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Ch. 44

Ch.44

「小姐啊，你不讓我跟着，我沒法交差的啊。」橘紅色短髮的小個子男孩愁眉苦臉的跟在Ash身後。

「沒事的，領主大人的心意我心領了，但是帶着陌生男性逛商場這種事……還請容在下拒絕。」以撒也是一臉無奈，她一直以為這傢伙是個車夫，結果等他們把馬車停在商業區的正門的時候，這個小個子堅持說自己奉領主大人之命要全程陪同Ash逛街。

「艾……抱歉你的名字有點拗口……」

「艾維斯利！」

「對，對，艾維斯利，不好意思。」以撒看着面前的小個子「我知道奎爾大人為我的安全問題擔憂，但是一來沒人知道我的身份，二來『福爾圖娜』作為這裏最大的商業區，安全問題肯定也是可以保證的。所以……」

「小姐，你不願意陌生男性陪着逛街我很理解，可是在下也解除化形變成雀鷹啊？這樣您可以接受嗎？」

「不，關於這個問題，很抱歉我對鳥類的羽毛過敏，如果您能變成烏龜一類沒有羽毛的動物，在下絕對不在意！」

「……小姐，對於一隻雀鷹來說變成王八是不是有點太強人所難了！」

…………

經過一番爭執后，Ash終於非常勉強地說服了艾維斯利，在後者「君讓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哀嘆聲中走進了福爾圖娜。

「一定不要私自離開安保區域啊！！！」橘紅雀鷹化形成的男子在背後不放心地大喊。

走進福爾圖娜的大門，Ash感覺自己來到了另一個世界。作為整個風口乃至整個亡國最大的商區，福爾圖娜建造在一座被掏空了的大山內部，人造的光源晝夜不熄，這是真正的不夜城，蒞臨此處的顧客沒人在意時間，他們都是為了各自的目的而來。而那些或者奢侈或者庸俗甚至有些陰暗的願望，都能在這片紙醉金迷的天地中得到滿足。

福爾圖娜中沒有指路的告示牌，因為光臨這裏的，不是輕車熟路的老顧客，就是被老顧客引薦的新顧客，甚至絕大多數的店鋪都沒有招牌，只有當你走進去，才能看到裏面獨一無二的裝潢。

Ash站在一個岔路口有點犯愁，她當然知道其實對於她而言，憑藉着手中尊貴的黑卡，任何一家店鋪都會將她奉為上賓，但是問題在於她壓根就不知道這些黑壓壓的入口是通向什麼樣的店鋪，萬一她一不小心誤入某家風俗店那豈不是……

所幸她終於在岔路口的一個分支旁找到了一家帶着招牌的店鋪，「往世繁華」四個龍飛鳳舞的大字刻在巨大的黃梁木的牌匾上，整個牌匾居然是爐鄉的風格。

家鄉的風格讓Ash心頭頓生一股親切之感，儘管完全不知道頂着這個玄之又玄的店名的店是做什麼買賣的，她還是走進了那個黑壓壓的洞口，像是被漆黑的急流吞噬的小舟。

出乎Ash意料的，房間裏面比外面看起來大的多，應該說那黑壓壓的真的只是一個入口，進來之後別有洞天。空中飄着若有若無的毛毛細雨，一條細細的青石板路蜿蜒到看不見的竹林深處，路的起點是一座木板橋，橋畔的杏花樹開的正盛，敗落的花瓣落進水裏順着溪流漂到遠方。

沾衣欲濕杏花雨，吹面不寒楊柳風。

煞風景的，Ash不巧穿着一身跟這裏的風格絲毫不搭的衣服，卡其色的絨面長靴，米色的修身長風衣，怕冷的她甚至裹了一條巴寶莉經典配色的雙面絨圍巾，整個人就像是蒸汽朋克時代走出來的路人一頭闖進了如畫的煙雨江南。

「原來只是牌匾像爐鄉啊。」Ash內心暗暗地想，建造在死火山半山腰上的爐鄉是沒有這樣小橋流水的閑情雅緻的，那裏只有終日打鐵的錘響和熊熊燃燒的爐火。

不過來都來了，Ash也不準備打道回府，她順着青石板路一路走着，細雨在她的大衣上慢慢地凝成水珠。走過蒼青的竹林，Ash聽到了悠揚的樂聲，再轉過一個轉角，一襲黑衣的男子靜坐在一個古色古香的涼亭之中，手上操著一張雪白的古琴。

聽到長靴踏在青石板上的「噠噠」聲，男子按住琴弦，抬頭看見了Ash，眉眼間頗有驚訝。「很少有陌生的客人來訪，小姐真是稀客啊！」

「初到貴地，循聲而至，叨擾了。」Ash

被男子話語間的素雅打動，說話間也帶了些古風。

男子笑到：「哪裏，今日本來約了客人，結果客人臨時爽約，要是小姐不來，在下便只能獨自一人捱過這漫漫長夜了。」

「夜？」話一出口，Ash才反應過來這裏是福爾圖娜之中，儘管外面冬日的天色早已經入夜，可是此處卻仍然如同清晨。

男子把手中的古琴往旁邊一放，對着涼亭中的石墩伸手：「小姐請。」

Ash進來涼亭坐定，兩人中間隔着一張石桌。男子還是笑，他的笑容如清風拂面。

「小姐怎麼稱呼？」

「Ash」

「姓？」

「名。」以撒搖搖頭「我的姓已經很久不用了，不提也罷。」

「明白了，小姐可知道我這裏是做什麼生意的？」

「第一次來，之前從來沒聽說過這裏。」Ash頓了一下，「不過，既然叫『往世繁華』，應該是兜售『過去』的？」

「不，小姐。恰恰相反，這裏不兜售『過去』，而是販賣『未來』。」

Ash也笑了：「那你們起名叫『往世繁華』？」

「繁華終歸似舊夢，勸君惜取眼前人。」男子搖搖頭「正是因為舊日崢嶸不再，我等才終歸只能向未來求新的榮光。」

男人的話觸動了Ash的心扉，她不笑了，想起了昔日諾頓家族的輝煌與榮耀。

「說的真好。」Ash淡淡地說。

男人不在意地笑笑，從長袖中拿出了一隻精巧的小竹筒，裏面放着十來根竹籤。

「抽一根？」

「怎麼？算命啊？」Ash愣了一下，隨手抽了一根。

「是，也不是。」男人伸手接過那根竹籤，竹籤上畫着一根白色的竹子。

「你這是什麼偷工減料的竹籤啊，上面不應該有一句詩然後再跟一個什麼『上上籤』之類的東西嗎？」

「我是算命，但是我可沒準備用這種方式算命，你真相信這東西能預測一個人的命運？」

「不信……那你幹嘛要讓我抽籤啊？」

「簽是隨機的，抽籤可不是。」男人慢條斯理地把竹籤塞回竹筒。「小姐是廚娘或者鐵匠吧？」

Ash有些驚訝：「怎麼看出來的？」

「手。」男人把竹筒放在一旁，雙手交叉搭在下巴上，開始解釋。

「你的手很有力，竹籤不輕，可是你握住簽末端，簽的頭部卻不下沉。另外你的食指第二指節處有老繭，說明平時你會握着什麼柱狀的東西工作，再加上你的手臉都很白，這意味着你平時的工作多是在室內，遠離日光的。」

「真是明察秋毫！」Ash輕輕地鼓掌讚歎。「那你說我是廚娘還是鐵匠呢？」

「這就不好說了，我猜是鐵匠吧？」

「猜得真准，就沒有什麼理由嗎？」

「這個……」男人撓撓頭，笑得像個靦腆的孩子。「我只是單純覺著小姐不像會做飯的樣子。」

「……」

就在Ash與陌生男子談笑風生的同時，城市的中心側，金碧輝煌的巨大高樓上正舉辦着一場奢華至極的盛宴，衣冠楚楚的貴賓們三三兩兩地聚集在暖黃色的燈光下，紅衣的侍者腳步匆匆地穿行，中央的舞池中紅男綠女相擁起舞。

而在大廳邊緣燈光昏暗的角落裏，本應是這次盛宴最中心的兩位貴人——城主奎爾、黜置使永恩，正隔着厚厚的玻璃幕牆看着窗外零星的飄雪。

「之前托你測試的那面魔晶盾牌，這兩天處理結果出來了。真有你的，虧我還專門拿了原型來給你測試，結果還是讓你給玩壞了。」

永恩聳聳肩：「這你可別賴我，當時在卑山山頂上情況那麼危急，我能活下來不錯了，哪來的閑工夫留意盾牌的受損程度。」

「就你還『活下來就不錯了』？你要是死了我高興都來不及。」奎爾沒好氣地瞪了永恩一眼，「艾維斯利今上午把分析結果給我看過了，損傷部分大都是刀劍的貫穿傷，單純地劈砍倒是沒留下什麼傷痕。魔晶投影技術畢竟現在還不成熟，擬成的盾牌強度有限，從結果來看想要防禦刀劍的單點刺擊還有點困難。」

「艾維斯利？那隻鳥？」

「雀鷹……」

「好吧，所以你準備放棄這個項目？」

「不，恰恰相反，就在今下午來赴宴之前，魔晶盾牌』古伽蘭那II型』剛剛完成了樣品。」說起自己心愛的新型盾牌，奎爾頗有點神采飛揚。

「等等等等可是你剛剛才說了魔晶投影技術沒法防禦直接刺擊啊！」

「沒錯，所以我們更換了投影材質，現在刺擊碰到盾牌會更容易發生側滑而不是直接刺穿出裂縫了。」奎爾眉飛色舞。「不僅如此，新款的古伽蘭那還搭載了圓盾塔盾兩種投影模式，可以根據戰場局勢的不同而靈活調整。」

「在兵器升級這一方面，你還真是孜孜不倦……」永恩有些無奈地扶額，儘管亡國已經和平了近百年，但是這位老城主厲兵秣馬備戰待敵的熱情倒是絲毫沒有消退。「除了古伽蘭那II型，你手頭還有什麼好玩的武器要我給你測試測試啊？」

「你別說還真有，是一款新式的長槍，一種專門的對亡靈兵裝」

「對亡靈？大哥你自己就是亡靈啊喂！這你搞什麼飛機？」永恩目瞪口呆。

「我知道。」提到這個話題，奎爾嘆了口氣，「所以參與這個項目的都是我的心腹，這東西必須對外人絕對保密，在風口這個生死兩方衝突這麼嚴重的地方，如果這件事被曝出來，恐怕我這個城主也要當到頭了吧。」

「那你還作大死？」

「因為我相信總有一天，我得跟那些亡靈在戰場上兵戎相見，到時候，人們會對這把槍感恩戴德的。」奎爾擺擺手，彷彿說的是一件跟自己毫無關係的小事。「而且，我預感那一天不會很久了。」

「該說你是杞人憂天還是未雨綢繆呢？」永恩有點哭笑不得，「算了，反正你的烏紗帽與我無關。還是說說這把槍吧，有名字么？」

「有，』朗基努斯『，嚴格來說，應該是』朗基努斯試作型『，因為還沒有經過實戰測試，本來是準備跟』古伽蘭那I型『一起交給你測試的，但是可惜技術上遇到了一些問題，前兩天才剛剛解決，而且也沒有合適的測試環境，所以就一直拖到了現在。」

「要我幫你測試么？」永恩有點心動。「作為辛苦費，之後給我一把正式版本的就行了。」

「你這次怎麼這麼痛快？上次讓你測試盾牌的時候一萬個不情願。」

「唉」永恩誇張地嘆了口氣。「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與其負隅頑抗不如主動坦白爭取寬大處理～」

奎爾被永恩誇張的表情逗樂了，他爽朗地大笑：「好，那等你在這邊的事情結束了，這把槍，就作為你的臨別禮物送給你！」

永恩舉杯：「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高腳杯清脆地碰撞，兩人各自飲盡杯中紅酒。

玻璃幕牆外的飛雪漸漸停了，城中心的氣溫高，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走街串巷的行人狼狽地抱頭鼠竄，只有不怕冷也不怕濕的亡靈在黑漆漆的夜裏依舊不緊不慢地走着自己的路。

只是誰也不知道這黑色雨幕中即將上演一出好戲，演員們早已經各就各位，只是他們都不自知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