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第一百三十章

吃完這麼一頓散夥飯,該散的就是時候散了。

在吃之前,班裏也組織了一頓散夥飯。

林小靖在班裏沒什麼朋友,再說了,大家似乎都有不錯的去處,公務員、研究生,國企、事業單位、上市公司,好像只有自己,最後去了親戚的廠子裏工作。

許甜甜和趙一楠在班裏人緣不錯,各有各的小圈子,這場散夥飯,她們倆理所當然地盛裝出席了。

兩個人化妝的時候,林小靖那會兒正在電腦上修改畢業論文的格式。

一周前,她的畢業論文被告知評上了省級優秀論文,這大概算得上畢業之際的唯一一件好事了吧,這件好事還得多虧自己考研複習的時候認認真真地鑽研了專業課。

可是,這又有什麼用呢?自己最後還不是沒有考上?甚至於,連調劑回本校的勇氣都沒有。自己這樣一個性格,放在哪兒都一樣。

臨出門前,許甜甜又問了一次,「小靖,你真不去嗎?」

林小靖目不轉睛地盯着電腦回道:「我就不去了吧,你們去吧。」

這種時候,熱鬧都是他們的,自己只有迷茫。

不知道她們走了多久,總之,林小靖把論文提交上去以後,窗外已漆黑一片,看了看時間,已經晚上十點半。

要不要上床去躺着呢?林小靖糾結著。

還是不這麼早上床吧,上去了也是失眠。最近不知道怎麼回事,她總是整宿整宿的睡不着。

有時候好不容易睡著了,突然之間就會有一種下墜的感覺,然後猛然驚醒。就算最後睡著了,也會做一些奇奇怪怪的噩夢。

她現在無時無刻都不處於一種焦灼的、漂浮的、不確定的狀態之中,這讓她很沒安全感。

看着身邊的同學一個個都上岸了,再看看自己,依舊是一個人漂浮在海面上,尤其是今天,張成程參加完畢業典禮就回去了,同他一起回去的還有女朋友,大家的生活似乎都在因為畢業而變得更有希望,似乎只有自己,反而變得更差了。

就這麼一瞬間,林小靖突然就哭了出來。

她覺得自己真的太失敗了,太沒用了,整整四年,還是一丁點長進都沒有。

就這麼無聲地坐着,無聲的掉眼淚,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許甜甜和趙一楠回來了。

聽到門口的動靜,她迅速地擦掉眼淚,然後裝作聚精會神的看電腦。

「小靖,吃飯沒有?」許甜甜一進門,就很是熱情的問候她。

林小靖瓮聲瓮氣地回了一句,「吃了,你們回來啦?」

趙一楠攤在椅子上,帶着幾分醉意道:「今天可熱鬧了,你真該去一趟。」

宿舍里回來人了,林小靖覺得好受了些,問道:「你們都啥時候的車票回家?」

許甜甜回,「我明天,學校沒給批太多假,唉以後就是打工族了,沒那麼多自由了。」

趙一楠一邊給姜河回微信,一邊道:「我還沒定下來,反正這周肯定要走,東西太多,想讓我爸來接我,估計周末吧,你呢?」

林小靖這會兒已經打開了網頁,正在看最近兩天的飛機票。

有一趟下午五點起飛八點到的航班似乎還挺合適,於是她瞬間便做了決定,「我明天下午走。」

之所以這回要買貴了幾百塊的機票,一是她不想一個人在回家的路上漂流太久,這樣只會更加傷感,像凌遲一般,二來她長這麼大還沒坐過飛機,這回不坐,下次興許就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趙一楠瞬間醉意全無,「你怎麼也明天走呀?那我不是要一個人在宿舍里呆好幾天?」

林小靖愣了愣,她也不想最後一個人走,與其在學校里煎熬著,不如早點回去直面自己慘淡的未來。

於是,她支支吾吾地回道:「我這邊也得入職了,所以得早點走。」

許甜甜這才想起來問她,「還沒問你,你最後找了什麼工作?」

林小靖有些心虛,想了半天,回道:「我親戚的公司。」

許甜甜「哦」了一聲,「原來你家還有開公司的親戚呀,怎麼樣?你去是不是開的工資很不錯?」

「還行吧,一個月五六千的樣子。」

許甜甜眼睛一亮,「比我好,我一個月就三千多,根本不能看。」

林小靖尷尬的笑了笑,「慢慢來嘛,你這個工作多好,挺穩定。」

她不想再提跟工作相關的任何話題,又道:「時間過得真快,要畢業了。」

是啊,可真快,就這麼着的就要畢業了。

多年以後,每每林小靖林小靖想起離開宿舍那一日,趙一楠把她送到樓下時,那最後一道目光,似乎都在提醒她,這麼幾年的漂泊都是一場大夢,一個長假。

夢醒了,長假結束,她仍舊還在那個不足三十平的小宿舍。

回到家以後,沒休息兩天,林小靖便去了大表哥的廠子報到。

那個廠子在渝州西邊,另一個區,離林小靖家不近,開車走高速也要將近一個半小時,所以她理所當然的提出了要在廠子周邊租房的想法。

一開始林母並不答應,但耐不住她一再堅持,便由林母出主意,讓大表哥在工廠附近,幫她租了個便宜的單間,一個月五百,算是那邊最便宜的房子了。

林小靖負責的工作很簡單,除了基本的電腦操作,便沒什麼技術含量了。

其實,說是助理,倒不如說是個打雜的,接聽電話轉接電話,清潔衛生,傳真郵件收發,這些都是她的活。

看了電影《廣島之戀》

電影開始,一夜情之後,男主角繼續休憩,女主則清醒,除了男性事後疲勞,也突出女性的敏感,這裏的設置符合實際。女主角在穿着和服窗外遠眺,顯示出性感。

弗洛姆在《愛的藝術》中認為,愛,是一種能力。愛情是對人類生存問題的回答,愛的功能,是對惡的消除。「經典的敘事都有恐懼,愛情恐懼的是階級差異」。此說法思路正確,解構了愛情的心理道德因素,可惜不夠精確。階級差異,僅僅是惡的一種,梁山伯和祝英台的愛情就受到階層差異的傷害。羅密歐與朱麗葉的愛情,恐懼的是家族隔閡,類似於族群隔閡,隔閡傷害愛情,也是人類道德無能的表現。《泰坦尼克號》中,超越階層的愛情讓觀眾感到舒適,這是經典敘事的道德社會傳播功能的體現。當下,國人動輒要車要房,電影也難以免俗,行走皆有暴發戶姿態,大眾文化對道德問題討論的失敗,精神荒蕪便體現在此處。

愛能打敗物質代表的肉體之惡,所以彰顯偉大。有了愛,還要做愛,便有了靈與肉的統一。

在本片中,男女主角一開始就纏綿,然後性交中女主講述廣島中的見聞,兩人性交完畢,開始交流,女主角回憶起痛苦過去而拒絕示愛,情節就有了推動力,懸念由此產生。《廣島之戀》肉體表現克制,將男女情慾為電影整體的敘事服務,體現導演的功力。

喬治艾略特在《小說的藝術》中特彆強調動機對於小說敘事的影響,動機是一種故事發展的動力,也是事件發展的線索。電影也是一樣。在本片中,女主角便受到國家隔閡的傷害。沒人能永遠背負創傷,女主角的德國愛人在戰後遭到殺害,自己被剃光頭,精神受到創傷發瘋。戰後民族主義導致大眾的癲狂,在《西西里的美麗傳說》中也有表現。在中國也有剃光頭的傳統,不過動力來源於官方話語的階級仇恨。

女主角的個人際遇導致心理失衡然後世界觀崩塌,最終只能瘋癲,或者自殺。對於本片,女主的心理創傷便是故事動力。而日本的男主是一個治癒者,就像廣島的創傷在那片土地上已經癒合,由來自廣島的男主來解決女主的心理痼疾,是一種隱喻。兩人相愛,女主角回復愛的能力,也就恢復了希望。女主角發現自己已再次墜入愛河,但是又無法走出過去,糾結於是否留在廣島,又充滿了對死去愛人的愧疚,實質上是要將壓抑的過去再次接受,心理變化,符合弗洛伊德精神分析的模式。

如果故事背景換成正在越南打仗的美國大兵,治癒和救贖在敘事情理上則不成立。故事叫《廣島之戀》,體現出杜拉斯寫作對小說主題把握的高妙。

杜拉斯有東方生活的經歷,終身寫作從來沒有離開過東方的主題,東方的情慾氣息和神秘色彩讓她迷戀。在片中女主角在西方受到傷害,在被西方傷害過的廣島得到救贖,同時將男主設定為日本人,不僅僅是個人敘事的偏好。更有戰後左派意識形態的暗流。本片作為法國新浪潮的開山之作,享譽世界,除了電影技巧上的先鋒,電影的意識形態上也符合五六十年代的世界潮流。

不過單純從電影來講,1992年由梁家輝主演的改編自杜拉斯1984年的小說《情人》,可能更適合情侶觀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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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路難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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