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 念念不忘

爸爸的罪名是真實的，沒有人陷害他，我以為的那些壞人只是一雙雙揭開真相的手罷了。

我知道爸爸是一個事業為重的人，不管他再不擇手段也還是有自己的原則和底線的，也還算得上是一個正人君子，我怎麼也不敢相信他會做出那種違法的事情。

他出獄那天，我沒去，肖楊勸我說，事情都已經過去了，爸爸年紀也大了，該忘就要忘了。我笑他，做了大老闆了就是不一樣了，變得這麼大度，把之前爸爸在背後做的那些事情都拋到腦後了。

肖楊現在在外人面前像變了個人似的，他不再那麼容易害羞，不再結巴，和身份再貴重的人談話也不輸氣場，舉手投足都是一副成功人士的樣子，可是在我面前，他還是會經常露出他十八歲時候的標誌性傻笑。

聽了我的調侃，他又傻笑了。他說，不管以前發生了什麼，現在我在他身邊就足夠了，他才沒時間去回想以前那些不開心呢。是啊，年少相識，這麼多年一路走來，過程中分分合合，有很多時候都覺得未來一片黑暗，可現在可以靠在一起，笑着說當年的那些事情，有那麼走多散了的人，我們已經很幸運了，也沒必要再去說過去誰是誰非，重要的是，現在我們一家人好好的在一起。

肖楊把那幢房子買回來了，就是我們相遇的「城堡」。媽媽每天陪着肖楊奶奶聊天，散步，定期去醫院做檢查，奶奶身體好點兒的時候，就會教媽媽下廚，做一大桌子的拿手的菜，那個味道從最開始的難以下咽，逐漸變得可口，變得好吃，讓人放不下筷子，媽媽說，以前都是奶奶來到家裏，照顧他們一家人，現在也該輪到她為奶奶做點兒事兒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覺得媽媽變了。

以前她在我心目中就是一個事事都要操心，事事卻都做不好的女主人形象，但是她現在開始漸漸顯露她賢惠的一面。爸爸回來那天我才知道，她是為了爸爸改變的。

我總是說，最好的愛情不是一方可以為了另外一方去改變，而是兩個人在這段關係里都可以更好的去做自己。現在看到媽媽，我改變了我的想法，真正愛着一個人是不會理智的做自己的，他們會不受控制的心想，自己再優秀一點就好了。從前的日子太過波瀾不驚，他們之間好像總是少了點兒普通家庭里平常夫妻相處的模式，就是那種，會因為一些瑣碎的事情吵嘴，嘴上罵個不停，卻還是會在丈夫上班之前，偷偷在他便當盒裏多放一塊肉。他們會為這個家庭的未來變得更好而一起努力，不管有多少困難，也從來沒有想過分開。那種可以共患難的感情才是真的感情。

在什麼都有的時候，可能感受不到對方在自己身邊的真正意義，都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可真正相愛的人，坎坷來臨，只會讓他們更加堅定自己當初的選擇沒有錯。或許媽媽就是這樣的心理，曾經也會覺得爸爸的存在對於自己也不是那麼重要，或許有他沒他，自己都會活得很好，直到一夜之間，爸爸真的從她的身邊消失了。

有時候我都會懷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媽媽親生的，我曾經還覺得自己有多麼多麼厲害，後來我才知道，我沒有遺傳到媽媽一半的堅強，她會把無處安放的情緒釋放在自己要努力的事情上，她變得更好，去等著和爸爸重逢的那天。如果我身處媽媽的位置上，我不知道自己還會不會像之前那樣再一次逃跑。

媽媽做了一大桌子的菜，爸爸沉默的坐在我對面。他清瘦了不少，眼神里不再有當年叱吒商場的自信，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在爸爸身上看到了一絲怯懦，他什麼時候怯懦過啊，我突然有些心疼他，想跑過去抱抱他。

五個人，是奶奶先開口說了話，她說了一句我們最常聽到，也最實用的一句話，她說，都過去了。

都過去了，沒有人能保證一輩子不犯錯，以後的日子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哪能一直回頭看啊。

肖楊坐在我身邊，一直抓着我的手，關於以前的事，他甚至提都沒有提，我不知道他是真大度，還是真的傻，他也只說了一句，他說，爸，吃飯吧。

奶奶和肖楊大概就是老天賜給我最大的禮物，他們懂我的為難，總是能在我最不知所措的時候適當的出現。

我也是後來才知道的，肖楊為什麼總是以忙為借口，遲遲不肯辦婚禮，不過我也沒有催過他，我覺得他應該是有自己的計劃，我倒是沒有懷疑他對我的感情，就是看着婉若姐姐每天幸福的樣子，難免有點兒羨慕。

爸爸回來一周后的那個晚上，我躺在床上看雜誌，他突然從背後抱住我，他告訴我，關於婚禮，所有的東西都準備好了，我嚇了一跳，我問他什麼情況，他說，當初看過的婚紗，場地，包括置辦的物品都按照我喜歡的風格準備好了，我終於要成為他的新娘了。

他看出了我難以置信的表情，拍了拍我的頭。任何事情他都總是讓我放心，我也越來越依賴他，很多事情選擇不去問，他每次也都會安排的井井有條，不過我還是不明白，婚禮的事情為什麼這麼突然，而且我一點消息都不知道，我以為我早就習慣了肖楊妻子的角色，但是他突然告訴我終於可以做他的新娘的時候，我還是慌了，我還沒有準備好。

可肖楊說，這一切一點兒也不突然，之前久久不辦婚禮不是因為其他的，而是因為我的爸爸。他說，是怕沒有人挽着我的手走那條長長的紅毯，把我親手交到他的手上。或者是其他人代替爸爸陪我走那段路，他怕我總有一天會後悔。所以在爸爸回來之後，他第一時間就去着手準備，聯繫親戚朋友，比起我要成為他的新娘，他其實比我還要着急的想要成為我的新郎。雖然結婚證已經領了很久，但是在他心裏，只有舉行這場儀式才能光明正大的告訴所有人，他能照顧我一輩子了。

不管是十幾歲的時候，還是現在，不管他是什麼身份，處於什麼樣的境地，我想到的，想不到的，他都能事事都為我考慮周到，他做的已經很好了，但是說到伴娘的事情，他露出了落寞的神情。

李游，還是沒有李游的消息。

我在腦海里想過無數次，我結婚的時候，身邊站的人是她，我會擁抱她，把捧花親手送給她，希望上天把所有的好運都賜予她。可是，她始終都沒有出現，我沒有怪她違背了我們的約定，我只是擔心她，一個人漂泊在外，會不會被人欺負，會不會很辛苦，她是否知道我要結婚了，有沒有在這個世界的某個角落遠遠的祝福我，我都不知道。

肖楊說，婚禮那天，婉若姐姐會一直陪着我。

婉若姐姐幫我提着裙擺，告訴我下一步該怎麼怎麼做，難過是有，但也踏實。走了這麼多年，才算是真的要走到他身邊了，又有點兒開心。

夾雜的情緒太多，說不清道不明，我又想起李遊了。那時候的約定沒有煙消雲散，我知道我們兩個人心中都不曾忘記，只是沒辦法再實現了。

婚禮那天下了太陽雨，雨後出現了彩虹，旁人都在大喊「是吉兆啊……！」

還記得李游和我說過關於太陽雨的傳說，我是從不相信這些，但是當看到那樣的場景，還是覺得大家都愛這樣的「吉兆」，也不是沒有原因的，它確實會讓本來就很開心的人變得更開心。

都說念念不忘，必有迴響。很多別人求之不得的事情，我都幸運的擁有了，只是事事還是不能太過圓滿，總要留點兒遺憾，才能叫做人生。

那……李游啊，我原諒你，原諒你沒有回來參加我的婚禮，原諒你沒有親手接住我的捧花。只是，不管你在世界上的哪個角落，路過早餐攤的時候，看到攤上的豆漿油條能想到我，那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