失了。

他走以後,剩下的就只有和平與安穩的日子。

傅林笙也變得格外的聽話,林宛白告訴他,傅踽行去國外工作了,他沒有特別的追問,只說爸爸辛苦了,他會聽話的,會好好的陪在她的身邊,幫爸爸照顧她。

下半年,傅林笙正式開始上幼兒園。

上幼兒園之後的傅林笙變得更活潑,他性格開朗,在小朋友堆里很受歡迎,還時常會帶着小夥伴回家,小小年紀,就已經會帶女孩子回家了。

他很喜歡分享,自己喜歡的玩具,毫不吝嗇會選給小朋友玩。

林宛白把自己的時間一分為二,一半用於工作,一半用於陪孩子。

日子就這麼過,一晃眼便過了五六個月。

傅踽行離開,也有五六個月了,身邊的人都恢復了正常的狀態,大家都在過自己的日子,日復一日,會遇上煩心事兒,也會遇上令人歡愉的事兒。

再沒有人提起傅踽行,連傅林笙都很少提起他。

但林宛白還記着,放在心裏,再不與人提起。實在想提的時候,她會去找王明成聊天。

到了今天為止,林宛白仍然覺得,傅踽行死亡這件事,如天方夜譚,不像是真的。

但似乎只有她一個人認為,並堅持覺得傅踽行沒有死。

許是有這樣一個堅定的信念,導致她如今她總喜歡往人群里瞧,不管何時何地,她總喜歡認認真真的把路上的每一個人都看清楚,她總以為,他就生於人海中,只是她找不到。

這天,新聞正在播放一起重大案件,一連擒獲了五個大毒梟,並直搗窩點。新聞很簡短,鏡頭也是一晃而過,基本都打了馬賽克。

林宛白抬頭看過去的時候,卻在鏡頭角落裏掃見了一個虛影,這個側面很糊,並不能看清楚相貌,可到了林宛白眼裏,卻不一樣了,她覺得,這人像極了傅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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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意難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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