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是功是過世人說

北秦之地，休屠城外。西蜀王段琳琅騎着棗紅五花馬出了休屠城，城外八千重甲騎齊上馬。北秦王尹錚站在城頭上，望着那浩浩蕩蕩八千重甲騎，對着城下喊道：「段大眼！下次要是再帶這麼多的人來，休怪老子的悍山騎不客氣了！」

西蜀王回頭看向城頭，大喊道：「尹大頭！老子知道了！老子下次還敢！」

城頭上，北秦王身後的北秦世子尹蛟注視着父親的背影，心裏不由感慨許多。他與段雲鳳的關係也是不錯，但總感覺和兩位王爺比起來少了些什麼。

西蜀王和北秦王這兩位王爺從見面再到分別，兩人之間至始至終都有種快要打起來的感覺。但兩位王爺之間也有着一種微妙的氛圍，一種牢不可破的氛圍。

世子尹蛟認為，這正是自己所缺少的。

段琳琅下馬，上了位於八千重甲騎首端的六駕沉香輿，獨孤傅不在，緊隨在段琳琅身邊的便是南宮朔了。猶豫片刻，南宮朔還是俯身在車軒處問道：「王爺，不用等我大哥嗎？」

「不用擔心，他的事情處理完了就會直接回西蜀。可能咱還沒到，傅兒就已經在西蜀等著了。」

段琳琅聊起簾幕，說道：「傅兒不在，路上還要靠你警惕情況。」

又從懷裏拿出一塊墨玉牌說道：「如果有什麼突發情況，你要及時判斷。見此玉牌，如見本王，可號令西蜀軍。本王有些乏了，剩下的，就交給你了。」

看着這枚墨玉牌，南宮朔誠惶誠恐道：「王爺，我不過是個外人，如此使不得啊。」

「讓你拿着你就拿着，廢話這麼多作甚？本王相信自己的看人眼力，在推脫便是抗命！你拿不拿！」

段琳琅強硬的態度讓南宮朔無可奈何，只能接過墨玉牌低頭說道：「草民一定不負王爺所託，保證王爺安危！」

話不多說，段琳琅放下簾幕便在車裏沒了動靜。南宮朔旋即上馬，在段琳琅所乘的六駕沉香輿行動的那一刻，西蜀八千重甲騎高調的離開了北秦。

休屠城頭上，北秦王看着那滾滾煙塵，還不忘罵道：「他娘的段大眼，到哪都這麼招搖。」

西蜀鐵騎漸漸離去，北秦王尹錚卻依舊站在城頭上，久久不願回去。

「王爺，該回去了。」

隱貂蔡敬仲如此說道，北秦王才無聲的點了點頭。轉身時卻又回頭看向那煙塵滾滾，低聲說道：「老小子，你可要再多蹦躂兩年，老子才能不這麼無聊。」

入夜時，西蜀鐵騎正穿過一條山脈，看天色已晚，南宮朔當即決定原地休息，明日再繼續趕路。

「南宮朔，現在到什麼地方了。」

南宮朔來到車軒處低聲道：「王爺，現在剛穿過秦巴山脈，大概後天一早能到錦蓉城。」

車簾撩開，段琳琅此時竟已經換了身樸素行頭，「還是穿不來蟒袍，穿在身上彆扭。」

南宮朔扶著段琳琅下了車，段琳琅環視四周已經着手準備安營工作的將士，旋即想南宮朔問道：「這天還亮着，也不懼什麼山賊莽匪，為何現在就停下了？」

段琳琅常年征戰，提前安營紮寨這個做法他也明白是為了什麼。不過如今天下已經太平，沒有敵軍襲擊的可能，南宮朔為何要這麼早就讓軍隊休息，他有些無法理解。

南宮朔恭敬解釋道：「回王爺的話，山賊莽匪自然不怕，但經之前韓人餘孽刺殺王爺一事，讓草民明白現在的大夏還不能說的上是完全的太平。只是現在大哥尚且不在，以草民的武功，還沒有如此十足的信心能夠應對一些強力的敵人。再者，此地正是野獸橫行之地，不出半個時辰，天應該就會完全黑下來。為確保王爺絕對的安全，不能以此犯險。」

段琳琅摸著自己的肚子，眯眼瞥了南宮朔一眼，微微點頭道：「就按你說的來吧。」

夜深時，八千重甲騎尚有兩千人警戒。南宮朔自然也不例外，他從一開始就已經做好徹夜不眠的打算。

忽然傳來一聲狼叫，隨後一聲聲狼鳴叫的人渾身發毛。

重甲騎的將士就要主動出擊，剿滅狼群，南宮朔卻下令道：「所有人不得妄動，點燃火把！」

如此命令，將士們快速點燃了火把，照亮了漆黑的夜。

南宮朔來到車軒旁低聲道：「王爺，草民過去查看情況如何，還請王爺稍候片刻。」

在車輿里的段琳琅聲音慵懶的說道：「幾隻狼崽子，沒必要這麼聲勢浩蕩的。帶一些人手，去宰了就是。」

南宮朔愣了愣，還是回應道：「是，王爺。」

尋着那狼嚎聲而去，南宮朔站在眾將士之前，看着那因火光而不敢靠近的狼群。想起段琳琅的話，南宮朔輕聲嘆息又說道：「弓箭手準備！」

刷的一瞬間，四十名弓箭手立即就位。

「放！」

一聲令下，箭矢齊發。狼群四散，但還是有半數以上的野狼死於箭雨之下。

南宮朔看那幾匹躺在血泊中的野狼，可惜的搖搖頭，正打算回去卻又傳來一聲狼嚎！

只是這聲狼嚎與那尋常狼嚎有些不同。明明只有一聲，卻如同從四面八方傳來一般，無法確定其位置。他仔細尋找，忽見不遠處的地面凸起，迅速朝軍隊而來！

「架好盾牌！保護好王爺！」

那地面凸起一道，迅速來到了南宮朔的面前！南宮朔後退一步，急忙喊道：「把盾牌抬起來！」

前排的將士將盾牌舉起，忽然一個巨大的黑影從土裏鑽了出來！僅是一步之差，若是少了一步，南宮朔此時怕是已經遇險。

那黑影落下來的時候正落在前排將士的盾牌之上，猛地一蹬飛落在地面上。

火光照耀下，南宮朔看清了從土中竄出來的怪物模樣。

雖是野狼模樣，通體純黑色，頭頂還生有一直獨角。單是那體型就有四五匹狼的大小，可要比一般猛虎還要大上一圈！

那怪狼齜牙咧嘴，狼口垂涎，惡狠狠的盯着南宮朔。

若不是南宮朔剛才的命令，現在躺在地上的恐怕就不僅僅是野狼的屍體了。

「四十人分兩隊架起兩層盾牆，準備卜戟刺殺！弓箭手分兩隊輪流放箭攻擊！」

命令剛下，陣列便立即按照南宮朔所說排列完善。那怪狼再次飛撲上來，張開血盆大口朝南宮朔咬來！

同時箭雨齊發，輪番而至，接連不息！

怎奈何，那箭雨落在怪狼身上竟沒有效果！那狼毛如同鎧甲一般，擋下了所有的箭矢。南宮朔側身一躲，怪狼飛撲到了將士們的盾牌上。南宮朔轉身躍起，一鐵扇打在了怪狼的頭頂。

怪狼嚎叫一聲，扭頭又朝南宮朔沖了過去。

「快去保護王爺！」

如此命令，士卒紛紛後撤，將馬車層層圍了起來。六千人守在馬車周圍時刻警惕，另有兩千人上前協助南宮朔。

拼力量，南宮朔可拼不過這怪狼的力量。但靈活方面，這怪狼顯然就要差了幾分。

南宮朔翻身跳到那兩千士卒前，立即說道：「舉盾！立大戟！弓箭手分三隊持續放箭！」

一個士卒拉住南宮朔，焦急說道：「可是大人你怎麼辦！」

「沒有什麼可是！這是命令！」南宮朔亮出墨玉牌，「王爺安危為重！聽從命令！」

南宮朔縱身一躍而去，而那怪狼也正朝眾人飛撲而來！舉起鐵扇打在那怪狼的頭上，借力翻身飛到了怪狼背後。在那紛飛的箭雨中旋身踹出一腳，將那怪狼一腳踹落在地面！又壓身而墜，猛然一腳落在那趴在地面上的怪狼頭頂，將那狼頭踩進地面一些。

要說這怪狼的頭也是夠硬，若是一般畜生挨了這一腳，只怕腦漿都要給踩出來了。

那怪狼沒有反抗，竟是嗖的一下縮進了地下，尋不到蹤影了。

南宮朔警惕四下，還不忘下令道：「弓箭手收起弓箭！和其他人一樣換成盾戟守備！」

忽然間那怪狼在南宮朔身後一躍而起，一爪朝南宮朔後背抓下！來不及反應的南宮朔實在的挨了這一爪，鮮血從他的後背噴涌而出！

站穩身子轉身一鐵扇打去，那怪狼卻瞬間遁入地面，再一次找不到蹤跡。

南宮朔喘著粗氣，忍着劇痛警惕著四周。

而那怪狼又從南宮朔的左側撲了過來，又是一爪抓在了南宮朔的胸口，好在躲得及時，不至於這一爪要了他的性命。

又遁入土中，再撲來時又是從右側撲來過來。而這次南宮朔直接躲過了怪狼的襲擊，讓那怪狼撲了個空。

怪狼再次遁入土中后，長久沒了動靜，忽聽得身後不遠處傳來一聲巨響，南宮朔急忙施展輕功趕到段琳琅所在的馬車處。

果不其然，那怪狼繞過南宮朔的防守襲擊這裏。依舊不見段琳琅的身影倒是讓南宮朔鬆了口氣，可看那怪狼就要攻擊馬車，南宮朔一腳勾起一個士卒手中卜戟，反手握住朝那怪狼投刺過去！

怪狼似乎感受到了危險，放棄攻擊馬車，躲開了飛來的卜戟。怪狼發出了怪異的吼聲，也不管馬車和其他士卒，似乎一心想要弄死南宮朔一樣。

不管傷口如何，南宮朔快步沖向那怪狼，一掌朝那怪狼頭頂打去。怪狼旋即躲閃，但沒料到這一掌不過是南宮朔的佯攻罷了，另一隻手手持鐵扇，鐵扇打開橫向一揮將那怪狼的一直狼眼給划瞎！

怪狼哀嚎一聲，但南宮朔可沒有絲毫憐憫的意思，趁那怪狼落地的瞬間，輕掂地面翻身跨上了那怪狼的後背，鐵扇猛然一揮，竟劃開了那連箭矢都無法傷及分毫的狼皮！

舉起拳頭，運功於這一拳上，猛然落下砸在了怪狼的頭頂！這一拳雖然沒能要了怪狼的性命，甚至南宮朔自己的拳頭還隱隱作痛。但這一拳直接讓怪狼七竅流血，趴在地上只能不斷地喘著粗氣。

渾身血跡的南宮朔從怪狼的後背下來，頭髮都已經凌亂，沾上了自己的血跡。他從身邊一名士卒的腰間拔出西蜀刀，反握西蜀刀，狠狠的朝那怪狼被鐵扇劃開的後頸刺了下去！

一道血柱噴在了南宮朔的臉上，隨之緩緩流出，浸潤了土地。

南宮朔抬頭看向馬車，而段琳琅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他的面前。他兩手抱拳，沉聲道：「草民救駕來遲，還請王爺恕罪。」

正要跪下，段琳琅卻一把扶住了他。絲毫不介意他身上的血跡沾染了自己的衣裳，段琳琅的雙手緊緊的握著南宮朔的雙臂，重重說道：「不遲，不遲。不愧傅兒如此待你，果真是個好男兒。」

受的傷過重，又強行在如此重傷的情況下運功導致失血過多，南宮朔之後一直在渾渾噩噩的情況下處理好了其他士卒的輕傷，最後自己才處理傷口，簡單的包紮了一番。

段琳琅命人在馬車旁升起了篝火，特意為南宮朔煮了溫水來清洗傷口，包紮也是在段琳琅的親手幫忙下完成。南宮朔盤腿坐在篝火旁獨自運功調息，而段琳琅這位西蜀王同樣也席地而坐，就在這篝火旁。

調息約莫有一盞茶的時間，南宮朔才緩緩睜開眼睛，面色稍許恢復了一些。

段琳琅立即問道：「如何？身體是否還有不適？」

誠惶誠恐的南宮朔立即回應道：「回王爺的話，草民的傷已經不要緊了，所幸只是皮外傷，調息一番便能恢復個七七八八。」

段琳琅點點頭，眯眼看着南宮朔問道：「南宮朔，點蒼派的本事，你都學了多少。」

「兒時只學了一些點蒼派內功心法，和一些基本的拳腳功夫，其他的皆是草民偷回點蒼派密室，將點蒼派所有武功全都學盡……點蒼派雖然已經從這個江湖消失，但我始終堅信，這只是暫時的。」

南宮朔看向段王爺，猶豫片刻還是決定坦白，「我知道王爺您已經將我的底細摸了個透徹，如此您還能如此待我，我沒有必要瞞着您。」

「哪怕是都從未將此事同傅兒說過？」

南宮朔笑的有些悲涼，「我對不起大哥，我也已經做好會被大哥親手除掉的準備。但即便如此，我該做的必須要去做。二十年來，每天晚上都能夠夢到點蒼派上下橫屍遍野的情景。這個仇不報，我無顏去見點蒼派上上下下一百三十一人，更無顏去見爹娘！」

「二十年……確實太長了。」段王爺從身後拿出一壺酒來，飲了幾大口放下酒壺繼續說道：「獨孤傲手上的性命太多，我手上的性命同樣很多。我能理解他為了目的不惜一切，同樣也能理解你心中的恨。就像如今一樣，六合國戰都過去多少年了，現在想要我段琳琅腦袋不還是多的數不清？」

「那不一樣。」南宮朔果決說道：「那不一樣。王爺您是為了大夏，為了天下。六合國戰的確死傷無數，其他六國更有不計其數的無辜百姓慘死戰火之中。您被叫做陽間人屠一點都沒錯，這一點我也認同。但王爺與那魔頭不同！他為了一己私慾，為了自己能夠稱霸天下，殘殺無辜都能堆成一座山了！但他這麼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自己，為了一己私慾。

王爺您手上的人命確實不計其數，甚至可能要比那魔頭多上不知多少倍。但您這麼做是為了天下，為了亘古以後。六合國戰終於將七國鼎立的局面平定，通貨幣，定文字。更重要的是鎮住了那一直對中原地區蠢蠢欲動的西羌蠻夷！

對當世，對後世。先皇的決定和王爺的做法都可謂是有着不世之功，功標青史！可他獨孤傲呢？只會遺臭萬年，千秋百代遭世人唾罵！」

段琳琅呵呵一笑，起身拍了拍身上塵土，拎起酒壺說道：「若是天下人都如此想，那就好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