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能坦率接受他人溫柔的，也是溫柔

「意外吧？」

黛薇兒猶豫了一下，選擇坦率回答：「多少有點……」

「事實和想像完全相反，對么？由此可見，視覺系統、固有觀念與人的意識多麼不可靠。」雲暮歌又舀了一勺放入口中：「和這刨冰同樣的道理。不是你親口說出的關於你的事，我不會信。哪怕是我親眼看到的，哪怕從我內心湧現出的感情，我亦會全部否定。這是身為親近的人該做的，這是身為朋友該做的。」

她的眼瞳和臉龐，浮現出點點柔和的光。

那樣的神情，大概，就是「信任」這一概念的實體化吧。

「啊啊、果然……」黛薇兒釋然般地舒展開笑臉：「找小暮歌你出來是對的。我自己也有些煩心事，想要通過你的反應來為自己下判決。我當然希望，你能夠不在意。可你若真發脾氣，全是負面情緒，我卻該如何是好呢——有過如此卑劣的想法。還好……」

「讓我猜猜看。薇兒是在為君哥哥對你隱瞞了騎士團長身份的事，或是玖疏言帶着秘密接近你而煩惱吧——」

雲暮歌說到這裏，自己先搖了搖頭否定道：「不，不對。以君哥哥的個性來說，大概你在王宮醒來的時候，已經和你坦白了，以我對薇兒的了解，你也不會有過多怨懟——」

她頓了一頓，笑道：「那大抵是對他們沒有交待的其他事感興趣，想深究，又覺得對他們不起，可就這麼放在心底還頗為鬱郁。」

「……」

黛薇兒沒有開口，但她的表情看上去就像是「你怎麼知道的」。

「因為，為類似的事情糾結過、苦惱過、悲傷過，又從中走了出來啊。」

雲暮歌溫柔而又感傷地笑了笑。

「出於重視，想要了解對方的一切，卻發現對方離自己真的好遠好遠……近在咫尺的，唯有那一點點讓你看到的側面。但之所以會在意、之所以想去探究、根源卻是從這側面開始的。仔細想想看，為了全然不了解、連碰都觸碰不到的遠方，去討厭觸手可及已被給予的溫暖又是何必。

每個人都想與在意的人共擔歡喜與悲傷、光明和陰暗、平靜與傷痕。可如果那人只展示給你了歡喜、光明和平靜，把悲傷、陰暗與傷痕都埋藏在暗影。這無疑是溫柔，是善意。

那天在密林中我也與你說過，自作聰明去追究，是浪費善意吧？

不過，這其實並不是我的全部看法。

也許由現在的我來說這話有點奇怪，不過，能把對方隱藏的巨大黑暗全部無視，裝作一無所知地接受對方溫柔的人，又何嘗不是溫柔呢？裝傻也許不是最好的選擇，甚至是錯誤的也說不定——但也絕對不是最壞的選擇。」

「……」

裝作一無所知接受對方溫柔的人，也是溫柔……么。

大概真是這樣呢。

無論是密林深處，還是此時此地，她都無法得知雲暮詩最深處的想法。但她表現出的無甚所謂的包容態度，也的確讓她的內心得到了強烈解脫、安慰與贖救感。

自己一直都在被溫柔以待。

有這樣的朋友，實在是太好了。

「暮歌，謝謝。」

「我不懂哪裏值得感謝。你拼上性命救了我許多次，我都那樣心安理得的接受了，可你就找我談談心都要道謝，這不分明是在諷刺我么？想敞開心扉時就敞開，想沉默就沉默——無論選擇哪一邊都不應當道歉，無論選擇哪一邊都不應當道謝，否則就是在否定對方存在的意義。只把心安理得的部分留給自己，就太過狡猾了。」

雲暮歌雙眸微眯，嘟起嘴唇，向兩邊輕輕地抽動着，看起來似是有所不滿。

但當她將頭扭向落地玻璃窗時，玻璃窗上映出的，卻是一張愉悅的笑顏。

「有客人在張望了，話題就到此為止——去開門吧，薇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