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第198章

林舟野把鞋子放到她腳邊,說:「你說你在搞什麼?撞了車逃跑有用么?」

他看到她腳趾上的血,不由皺了皺眉,把鞋子拿開,「我抱你出去得了。」

林宛白拒絕,「用不着,我又沒骨折,自己可以走。」

她說完,便站了起來,拿了身邊的手袋,就朝着外面走。仍赤着腳,似乎腳上的傷口一點兒都不疼。

林舟野微的嘆口氣,不知道她又是發的什麼瘋。

他提了鞋子,趕緊跟了出去。

回去的路上,林宛白什麼也沒說,任他怎麼問,她一個音節都沒有回應。

他覺得氣悶,覺得沒趣也就沒再繼續詢問。

回到浦江,車子挺穩后,林舟野說;「你是不是又看到傅踽行了?」

林宛白一頓,轉頭看過去,看到他的眼神,是帶着擔憂的,就知道他心裏想的是個啥。她噗嗤笑了一聲,說:「你別管我的事兒,旅遊的事兒你來弄吧,讓我輕鬆幾天。」

她下車。

林舟野緊跟她的步子過去,「我看你好一陣子沒跟王明成吃飯了。」

「我看你該跟他吃個飯,好好交流一下,你這人估計有感情障礙,到現在還不正經談個戀愛。我媽都操心死了,你知道么?」

林舟野一掌拍下去,「你管我。」

林宛白笑嘻嘻的把這句話還給了他,「你管我。」

兩人互相瞪了一眼,一塊進了屋子。

林宛白穿上拖鞋,遮了腳上的傷口,免得林婧語瞎操心。

不過她出車禍,林婧語免不了還是要操心,問長問短,上上下下都看一遍,緊張的還想讓她去醫院做一下全身檢查。

畢竟這車禍不小,車子都燒沒了,可想而知有多危險。

林宛白眼下重新回想,也覺得自己福大命大,這麼危險的情況,竟然能躲過一劫。

她突然覺得傅踽行給的平安符還真的挺靈光的。

這麼一想,她還想再去弄兩道回來,給家裏人都發一個,保個平安。

注意一定,在過年前兩天,林宛白帶着林婧語和小寶一塊去了平華峰。

提前給老和尚打了招呼,去的時候,就有小僧幫忙開門。

傅踽行死了以後,山寺一直閉門沒有迎過客人。

傅林笙跟老和尚還挺親昵的,來這裏他很高興,可是到了晚上,他莫名的躺在床上無聲的抹眼淚。

眼淚大顆大顆的放下掉,林宛白把他抱進懷裏,十分心疼,問:「哭什麼啊?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他噘著嘴,好半天,才說:「我想爸爸了。」

林宛白心口一滯,笑了笑,想說點什麼,卻又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得將他抱的更緊一些。小孩子的情緒一時一時的,傅林笙哭了一陣以後,便睡了過去。

林宛白將他妥善安置好,拿了紙巾擦掉他臉上的淚痕,低頭在他的額頭上親了親。

第二天一早,林宛白跟山寺里的小和尚們一塊去了上了老和尚的早課,結束的時候,她單獨留下來,走到老和尚的身邊,說:「師父,我可以同您說幾句話么?」

老和尚側目看她一眼,「你說吧。」

「這個是從您手裏出的吧?」

她把平安符往他眼前送了送,老和尚瞥了眼,說;「這個不是,這個是阿行自己做的。」

「啊?」林宛白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老和尚將平安符拿在了手裏,又仔細的瞧了瞧,十分確認,說:「就是他自己做的,一道平安符,他傾注了不少心血在裏頭,用了好些年吧。」

他說着,又將平安符放到林宛白的手裏,「用了真心的東西,要好好珍惜。」

林宛白頓了頓,想說句話打趣一下,可這樣的環境,似乎不允許開玩笑。

她沉默,將平安符握在掌心裏,說:「我還想討幾個回去。」

「有些東西,可遇不可求。」

她點點頭,「您說的是。」

林宛白並沒有立刻走開,就站在老和尚兩步開外的地方,安靜的站着。

老和尚做着自己的事兒,並沒有過多的去與她交談。

至此以後,林宛白每隔一段時間就要去寺里上香,每一次就只有一個願望,那就是希望傅踽行好好活着,不管在哪裏,好好活着就行。

除夕前一天,他們回了家。

過完年的第二天,他們便開始了為期半月的旅程。林宛白還把蓉姨和秦光一塊帶上,一大家子先去了一趟馬爾代夫,然後是荷蘭,最後一程去的巴黎。

林宛白和梁知夏,還有林婧語一塊瘋狂的購了一回物。

之後的每一年,她都會安排一次這樣的旅程。

時間像流水一樣,恍惚間就過了一年又一年。

傅踽行離開的第三年。

傅林笙上小學二年級,在一個下雨天,他離家出走了。

全家人找瘋掉,最後不得不動用了關係,在警方的幫助下,精確的找到了人。

他就在街心花園,林宛白找到他的時候,他正在往自己的書包里塞東西,見着她拔腿就跑,母子兩個你追我趕,但傅林笙腿短,林宛白輕而易舉就把他抓到了。

拽過他的小書包,翻了翻,裏面全是吃的東西。林宛白沒有當街發作,拉着他先回到家。

蓉姨擔心的進了醫院,林婧語哭的不行,家裏的每一個人都為他心急如焚。

回到家,林宛白就把他拉進了書房,母子兩個面對面坐着。

不知道是不是叛逆期,傅林笙是越來越頑皮了,還特別的不聽話。

最近不知道怎麼想的,一個勁的想要離家出走,這不是第一次了。

林宛白平心靜氣,「你到底想幹什麼?你跟我說說看,你對這個家有什麼不滿意的。」

傅林笙挺著背,昂着脖子,垂着眼帘,一眼也不看她,同樣一句話也不說。

林宛白壓着怒火,「你說話!你不說話,我怎麼知道你心裏在想什麼。傅林笙,好好的日子不要過,你非要大家都雞飛狗跳么?」

他還是不說話。

林宛白便要打,可想到他一直以來都很聽話,又捨不得打下去,走到他的跟前,好言好語,「你告訴我,你究竟在想什麼?」

孩子日漸長大,便有了自己的想法,他不說,她便摸不透。

傅林笙說:「我不想讀書,煩死了。」

「為什麼不想讀書?學校里不是有你最好的朋友么?」

「不想讀就是不想讀了,你再讓我去讀書,我還離家出走!」

林宛白的火氣又竄上來,最終,傅林笙沒有逃過一頓打。

哭的那個凶,打到一半,林婧語就進來拉人了,直接把傅林笙抱走了。

林宛白氣死了,氣完以後,她又開始自省,也許是她做的還不夠,她應該把更多的時間和精力放在孩子身上。如此一想,她減少了自己的工作量,花更多的時間去陪他。

可沒用,人送去學校第二天,就鬧出了事兒,把人給打出血了。

林宛白親自去的學校,讓他道歉,他死活不肯。對方家長說盡了難聽的話,林宛白也只能受着。

回去的路上,林宛白沒罵他,甚至一句話都沒說,卻在路上哭了起來。

她已經很久沒有哭過了,傅林笙原本很硬氣,看到她一哭,嚇了一跳,一下子就慌了。兩條眉毛擰著,焦急了半天,趴到她的腿上,說:「媽,你哭了。」

林宛白哽咽著,說:「這下你高興了?」

傅林笙拉過袖子,給她擦眼淚,「你不要哭了,那麼大個人,還要哭,我都不哭。」

「還不是你氣我,你就只會欺負我。」

他撇撇嘴,整個人蔫兒了。

「到底為什麼打人?」

他癟著嘴,好一會之後,才說:「他們說我沒爸爸,他們煩死了,我不想跟他們在一塊,都是蠢蛋。」

林宛白心裏一酸,「你怎麼不早說,你要是這麼說了,我當時就反駁他們,也不至於讓他們這麼指著罵。不行,我要回去跟他們理論去。」

「算了吧,我本來就沒有爸爸。我爸爸已經死掉了。」

「誰說的。」

「我說的。」

林宛白還想說什麼,傅林笙說:「你不要騙我了,我已經不是三歲小孩了。我聽到外婆和蓉奶奶說話,說你到今天還在自欺欺人,我問了老師自欺欺人是什麼意思,說是自己騙自己,把假的當成是真的。」

「舅公也老說你有幻想症,時不時的就要追着人跑,把自己跑的遍體鱗傷。我問過老師幻想症是什麼,就是不願意麵對現實,把已經死了的人幻想出來,當做還活着。」

林宛白皺了皺眉,聽着他一本正經說這些話的時候,心裏頭說不上來的滋味。

這些話她都沒有聽到過,他竟然全部都知道。

「你這樣偷聽被人說話可不好。」

「我又不是故意的。」他撇撇嘴,問:「所以,你真的有幻想症么?」

林宛白尷尬的笑了笑,不知道要怎麼解釋。

傅林笙問:「爸爸不會回來了,對吧?」

林宛白答不出來,也沒有答案,她說:「你希望他回來么?」

「他回不來了。」

林宛白看着窗外稍縱即逝的景緻,沒有回應他這句話。

後來,傅林笙倒是乖了,但是性格卻遠不如以前那麼開朗,他埋頭念書,成績非常優異。

德智體美勞樣樣都好。

優秀的林宛白很難受。

……

這一日,傅踽行有一周的休息日。

他在宿舍睡了一天,第二日從柜子裏拿了一套衣服換上,準備出去。

「又要去北城?」

ST攔了他的路,傅踽行看了他一眼,說:「去去就回。」

「王給的警告你是當耳旁風啊?知不知道你的身份要是泄露出去,你會很危險。有休息日就在公寓裏好好歇著,女人就那麼重要啊?」

自然重要,不是為了這個女人,他也不至於留在這裏。

他笑了笑,語氣平和,說:「我去去就回。」

說完,他拍了拍ST的肩膀,拿了個簡單的背包就出門了。

ST瞧着他疾步而走的背影,微微嘆口氣。

四年前,傅踽行想了一個局,一個能讓林宛白從此以後不被他拖累的局。

為了這個局能夠成功,他通過王找了駱冶,做了那麼一個假死的局。

可駱冶對傅延川有承諾,所以絕不可能真的放了傅踽行一命,在兩相商討之下,駱冶給了他十年的時間,十年也足夠讓王榨乾傅踽行的價值。

兩全其美。

那一次的計劃,傅踽行手下的人都不知道,知道的人甚少,所以很多人都以為傅踽行是真的死了,即便到了今天為止,柯念他們也仍然是那麼以為着。

他們負責的區域任務不同,所以大概率來說,他們這輩子也不可能再碰面。

更何況,傅踽行的這一輩子很短,滿打滿算也只有十年了。

傅踽行死後,老溫的勢力敗落的很快,加上余之在裏頭內應,沒過多久,他就失去了所有勢力,最後不知道逃到哪裏躲起來,生死未卜。

這四年裏,ST大概是跟傅踽行交流最多,交情最深的一位。

他不太與人交流,但在任務過程中,會照顧到與他同行的每一位兄弟。他為人和善,有求必應,只要是他能夠做到的,他就一定會幫,從來也不拒絕。

許是一直朝夕相處,ST把他視為真心朋友,許多話都願意跟他說,好的壞的都說,因為他最嚴,什麼話都不會往外講。

他們這些人也有休息的時候,ST沒有家人,沒有家室,但他作為一個正常的男人,就有一定的需求。每次出去,他都會招呼傅踽行,但他從來也沒有去過。

不出門的時候,他最多時間都是待在屋子裏,看書,或者是看視頻,又或者是寫信。那些不可能寄出去的信件。

ST覺得,他活的像個苦行僧。

不喝酒,不抽煙,也不娛樂,看的書全是經書。ST趁他不在的時候,偷偷進過他的房間,他深深覺得,這人不是人。

他的床頭貼著一張林宛白的一寸照,每次出行前,他總要提醒ST,如果他回不來了,就把床頭的照片撕碎丟掉。整個屋子裏,就只有這一張照片,再沒有其他更多的關於林宛白的信息。

傅踽行在組內的代號是FJ。

世間再無傅踽行,只有FJ。

王是不準傅踽行擅自出行的,假期時間也只能小範圍活動,因為他身份特殊,擅自出去,要是被人發現,與他而言沒有好處。但是一年到頭,傅踽行總是要出去幾回。

ST替他遮掩,遮掩不過,捅老王那裏,他就要吃點苦頭。但老王有愛才之心,再者傅踽行這幾年表現格外好,他對他也是生出了惻隱之心,也念在他對林宛白用情至深,嘴上罵得厲害,雷聲大雨點小,罵幾句也就這麼過了。

其實傅踽行自己也清楚不應該過多的出去,每次去看林宛白,好像總是會被發現,往後他去的次數就少了。

老王還算有些體恤他的,每逢過年,都會給他一點妻兒的信息。

讓他知道,他們都過的很好,可以說是非常好。

讓他知道,他當初的決定是正確的。

走到那一步,就一定要有舍才有得,他捨棄了與她朝夕相處,得到的是所有人的平安,這是值得的。

傅踽行來到北場,藏匿於林宛白每天的必經之路上。

但他撲了個空。

林宛白因為調整了工作,更多的時間用來照顧孩子,所以跟之前的行程不太一樣。傅踽行不知道,他在原來的地方,等了一天,也沒有看到她。

可他又不能靠近浦江,更無法靠近公司。

他只好再逗留一天,他用了點手段,找到了她的位置,第二天,他如願以償的看到她送傅林笙上學。

今個是個雨天,風很大,她下車的時候,差一點雨傘都吹掉了。她穿着一條運動短褲短袖,頭髮扎一個馬尾,打扮的十分年輕化,怎麼看都不像是一個八九歲孩子的母親。

她護著傅林笙進學校,出來的時候,同一位家長同行,兩人相談甚歡,那位家長是個男家長,看着也挺年輕的。

從學校到停車位,路挺長的,那位男家長一直護送她到車邊,這一路,林宛白笑了好多次,不知道這位男家長說了什麼,讓她那麼高興。

傅踽行心裏冒了酸泡泡,可他也只能這樣看着。

酸死了也只能自己受着。

這時,林宛白掀起雨傘,往四周掃了一圈,傅踽行下意識的掩到樹后,連個腦袋都不敢探出去。

林宛白的眼神太好了,她已經不止一次發現過他。

每次發現,她總要追上來,不管不顧的,穿着高跟鞋的時候,每次都崴腳。那樣的追逐戰,他都也不敢回,心裏既興奮又害怕。

他很多次幻想,若是被她追到,若是兩人見面,會是什麼樣的場面。

等他探頭出去的時候,林宛白已經離開很久了。

雨下的很大,他心裏卻是暖烘烘的,活着更有勁了。

……

傅踽行離開的第五年。

林婧語開始替林宛白物色對象,她聽林宛白的話,報了各種班,豐富了自己的生活,順便又結識了一群太太。然後,又開始給家裏的人物色對象。

梁知夏需要結婚,林舟野需要結婚,連林宛白也需要對象。

所以,她幹勁十足,偷偷摸摸把他們三個人的照片拿出去各種配對。

老太太激情十足,又遇上有些更年期,就只能順着,三個人輪流轟炸,時不時的就要抽出時間去跟相親對象吃個飯。

次數多了也糟心啊。

三人就開始互相埋怨,最後梁知夏和林宛白同一陣線,認為林舟野有必要找個對象快點結婚。

林舟野不幹拉了林宛白到身邊,說:「女人優先,小白結過婚了,可以緩一緩,你不行,你必須要抓緊時間找對象。」

三個人一頓扯,最後不歡而散。

林婧語是真心真意的想要林宛白再找個人,找個靠譜一點的人,為此還專門拉着林宛白去了一趟傅踽行的墳頭。

這還是五年以來,林宛白第一次站在傅踽行的墳頭前,也是林婧語的第一次。

墓碑上的照片,傅踽行還挺年輕,面容嚴肅,一點笑也沒有。

林婧語看着林宛白,說:「都五年了,你該面對現實,這人死了就是死了,你得過新的生活。」

林宛白不由的笑了,說:「媽,我現在的生活不好么?」

林婧語自說自話,「連小寶都能選擇接受,你怎麼就不能呢。」

林宛白委屈死了,她抓住林婧語的手,說:「媽,媽媽,你能聽到我說話么?媽。」

「你就是不信,我真是不明白,你為什麼覺得他沒死。屍體也有了,所有的一切都證明了那就是傅踽行,你到底為什麼覺得他死不了?死了就是死了。難不成你還要等他一輩子么?等個什麼呢?」

林宛白無奈了,老太太壓根就不聽她說話。

說完一陣,林婧語盯着傅踽行的照片,許久以後,她嘆口氣,說:「也許真找不到像他這樣對你好的男人了。」

林宛白抱住她的肩膀,說:「跟這個沒關係,我只是再也不會愛上別人了。再說了,我還有小寶呢,我又不是一個人。」

林婧語看她一眼,「孩子總要長大的,長大以後就不會一直待在你身邊了。我也是要離開的,到時候就只剩你一個人了。」

「不會的,我還有梁知夏,還有舅舅呢。」

「哦,你這是準備讓他們都別結婚了,是不是?」林婧語擰了她一把,「你怎麼能那麼自私,我不允許啊。」

這時,林婧語像是注意到了什麼,「咦,這是雙人墓啊?」

林宛白沒有做聲。

林婧語卻像是知道什麼似得,「你……」

她沒把話說出來,林宛白也只是對着她笑了笑,然後拉着她離開了,「好了啦,咱們回家吧。媽,我跟你說哦,你再這樣下去,我們三個都要離家出走了。」

林婧語愣愣的,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等個什麼呢?等一個重逢,等到死了,不也就重逢了么。

最後只戳戳她的腦袋,喊了一句,「傻丫頭。」

傅踽行葬禮還沒有舉辦之前,林宛白給秦光打過一個電話,讓他在購買墓地的時候買個雙人墓。

秦光便按照她的意思,購買了雙人墓。

之後挺長一段時間,林婧語沒有再執著於給她找對象,就是免不了偶爾看着她時,會長吁短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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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意難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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