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3章 鋼絲

韓子千最後一句話，是近乎關切問候的口吻。

眼神也充滿了擔憂。

但他卻故意露出了一抹看起來相當假的假笑，使得整個面目表情全然不搭調，像是被潑了硫酸又被火燒過的抽象畫，充滿了扭曲的藝術感、同時又是充滿了藝術的扭曲感。

「……」宣未予「嘖嘖」地咂舌道：「你倒是把表情調整的更和諧一點啊，不要一站在我面前的時候，就懶得做戲做全套了，關心似的語言卻假兮兮的笑……」

「反正即使我露出真實的笑容，也還是會被你看出是偽裝的。那還不如不耗費那樣心力，直接露出不經雕飾的假笑來，還能更顯示出我的誠意，不是么？」

「然而其實就是單純的懶惰吧——因為總綳著一張臉你的心也疲累的，就把我當作是你能放飛自我的對象了。嘛，倒是沒什麼關係，我早就看夠你當面一套背後一套的虛偽嘴臉了，無論你是露出真心的表情還是偽裝我都一樣能坦然接受。可是——你的外甥可還躺在病床上，睜大眼睛看着你呢。你這樣明著跳，你真覺得不會有任何影響么？」

「嘛、吶，如果是往常我肯定是要注意一點啦，現在嘛——」

韓子千的嘴角向左上方斜挑起，冷哼了一聲。

「因為赫連老爺、家主都死了，你就認為年幼的溪少爺是個沒用的傢伙了，不需要再討好，是這樣么？那你是不是太輕敵了？正因為他年幼，是個小孩子，猶如一顆被埋在土壤中的種子，所以才有無限的可能性。既可能成長為一顆高大茂密的樹，也可能是一株浸滿毒液的大嘴食人花——張口把你吃掉、徹底融化。」

「嘛，這就可以回到之前我說的那段話了。我從來沒想過善終，若是能死在赫連家的遺孤手上，也算是風水輪流轉、天道好輪迴。然而我又說了，自己是個怕死的，若不是必要其實沒必要摘下面具給自己留下無端禍患的。那麼更深層次的原因，恐怕就在於——他即將成為你的養子，既要成為你的養子，總歸是要在你的屋檐下碰面，抬頭不見低頭見，即使假裝我不知道赫連一族的真相才和你保持着良好的友誼關係的無辜之人，又能裝得了幾時？總歸還是有一刻要被人發現、拆穿的。之前一直都被蒙蔽欺騙的人，發現真相之後心中壓抑的感情噴涌時更是難以抵擋，之後想要再去挽回對方的心反而變得困難了。還不如從一開始就把早晚會暴露的真相一股腦得傾倒出來，雖然有些殘酷——一時難以完全接受，不過傷口已經在心上了，哪怕會留疤癒合也只是時間的問題，總比日日給加了毒的蜜糖比較好。」韓子千頓了頓，輕笑：「天天替他人下毒，也許某一刻那毒就會進入自己的口中；送糖衣炮彈，也許糖衣也會有一瞬被吃掉，只有炮彈被丟回來了——」

水奚聽出來了。

「糖衣炮彈」可能會炸到丟炮彈的人自己不僅僅是在回答宣未予之前為什麼完全不再在自己面前隱藏真容的問題，其實也是在某種意義上給宣未予提個醒，也許某一刻他就會向宣未予丟出炮彈把他炸得屍骨無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