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黑龍喀拉彌特

隨着奎恩逐步靠近，戈夫終於還是停下了手裏的活計，他並沒有抬眼看來人，但彷彿憑此就能對一切了如指掌，低垂著頭對來者說道：

「呵，真是稀奇，居然有人造訪此地。你就是解放亞爾特留斯的那一位吧？那麼，我必須向你致謝，感謝你維護了老朋友的尊嚴。真的非常感激。」

戈夫的聲音充滿了力量，雖然不免有來自巨人特徵的粗獷，但也可以從中切實感受到戈夫與眾不同的理性，那似乎是他被關押在此地以後在長久的空閑中醞釀感悟出的結果――這是一個充滿理智的巨人。

「但我已目不識物，此身隱居山林，很抱歉無法為你提供什麼幫助。」戈夫繼續說道，隨意地撣去手中的木屑。他終於抬起頭，奎恩也得以看出，戈夫老舊的頭盔在露出眼睛的部位被人用樹脂封住，也就是說，此時的戈夫是看不見的。

「不過，你曾經是獵龍弓隊的隊長，沒錯吧？」奎恩不小心踩到一隻散落的木臉雕像，那個小東西木木地吐出「你好」二字，使得氣氛有些微妙。

「沒錯，說到那些龍啊，我等騎士向它們發起挑戰，宰掉不少，夥伴也喪失不少。亢奮、榮譽、憤懟、憎恨――這些情感都與它們同在，也許你也會和我一樣體會到：夕陽西下，心中湧出莫名悲傷，卻又難以抑制的懷念。」戈夫接過話頭，吐露出自己的心聲。

「那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什麼你會變成現在這樣？」奎恩先前在畫像里見過鷹眼戈夫，一時很難將那個拉弓搭箭箭指蒼穹的英雄和現在這個佝僂屈身目不視物的木匠聯繫到一起。

「喔，想聽我的故事啊？我的故事不怎麼有趣。狡兔死了，自然不需要走狗，沒被煮成盤中飧就萬幸了。」戈夫自我打趣地不願細說，但因為體內殘有亞爾特留斯的靈魂，奎恩藉此也可探知一二。

戈夫身為巨人，本是異族，但因為身手不凡又頗有智慧，於是葛溫王便將他納為王下四騎士之一，戰時屢建奇功，但卻鮮有封賞加爵。

古龍戰爭結束后，王朝逐漸安定。在此期間，大臣之間為鞏固神族的勢力，逐漸萌生了「非我族人，其心必異」的思潮。終於，在如此思想的影響下，即便是王下騎士的戈夫也無法倖免。因為戰事漸息，他那把巨大的木弓或許瞄準的就不再是龍，而是奴役巨人的神族。因此，大臣們多次聯合上奏，終於以莫須有之名將戈夫發配至奇域。

在放逐的過程中，負責運送和看管的平民們因為聽信了關於戈夫的恐怖傳聞，出於害怕以及對巨人身份的不屑，將戈夫的頭盔露出眼睛的部分用樹脂糊住，而戈夫將自身的盔甲視為作為騎士最後的榮譽，所以也不願脫下。最終，戈夫不可再視。

失去了視力的戈夫也許就不能射箭了，大家終於放下心來，只把他當做普通的流犯看待，如此經過了長久歲月........

奎恩想得出神，但戈夫的話語再次將他拉回到談話中來，戈夫如此說道：「我對現狀還算滿意，雕刻木頭也挺深奧的，也很有趣。現在的話，或許和那鐵匠小子有的聊......話說，不知道那小子過的如何，希望他還能每天揮動着木頭槌子。」

鐵匠小子，興許就是王城裏的那位巨人鐵匠，奎恩見過幾面。

「他過得還不錯，依然每天在做着打鐵的興趣。」奎恩這樣告慰戈夫。

「這樣啊，那麼你找我到底為了何事呢？」戈夫似乎開朗了不少，開始主動尋找奎恩的方向。

「我來，是為了送給你一個禮物。」奎恩湊近遞上一件物品。

戈夫摸索著接過，那是一枚長矛般的木槍箭，在箭尾刻有戈夫的名字，顯然是戈夫的傑作。這是奎恩在烏拉席露的山谷間撿到的，顯然，戈夫欺騙了當地人，他仍然在時不時地開弓練習。

「呵，你.......是不是鬥不過那頭黑龍呢？」機智的戈夫或許早猜到了奎恩的真正意圖，被識破了也不煩惱，反而微笑着整理起手中的木槍箭。

「是的，那條黑龍阻礙了通往深淵的路徑，需要儘早解決，我想，只有被稱為鷹眼的您才能幫助我了吧。」

得到肯定答覆的戈夫哈哈一笑：「那傢伙叫喀拉彌特，是連昔日的亞諾爾隆德都故意視而不見的恐怖黑龍。你一介人類想要前往挑戰......也太自不量力了........哈哈哈，不過，很好，雖說無謀，卻是有勇，很不賴。況且你對亞爾特留斯又有恩，就讓你看看，我戈夫是怎麼獵龍的吧。」

答應了獵龍請求的戈夫立馬變得活躍起來，他摸索著扶起立在一邊的大弓，半蹲而立。烏拉席露燦淡的天光從監視塔的邊沿漫入，將戈夫高大的陰影完全投射到塔內，也許是因為這些緣故，奎恩覺得戈夫一下高大了起來。他不再是那個屈身雕刻的木匠了，他又變回了那個頂天立地的獵龍英雄。

戈夫搭好箭失，對準了遠處的地線。天光籠漫，可是他不可見，光只能襯托出他的影，使他可視的是入耳的音和心中撥動的弦。聽吧，是風的聲音，風吹過山河，吹過城鎮，吹入耳中，吹出情景。但是有一種東西，它與風不同，它飛得比風還高，它在展翅，它在翱翔！

戈夫對準了準星，大弓拉開到最大限度，一觸即發。奎恩不禁屏住了自己的氣息，生怕自己擾亂到這次獵射，也為戈夫的氣場所震服，本是和藹可親的他，瞄準起來就彷彿是調轉的大炮，是整頓的弓隊，他的威力，在出箭以前就可以預見一斑。

嗖！

大箭射了出去，以一道自然的拋物線，飛向天地間的際線。

可是，視野內依然空無一物。

啊，來了！恰到好處的，彷彿掐准了時間，那個聽起來與風不同的傢伙從際線下竄出，正是霸佔要道的獨眼黑龍，它悠然地飛行着，絲毫不知正向自己逼近的危機。

然而箭矢無情，即使是對於無知的獵物也依然履行自己的軌跡。它冰冷地劃過最後的弧度，自然而然地和黑龍撞了個滿懷！

啪！

黑龍發出一聲痛苦的哀嚎，大箭射穿了它的一側翅膀，因此它無力地向地面墜落，最終化為了遠方地谷的一次震響。

一切的經過都被奎恩看在眼裏，他不免驚嘆。

射中了！不虧是鷹眼的戈夫，哪怕處於這樣的境地依然能矢不虛發！

而想必這些也沒有躲過戈夫的耳朵，他發出慶祝性的吆喝，此刻就與一位自豪於自身箭術的獵人無異：「哈，看到沒，打個正著。那傢伙再強，暫時是飛不起來了。」他抖了抖大箭上的灰塵，又佝僂地摸索著坐回原處，不過這次奎恩並沒覺得他因此而矮小多少，「剩下來的事情就要看你的功夫如何了，我等着你的好消息。說起來，向龍挑戰是騎士的榮耀啊.....」說完這些話，他便不再言語，昏黃的天光照進塔里，顯得他粗壯的身影格外孤寂落寞，也許這也是他心中的場景吧。

面對這樣的英雄前輩，奎恩不知以何作答，只能鄭重地行了一個騎士禮，便再次踏上了征途。

..........

再來到黑龍霸佔的河道，這裏已經余焰綿綿，細小的火焰在溪面上漸熄漸燃，應該是黑龍不斷吞吐魔焰所致。顯然，它失去翅膀無法飛翔，正因為疼痛在這河谷里噴焰泄憤呢。

那麼，這頭狼狽的黑龍在哪呢？

大地突然轟響起來，一股震動從後方傳來。

「小心！」亞爾特留斯在心中提醒道。

奎恩下意識地翻滾側閃，一張巨大的爪子貼著剛才所在的地表蹭了過去，留下幾道漆黑的爪印。

「它只是無法飛行了而已，並沒有失去戰鬥能力，千萬不可以掉以輕心！」亞爾特留斯接連地說道。

剛才的一擊正是來自黑龍的偷襲，此刻它滑行到奎恩的面前，徹底露出了自己的面目：漆黑乾枯的皮膚，緊緻嶙峋的身形，以及那隻渲染著氣焰的橘色獨目。戈夫射出的槍箭依然定穿過它的翼間，可是它似乎並不為之氣餒，正錯落有致地抬起步伐逼近奎恩，威嚴滿滿。

「小心，它又要進攻了！」心中傳來警告。

奎恩再次靈敏地翻滾到一旁，這次，黑龍選擇了直衝過來，它的翅膀雖然無法支持在高空飛行，但仍保留了在低處滑行的能力，速度極快，整個地表上的水道都為之隨流，激起狂風卷卷，如若被這樣的撞擊擊中，估計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場了吧。

因為事先的反應，這招又被奎恩躲開了。不過就在鬆了一口氣的時候，看似失手急停的黑龍突然就勢揮舞起它碩大的尾巴，因為略有鬆懈，舞動的尾巴狠狠地掃到了奎恩。

受到如此猛烈的一擊，奎恩只感覺肚裏的器臟又被震散了開去，就隨着勁力斜飛出去了。

「快站起來，奎恩，它來了！」心中的聲音略有焦急。

站起來？我也想啊，可是身上的骨頭好像也斷了好幾根吧，不能讓我休整一下嗎，喝口原素也好啊.......

勉強站起的奎恩突然發現黑龍赫然佇立在自己的面前，頓時嚇了一個激靈，心中的胡思亂想也拋到九霄雲外，只想着儘快閃躲。

但為時已晚，黑龍突然攢聚起自己的身子，整個身體弓成一團，只露出瘦削的頭顱，那隻佈滿囂焰的獨目閃爍出耀光，周圍的一切引力就隨它牽引而去！

好強的吸引力.......奎恩感覺自己的身體逐漸離開了地表，將向那獨目的所在飛去。

「危險，不要被吸過去了！」心音再一次提醒。

奎恩也在努力地抗拒，但是距離終究是太近了，那引力也足夠的強。終於，奎恩脫離了地面，飛向黑龍，最後停滯在那獨目的眼前，在這引力里不協調地扭轉。

那橘色獨目再次放射出強光，彷彿周圍的光亮也隨它的引力吸收了去，現在釋放開來。在這強光的銘刻中，奎恩的身上逐漸顯現一個亮紅的光斑。然後，彷彿是儀式完成了一樣，黑龍停止了引力的釋放，任由奎恩掉到地上，那光印依然閃著亮光。

「這是喀拉彌特的災難印記，沾染上這個印記的人會吸引更多的災難，也就是說，它接下來的攻擊會比以往更容易取你性命，這就是黑龍虐殺敵人的把戲。快點行動起來吧，只有趁早擊敗它才能保證你的安全！」亞爾特留斯試圖喚醒懵歇的奎恩。

「那我現在應該怎麼做？」在經歷了一系列的引力糾纏后，奎恩迷迷糊糊地問。

「跑，快跑！」

也不待亞爾特留斯繼續再說什麼，奎恩也預感到了不對，他不顧身上的傷痛猛然爬起，拼盡全力地奔跑起來。

火，是火啊，漫山遍野，鋪天蓋地，席捲而來的魔焰，就籠罩着奎恩背後的每一寸土地，像浪潮一般不斷上漲，追求着要將奎恩淹沒。

黑龍在種下印記后肆意地吐露魔焰，似乎是想一招致奎恩於死地。而奎恩自然不會放棄，拖着斷骨也要逃避火焰的追襲。

快點，再快點！火焰似乎來了興緻，一下提升了蔓延的速度，奎恩只感覺背後的熱量陡然一增，就連腳邊的土地都快熔化了。包圍自己的火焰好像長出了手爪，追趕探伸着想要抓住奎恩，而可憐的奎恩落入魔掌也只是時間問題。

躍過山石突起，奎恩有了喘息之際，但火焰在短暫的被阻擋以後就屈展形體，很快地從阻礙的縫隙間衝出了，眼看就要吞沒奎恩。

啊，是瀑布，水源在盤地的終端匯聚在一起，又變成了浩勢的瀑布！

奎恩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跳進了激流中，火焰呼嘯著吞沒了他剛才所在的空間，但礙於大量湖水的阻隔，魔焰並未能抓住沉沒的奎恩。

於是，魔焰隨水流轉，逐漸熄滅平息，湖面上也看起來沒了聲息。

黑龍滑行着落至此處，檢查著奎恩的死跡。

湍急的湖水照舊流淌，只是偶爾某處還殘留着燒灼的焦痕，瀑布邊緣水汽彌散，這是剛才高溫肆掠的結果。奎恩會不會也是如此，在高溫里變成了粉末呢？

當然不是！黑龍腳下的水面突然又開始沸騰起來，幾道燒灼的熱點擴大著衝破水面喧騰，火柱，馬上就要在這湍急河道里衝天而起。

奎恩在河流之底啟用了火焰風暴。

那麼黑龍是否會讓他順利出招呢？自然也不會，它再次團起自己的身體，照耀起自己的橘色獨目，聚引著要把奎恩吸出。

引力越來越強，山岩，河水全部順應着聚集到黑龍的面前，就連藏在深處的奎恩也開始動搖。

馬上，奎恩就要支撐不出了，黑龍的嘴裏已經開始醞釀魔焰，一待奎恩出現就以火燒卻。

越來越多的河水被吸引到黑龍的面前，夾雜着少量的山石，趨於一個球體。

終於，奎恩也支撐不住咒術的架勢，無力地被吸走了。

「快，拔出你的武器！」脫力前，亞爾特留斯這樣叮囑。

於是奎恩拔出了鳴神，連帶着身邊的水波被扯向黑龍。

在奎恩被水面吐出的那一刻，黑龍立刻放出了魔焰，黃黑色的焰氣喧騰，籠罩着不死人的勇者。

「它的引力可以讓你更自然地靠近它的眼睛，這是個危機，但也是個難得的機會。不能失手，抓緊它，也許你就可以一擊取勝！」在牽扯的過程中，亞爾特留斯提醒了奎恩。

奎恩便也不再掙扎，而是暗藏着氣力瞄準黑龍的獨目。

當火焰將他籠罩時，先前吸附起來的山岩與河水充當了護盾，火焰在這些物體表面消散，但也在逐漸推進，同時，奎恩仍在殘存引力的拉扯下靠近黑龍的獨目。

終於，在最後一刻，奎恩移動到了適當的位置，他再也不坐以待斃，凝聚的力量在瞬間爆發出來，調轉方向，跳躍！水石作為最後一層的防護，突破！從內破開了凝聚的防護層，在邊緣氣焰短暫的燒灼后，奎恩跳過了魔焰，準確地落在了黑龍的臉上，手中刀也不落後，緊接着插進了佔據它半邊臉的獨目里。

黑龍停止了行為，緊張地看待奎恩的動作。亞爾特留斯的判斷沒有出錯，黑龍的局部引力雖然可以讓敵人無處可逃，但也給了他們機會接近自己的弱點――那隻獨目。

而奎恩就是抓住這個機會的人。

因此，勝負已分。

奎恩扭轉刀身，牽引的雷電在黑龍的頭部肆虐，它的身軀不斷痙攣著，終於還是斷絕了生命之息，消散開來，同時，奎恩身上的災難印記也隨之黯淡，失去了作用。

伴隨着龍身化為靈魂灰燼，奎恩也重重跌回了河道激流里，他又費了好大的勁才爬到安全地帶。

剛剛一戰，兇險至極，奎恩耗盡體力，負傷重重，現在只能在淺灘上喘著氣。

「原來......這頭黑龍....這麼難對付......」他無力地吐槽著。

「是的，但是如果連它都無法擊敗，那麼打敗深淵領主的可能性也就微乎其微。」亞爾特留斯正聲說道。

「是嗎......那就....再加把勁吧....」

奎恩側頭看旁邊流過的水流，從水中倒影來看的話，天上的那抹耀光也正波光粼粼，冉冉升起。

........

另一邊，戈夫在感受到了遠處的異變后，微微一笑：「看來，你解決了喀拉彌特。非常好，換作以前，可是能夠接受葛溫大王授勛的偉業。不過.....唉......他再也無法飛翔空中了啊........」他還是那個孤寂的身影，可能，今後也沒有人會陪伴他了，他繼續自言自語着，「你應該已經發現，那侵蝕了吾友亞爾特留斯的深淵黑暗，現在正要吞噬這烏拉席露整個國度......看來，滅亡已難以避免。然而，就算是受到黑暗之蛇的蠱惑，也是他們自己心甘情願召喚出他，並為之瘋狂......滅亡不過是罪有應得而已......你若要像吾友一般，想要阻止這股黑暗，就去討伐深淵之主，馬努斯吧。黑暗由馬努斯而生，這個國家的滅亡，或許可以避免更大的覆滅局面。但是，光明將會消失，僅僅留下黑暗，就算是英雄，也不能夠阻止.....」

「小心啊，人類英雄，願榮耀永歸於你。」鷹眼戈夫聽着風聲，吐出自己的哀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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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充物品說明：1.黑龍大劍：藉由最後殘存的不朽古龍，獨眼黑龍喀拉彌特的尾巴產生的武器，是稀少的魔龍武器之一。

亮黑竹身帶有強烈的神秘力量，雙手持劍將可解放其威力。

2.災難戒指：冠有災難之名，以黑龍喀拉彌特的橘眼魔力凝聚而成的戒指。裝備者受到的傷害會加倍。

沒有任何有利效果，正常來說，裝備這戒指也沒有意義。這東西就該藏在不為人知的地方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