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不完美的故事

小魚從懵懂中緩緩蘇醒。

雖然身周的海域和之前相比沒有什麼不同，但它總是有種莫名的感覺，似乎四周的一切都變得和以前不一樣了。

「恭喜開靈，歡迎歡迎！」小魚身旁，一道道友好的意念傳來。

「聰明的小噗又增加啦，開心！我們去吃頓小鱗蝦慶祝一下吧！」

「小噗你可以給自己起一個名字！現在還可以使用的名字有970，971……」

「哎呀小噗901你真呆，編號970已經被用掉啦！」

小魚好奇地望着身旁吵吵嚷嚷的同類。一段段陌生而又熟悉的記憶，伴隨着同伴們友好的意念，不斷地在它的腦海中湧現。

碧藍的海面上，波光粼粼，一粒粒彷彿遠岸螢火的光點在海與空的交界面上時隱時現，它們彷彿也在為小魚的覺醒而雀躍。

你好，這個世界。

……

……

「小噗們排好陣型！」大鰻魚賣力地吆喝着：「每位小噗們之間的距離不要短於一尺，但也不要超過三尺！」

「多長是一尺呀？」小魚們七嘴八舌地問道。

「老子現在就長一尺！」大鰻魚略微有些不耐煩地扭了扭修長的身軀，比劃了一個大致的長度出來：「動作都快一點！劍齒鯊最喜歡吃你們這些磨磨蹭蹭的小魚啦！」

「哇哇！聽說劍齒鯊好可怕！」

「可是劍齒鯊喜歡吃小魚，和我們現在學習的『陣型』有什麼關係呀？」

「嗚嗚嗚，小噗餓了，小噗想吃小鱗蝦，沒有小鱗蝦的話綠藻團也好……」

望着這群不聽話的小魚，大鰻魚無奈地吐了兩串氣泡。

「算了，看在同為「大青」集群中一部分的份上，就先忍一忍吧，如果這些小魚中能出現一隻「統御期」的個體，就不用鰻天天這樣費心費力了。」

鰻魚的嘟囔聲傳入了一旁疑惑的小魚耳中。

……

……

「啊呸呸呸！好氣啊！好氣啊！」

「小噗們一下就少了十分之一！」

剛剛死裏逃生的小魚們縮在大青魚團的中心瑟瑟發抖。

「要不是大青及時回頭的話，小噗們可能就要全被吃掉了！」小魚們忿忿不平：「可惡的劍齒鯊！祝它早日遭遇『鯊掉』！」

「對對對！大鯊掉！大鯊掉！」

被魚群護衛在中間的小魚們吵吵嚷嚷。

【你們還是先和大黃一起回淺海吧。】

魚群「大青」的意志傳來。

【前往深海對你們這個種群來說，還是有些太勉強了。按照你們的實力，可能要犧牲十分之九的同伴才能到達那裏，而且返回的洋流會更加危險。】

【這樣的代價是否值得……你們再考慮一下吧。】

銀色的小魚們顫抖著聚成一團，一道道意念在魚群組成的網絡中飛快地穿梭著。

「我們真的要去那麼遠的地方嗎？被吃掉了就什麼都沒有了啊！」

「可是……那可是『星落之海』啊！整片海洋中最接近『天選』的無名藍鯨英雄的鯨落之海！如果我們能闖過這一關的話……我們說不定就有千億分之一的機會，突破傳說中的天選期！」

「小噗你又在做白日夢了，我們連化形期都還沒達到呢！」

「可是如果我們不去爭取的話，機會不是就白白讓給可惡的劍齒鯊了嘛！」

「啊，不行！那小噗也要去！拼了命也要去！」

小魚們結束了爭吵，它們將意識連結在一起形成了一個小小的集群。隨後，它們向同為集群意識的大青傳訊道：

「我們知道危險了，但是還是想去，請帶上我們吧。」

……

……

「『天選』是什麼啊？」

新醒來的小魚疑惑地在魚群意識組成的巨大網絡中，向集群中最年長的智者個體之一，它們身旁的老鱸魚發問道。

「天選啊。」老鱸魚的眼中露出一絲回憶：「傳說，每個生靈，在生存和進化的路上，都要與自然進行不斷的合作與鬥爭。」

「不懂得自然規律的生靈，很快就會隕落。身體結構不適應環境的生靈，很難活得長久。」

「還好，我們可以不斷去嘗試。」

「我們積累的記憶與經驗可以留給下一代，成為它們的本能。我們當中身體不適合環境的個體可能要孤獨離去，把留下後代的機會讓給更有可能活下來的其它小魚。」

「雖然在探尋危險、尋求進化的道路上，我們可能會失去生命，但為了種群的延續，這一切都值得。」

老鱸魚輕輕搖著魚鰭，講述著魚群中古老的傳說。

「你們可能無法想像到，在魚群還沒有開靈的黑暗時代，想獲得一段『這裏有危險』的知識，要經過好多代的傳承，付出無數生命作為代價，才能積累出對應的遺傳記憶。但對於開靈期的我們，只要有魚通知大家這裏有危險，大家就不會傻傻地湊過去了。」

「當然，在那些已經晉階化形期的大魚眼中，我們這些小魚也是一樣可憐。」

老鱸魚望着身旁一群身長還不到自己一半的小魚緩緩說道。

「為了抵抗風暴，我們要進化出強健的體魄，為了躲開捕食者，我們要進化出靈巧的身軀，但在荒季來臨時，我們卻又要讓自己吃得盡量少……如果我們的下一代向符合自然環境的方向進化的速度不夠快，整個族群就會消亡。」

「但只要晉階化形期，就可以告別這個煩惱。化形期的生靈自己就可以直接化形成最適合生存的形態。當這個能力進化到極致時，生靈甚至可以前往其它的生態位，比如離開海洋，前往陸地甚至是飛向天空。」

「而之後的統御期也是一樣。統御期，或者俗稱的海王級強者可以集合整個族群的力量，幫助族群度過個體難以抵抗的危機。」

「可是，這一切都只是為了在自然的篩選中，更有可能存活下來而已。」

老鱸魚意念中的音量緩緩提高。

「但根據傳說，如果我們中有魚能夠突破『天選』的話……那麼自然將再也無法對我們進行選擇，而是反過來，由我們來選擇自然界的模樣！」

「我們中的每一條魚，都能天天吃好吃的東西吃到飽！即使不小心受了斷鰭斷尾的重傷，也能能得到很好的照料直至康復！我們可以隨意地潛過北洋的冰川、衝過珊瑚海的風暴潮，躍過雨林的雲間飛瀑，征服最高的祈願之山，遨遊最深的星落之海……那些曾經凶囂無比的惡鯊，見到我們之後也只能乖乖地翻過身來露肚皮！我們甚至可以將河道鋪進夕暮大草原，將魚龍水舟送入遙遠的星空！」

「那時，我們每一條魚都能安心地活到老到不能再老的那一天！」

老鱸魚的聲音慷慨激昂，它的眼中，彷彿有什麼將要重新點燃。

……

……

「這裏……就是『星落之海』么？」

小魚們精疲力竭地仰躺在海面。

「是的，我們到了。」

大青的意念罕見地透露出一絲疲憊。它的「身體」瘦了很多，或者換個說法——有大半的魚永遠留在了前往這片海域的洋流中。

四周風平浪靜，只有偶爾有魚游過時，帶起的點點漣漪才會攪碎海面上的星光。這片海面上的星光並不是虛幻的倒影，而是可以真正看得見摸得到的，充滿了自然之力的小小光團。

「傳說從前，我們的海洋要比現在大上很多。」老鱸魚拖着折斷的側鰭緩緩遊了過來：「但是不知為何，有一天海底出現了巨大的空洞，海平面一尺一尺地下降，深不見底的旋渦吞噬了不計其數的生靈。」

「時間一天一天過去，空洞絲毫沒有被填滿的跡象，如果這樣下去，不消數月，整片巨大的海洋就會被抽空，退化為一串小小的難以生存的湖泊……但所有的魚群都對此無能為力。」

「就在所有海洋族群絕望的時刻，一條巨大無比的藍鯨出現了。它以生命為代價施展【鯨落】封住了洞口，讓海洋避免了乾涸的命運。」

老鱸魚的聲音緩緩低了下去。

一些小魚疑惑地問道：「藍鯨前輩為什麼要這樣做啊？按照傳說中的說法，藍鯨前輩應該擁有着半步天選期的修為，即使沒有了海洋，也能化形前往陸地安心地活下去才對。」

「所以它才被稱為英雄啊。」老鱸魚虛弱地笑了笑。

「一個族群的統御者，可以被稱為強者、王者……但是很少有魚承認它們是英雄。而真正的、為了整個海洋文明而獻身的英雄，卻連名字都……沒有傳下來……」

老鱸魚的意念開始變得斷斷續續，它的身體開始不受控制地上浮。

這下，小魚們終於意識到不對了，它們連忙聚攏過來想要幫老鱸魚的忙，但卻被後者輕輕推開了。

「我已經……老了。」老鱸魚有些欣慰地看着身旁不同種屬的後輩們：「魚終有逝去的一天……但只要你們……還記得我，我就一直在你們身邊。」

「傳承也好，天選也罷……無論是哪條路，大家都要努力地活下去啊。」

話畢，老鱸魚用盡最後的力量，吐空了魚鰾中的空氣。與此同時，大青集群中的每條魚都感覺到，自己的腦海中多出了一小段零碎的信息——這是它畢生積累的經驗與記憶。

當魚群消化這段珍貴的記憶的時候，老鱸魚的身體開始緩緩下沉，它的意識從集群中緩緩離線，它的身影在魚群的視線中漸漸消失。

當代表老鱸魚的回波信號消失在無盡深海中的一刻，小魚驀地明白了，為什麼老鱸魚執意要跟着大青前往這片海域，它為什麼選擇像鯨魚一樣孤獨地沉入海底，而不是像其它魚類一樣在生命的最後一刻默默地仰望星空。

「英雄……么？」

小魚口中喃喃念道，它的眼中微微閃著光芒。

空中，一群遠洋而來的飛鳥哀傷地鳴叫着，它們不舍地將珍藏的美麗寶石拋入大海。

一顆顆墜落的寶石散發着淡淡的海藍色光輝，從水面下抬頭仰望，就彷彿流星劃過夜空。

星落之海，星落如雨。

海洋中傳來一聲渺遠的鯨鳴。

謹以這篇遲到的文字，向那些為了人類文明延續而捨身的英雄，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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