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北風緊

169、北風緊

()169、北風緊

天色昏黃,即將入夜,北風已經吹起。~

回春堂的大門開着,但大街上縱然有病患路過,卻並沒有選擇進去。

因為大家都知道,回春堂現在沒法治病,大夫、夥計都被打發回家,暫時歇業了。如今那大堂裏頭,坐的站的都是提督衙門的官兵。

徐釗和凌波已經換了地方,不在回春堂的那個小診室里,而是到了後院一間空閑的病房裏。

這房間原來是給一些接受治療后暫時無法移動的重傷患者使用的,一應家居用品都很齊全。

回春堂是京城裏最大最有名的醫館之一,自然少不了接受重症患者,這樣的病房後院有三間。

既然給了兩天的時間,徐釗也不可能在那個逼仄的小診室里乾等,他跟凌波兩個人都要吃喝拉撒,換個地方就方便多了。

只是於凌波來說,別人用劍架在脖子上,從前堂走到後院的滋味,實在不怎麼好受。

明明滿院子都是官兵,投鼠忌器,卻沒有一個人能救得了她。

有過十年軍旅歷練的徐釗,沉靜的時候就像一頭豹子,有超乎常人的耐心,長時間蟄伏不動,只會等待獵物出現那一刻。

飯菜剛剛被送進房間,徐釗和凌波分前後用餐。房間里燒着火盆,外面北風呼嘯,屋裏卻還比較溫暖。

三菜一湯,考慮到凌波這位身份高貴的孕婦,晚飯是從出名的酒訂過來的,味道相當不錯,湯還是雞湯,顯然是為了給孕婦補充營養。

徐釗並不擔心他們會在飯菜上動手腳,因為每頓飯,他都會讓凌波先吃,如果有下藥,也是她先中招。

他相信無論是博哲、馬武還是提督衙門,都不會這麼愚蠢或狠毒,拿凌波給他陪葬。

在徐釗用飯的時候,凌波仍然被捆着手腕和腳腕,大夫給她用過針灸,白天的時候外面的人也煎了葯送來給她服用過了,她並沒有大礙。

這個時候,他們還是挾持犯和人質的關係,徐釗就是再精明能幹,也不會託大,不可能讓她擁有自由活動的許可權。

看着這個男人狼吞虎咽地掃蕩桌上的飯菜,他的下顎和唇邊已經長出了新胡茬,為他堅毅的面容增加了一絲滄桑感。

想起之前在回春堂小診室里的那番談話,他的家人都被八爺抓起來了,不知是生是死。

儘管自己還是他的囚犯,但並不妨礙她對徐釗一家人生出同情之心。

飯後,自有人把碗盤收走。

外面天已經黑了,屋裏也點了燈,徐釗在燈下用一塊棉布,擦拭他的劍,很慢很仔細,就像在撫摸自己的情人一樣。

「徐釗,你是不是很擔心你的家人?」

凌波終於開了口。

她不習慣這種沉默的氣氛,反正徐釗要看着她,肯定不會睡覺,倒不如找點話題來說一說。

徐釗並沒有停止手上的動作,只是淡淡說道:「就像博哲貝勒會擔心你,我當然也擔心我的家人。」

凌波點點頭:「你的家人,比我的處境更危險。」

徐釗沒接話,他的劍擦完了,也不收起,就放在桌面上,任由劍身反射燭光,發出奪目的光輝。

「你能說說你的家人嗎?像你這樣的男人,想必你的妻子一定是溫柔持家的女人。」

凌波有點不好意思,她知道徐釗並不想跟她說太多話,但是她想,也許交談可以同時舒緩他們兩人的神經,讓彼此都不必緊繃着造成疲憊。

當然,她也做好徐釗不理她的心理準備。

不過,徐釗竟然回答了。

「你錯了,她一點也不溫柔,常常跟我吵架,有時候甚至還會跟我動手。」

凌波挑眉,微微吃驚道:「你的妻子,也會武功?」

「是,我在軍中認識的她,她是我上官的女兒。【葉*子】【悠*悠】當時,她就像一支渾身扎滿刺的野玫瑰,每天手裏都提一把劍,到處找人打架,因為她父親不希望她像個男人一樣舞刀弄槍,嘲諷她是三腳貓功夫,所以她想通過跟軍中兵士的比武來證明自己。」

儘管徐釗只是平淡地,好像在說別人的事情一樣,但凌波依然能夠感覺到,說起他的妻子,他的語氣已經不自覺地放柔,連嘴角都有一絲軟化。

「我猜,她一定是找你做了比武對象,結果輸給你了是不是?」凌波小心地引導這個話題繼續。

事實跟她猜想的差不多,當時的場面可能比較有趣,以至於徐釗臉上微微浮現出一絲笑意。

「你猜得沒錯,我出於男人的自尊心,不可能輸給她。但是贏了她之後,卻反而給自己惹來更大的麻煩。」

凌波已經可以想像到小野貓一般的女子在輸給徐釗這個鋼鐵一般的男人之後,是如何地芳心暗許。

「她一定很敬佩你,很喜歡你,你贏了她的人,也贏了她的心,你們很快就兩情相許了對不對?」她微笑着問。

徐釗瞥了她一眼,淡淡一哂道:「看來我們的故事太過俗氣,以至於你隨便一猜,就說了個**不離十。」

凌波搖頭道:「不是俗氣,英雄美人的故事,本來就是最讓人心動的。」

徐釗只是抿了一下嘴,似乎還在回味那種兒女情長的繾綣溫情。

「然後呢,她嫁給了你,你們一定很恩愛,很快就有了孩子是不是?」

這次徐釗卻搖頭了。

「剛開始,我們的確很恩愛,但很快就發現生活變得一點都不美好。」

凌波疑惑道:「為什麼?」

「因為她從小在軍中長大,除了會舞刀弄槍,女人會做的事情,她一樣也不會。她既不會做飯,也不會洗衣,更不會女紅。那段時間,我們家裏的米飯總是焦的,菜總是忘了放鹽,如果她鼓起勇氣做了肉菜,往往還半生不熟,在廚藝上,她實在笨手笨腳,連炒雞蛋都炒不好。」

他是這樣說,可是凌波一點也沒有覺得,這些事情有什麼不好。因為徐釗臉上並沒有那種惱怒或煩躁的神情,她想,在發現妻子炒不好菜做不好飯的時候,他這樣的男人,一定只是無奈地笑笑,然後把那些味道不好的飯菜統統吃光。

有情飲水飽嘛。

徐釗果然也是這樣做的。

「她洗壞過衣裳,給我縫補衣服,卻反而扯了更大的洞,家裏的碗盤也經常會碎掉,但她總是不服氣,請了軍中其他的家眷來教她,很快她就能夠做出像模像樣的飯菜了,家務活也做得越來越好。

「只不過這中間的過程,實在辛酸,有時候她遭受了挫折,心情不好,難免就要發泄一番。」徐釗有點苦惱地摸了一下鼻子。

凌波笑道:「她發泄的方式,一定就是找你打架了。」

徐釗點頭。

「那都是過去的事情,她現在一定什麼都會了對不對,一定是個標準的妻子了?」

徐釗眨了眨眼,嘆氣道:「馬馬虎虎,起碼現在炒雞蛋里已經不會有碎殼了。」

凌波忍俊不禁,輕笑起來。

她這時候才發現,徐釗身上原來還有幽默細胞。

這個男人雖然貪污受賄,還挾持了她,犯了好幾項罪,但至少對自己的家人,他是個溫柔的負責人的好男人。

「你們現在有幾個孩子了?」

徐釗豎起兩根手指:「一個兒子,一個女兒,兒子大一點,八歲了,大名則成;女兒五歲,還沒起大名,小名春兒。」

「徐則成,徐春兒,都是好名字。」凌波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想到再過幾個月,她也將分娩做母親,卻還沒有給孩子想好名字呢。

「是兒子比較調皮,還是女兒比較調皮?」她接着問。

說到這個問題,徐釗似乎有點哭笑不得,他蹙了一下眉,道:「兒子像我,女兒像她娘。」

凌波瞭然了,笑道:「女兒調皮一些。」

「只怕將來不好嫁。」徐釗嘆口氣。

凌波笑道:「怕什麼呢,你能娶到你妻子,你女兒將來肯定也有匹配她的好兒郎。」

徐釗微微笑了一下。

談話進行到這裏,他們兩個似乎已經成了好朋友似的,如果不是一個還捆着手腳,一個面前還放着一把鋒利的劍,畫面一定會更加和諧。

夜色越來越濃,今晚的雲層很厚,不見一點月光,屋外的牆根下,都是一片黑黢黢。

臘月的北京,冷風從巷子裏呼嘯而過,帶來的除了寒冷,還有乾燥。

大街上已經很少看見行人,這種時候,人們更喜歡躲在溫暖的屋子裏,或者溫暖的被窩裏,吃着熱茶,跟家人溫柔地談話。

只有巡邏的官兵,偶爾腳步整齊地走過。

更夫敲著梆子,拖長了聲音說「天乾物燥,小心火燭」。但城裏的人們對於這個聲音已經太過熟悉,以至於聽到了也會自動忽略,從來沒有人會將這忠告放在心上。

回春堂的大門已經關閉,但裏面依舊燈火通明,只不過安靜得似乎有點過分。

外面巷子的黑影里,有輕微的響動,像是好幾隻野貓野狗,在牆根下竄過,沿着回春堂跑了一圈。

但沒有人對這些動靜起了懷疑,呼嘯的北風掩蓋了一切痕迹。

這時候,宮牆重重的紫禁城裏,康熙爺正在接見雍親王胤禛和博哲。

徐釗提出的條件,並沒有讓他感覺到吃驚,但是這兩個條件背後代表的含義,卻讓他臉色凝重了起來。

胤禛和博哲肅立在一旁,書房裏頭燒着地龍,溫暖如春,但他們卻能感覺到,康熙爺此時的心情,就好像外面呼嘯而過,颳得門板蓽撥響的北風一樣,冰冷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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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福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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