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1.第1章

第1章

「第三日了,哀家的建議考慮得如何啊?」輕緩的聲音中帶着不容抗拒的威嚴。鳳眼半垂瞥了一眼面前下跪的女子。

女子微微抬頭,她體態嬌小瘦弱,粗布衣裙裹身。未施粉黛的小臉靈秀清冷,眼神異常清冽,咬着唇久久不語。心中的不甘,被牢牢鎖在唇齒間,隱忍得不動聲色。

空氣靜謐,所有人都靜默著。

「這些年,也是為難你們母女了。而今你母妃已過世,哀家身為你的嫡母,為你操心婚事也是分內之責,只願你可嫁個好人家。」皇后鳳眼微啟。

她低頭不語,表面的隱忍騙得了別人,卻騙不了自己。好在,內心迫切想要反抗的奔騰情愫已不如十二年前初來時那般肆意。

雖是皇家人,卻連任一個宮女都可以對自己冷眼相看冷言相唾。只因,她的娘只因太醫診斷出有孕那日,天降大雨山洪暴發死傷無數,於是便被一莫須有的罪名冠以禍國殃民的「妖妃」,從此被打入冷宮,而後半瘋癲至死。

她自然成了冷宮裏孕育的妖胎,在冷宮出生的妖女。身為公主,卻比低等的奴婢還不如。初到這個身體時,她還是一個三歲的體弱的孩童,十二年的光陰,彈指即逝。

「想看書。」這是雲曦來到這個世界之時,說的第一句話。

「小主子要看書?」寧姑訝異,小主子身體不好,這回高燒后,總覺得有些不對勁。以前不說話,如今竟然開口說話了。

雲曦微微點頭。人家穿越不是穿越成貴族公卿家的小姐,也至少有爹娘疼愛吧,自己倒是好,穿越來到了冷宮。一個瘋癲的貌美女子,時而清醒時而迷糊。

她想從書上獲得這裏的信息,無論是文字還是文化風俗。

「你就想法子給雲曦帶些吧。」稍微清醒了的萱妃,有些歉意的消瘦的臉頰上浮現一絲微微的笑意:「娘教不了你了。你就跟着古人聖賢學吧。」

「雲曦?」寧姑驚喜道。

「嗯,這孩子,以後就叫雲曦了。曦,早晨的陽光。」萱妃道。

雲曦詫異,這個時候的萱妃可是正常得很吶。

若非前世是個孤兒,早早便不得不自己照顧自己,在冷宮那種地方,這具瘦弱的身軀也活不到如今。

如此被動的命運,不是未曾反抗過。

八歲那年元宵節之際,好不容易有個機會面聖,身穿黃袍的皇上,卻捂著鼻子厭惡地不許她靠近。

也是那日,雲曦第一回見到了皇后的女兒雲螢。身穿七彩裙裝,頭戴琳琅珠翠,坐在身穿黃袍男子的腿上,一臉笑靨如花。

同為他的女兒,那個女孩備受恩寵被他呵護在掌心,自己卻卑微得如賤婢,被他遠遠唾棄。好在不是親生父親,倒也不至於讓她上心。只是娘親則因她私自出冷宮,被狠狠仗責三十大板,並關禁閉一個月。那日恰逢萱妃神志清醒,雲曦看着她望着皇上時那心如死灰的眼神,心被深深刺痛。

她發誓再也不做以雞蛋碰石頭的傻事。

她的娘親不瘋癲的時候,兩人日子倒也過得清閑自在。

她最喜歡的是看寧姑偷偷帶來的書。

娘親最喜歡對着那宮牆外的的那棵彎彎曲麴生長的老槐樹。春看嫩芽,夏在葉下遮陽,秋看黃葉繽紛,冬看雪覆滿枝頭。

據說當初皇上初見她時曾誇過她如樹一般寧靜美好。老槐樹並不婀娜,卻是她們居住地方,唯一比較高的樹,娘親時常睹木思人。

往事一幕幕浮現在眼前,如今娘親不在了。

活着時只有心碎和相思,死去未必是壞事吧,但願得一風水好地,讓娘親入土為安。皇后應允,只要她代嫁,便許她的娘葬入皇陵。那個心心念念著回到君王身側的娘,若是知道有機會伴在君王側,定是欣喜得很的?雲曦隱忍平靜的面容下隱藏着紛飛的思緒。

「北冥王,樣貌出眾,身份尊貴。着實不錯。對你來說,是件天大的好事。」皇后道。

好事?若是那北冥王足夠好,為何皇后親女雲螢會以死相逼,就是不嫁?雲曦咬着唇,努力維持面容的寧靜。

「你嫁的可是西北王,你得感恩戴德才對。瞧你這副委屈的模樣,難不成母后虧待你個妖孽了不成?」說話的是皇后的掌上明珠,雲螢公主。

聲音刺耳地落入雲曦耳畔。

雲曦下意識輕撫了下耳邊髮髻,以安撫那被刺耳聲音侵害到的耳朵。

嫁個好人家?感恩戴德?西北,那個滿是黃沙和大漠的,天地間只有空蕩蕩的炊煙的地方,也要感恩戴德?

若單隻是大漠和黃沙,那也能忍着過日子。不過是換個地方待冷宮罷了。只是卻從寧姑和那些竊竊私語的宮女口中得知,那人不僅是身高魁梧的冷麵閻羅王更是克妻命格,已經剋死了六個准王妃。

「那你也得替你母妃好好想想吧。」皇后再次提出這張王牌:「人死,及早入土為安才是。」

這一語刺中了雲曦心間最薄弱處。

前世雖是孤兒,今生萱妃清醒時亦給足了自己一個母親對女兒的疼愛。她,早已把她當成了自己的親娘。一直未能報答養育之恩,而今終於有了一個機會。她可以報答養育之恩,娘親也可圓了一生的期許。

雲曦收回思緒,堅定道:「雲曦,願意嫁入北冥。」皇后想必是等不及了,才會屈尊降貴來到這冷宮的吧。

之所以不是一道口諭下來就讓她直接嫁出,而是美名其曰詢問。大抵是不想辱沒了她賢良淑德的美譽吧。

雲曦雖不願,可與其一輩子在這冷宮,不如離開這宮牆內。說不定,或許還有半分生機。

這一去,必死無疑。

可,縱是死路,也是唯一可走的路。

這些年,只有一個願望,就是:活着。

「你不過是個災星,怎可在皇後面前自稱己名?」雲螢公主囂張呵斥道。瞧見她那模樣,心裏就不舒服。

「奴婢,知罪。請皇后責罰。」雲曦跪首,聲音緩緩道。

「好了好了。都是一家人,何需如此生疏。雲螢,你也是,雲曦怎麼來說也是你的親妹妹。」皇后輕聲呵斥了雲螢。

雲螢瞧著一直對自己疼愛有加的母后,竟然為了個外人瞪自己,傲嬌脾氣也上來了,撅著下嘴巴,跺腳委屈地嘟囔道:「母后。」

「好了,好了。」皇后拍了拍雲螢白玉似的手,表示安撫。

雲曦冷冷將眼前一切看在眼裏,下意識緊了緊自己那雙如乾柴似的雙手,內心黯然:有娘親疼的孩子,果然極好。

皇后安撫了雲螢后,起身作勢扶起跪着的雲曦,並和顏悅色道:「這幾日就不用住着冷宮了。就住雲螢公主府那,你們也有個照應。待七日後出閣即可。這幾日好生歇著。」

「只有七日了嗎?」雲曦失神內心暗道。

「奴婢的娘親尚未入土為安,身為人女此時大紅喜服披身,如此不孝遭恐天打雷劈。」雲曦遲疑一會後,終於還是說出了這樣的話。聲音里有決絕的沉穩。

皇后聽聞着,眉頭一皺,許是對她這麼突兀提起一個死人有些不滿。

雲曦也瞧出了皇后的不滿,卻並不後悔自己的頂撞。

人死,入土為安是最基本的權利,而她的娘雖曾為寵妃,死後卻差點被幾個門口的侍衛給隨手給抬了丟在不知名亂崗之處。若不是她拚死護著,這會子還不定遭受了怎樣的屈辱。

想到這,眼眶的淚水,再也忍不住地肆無忌憚地滑落在清瘦的臉頰側。

立在皇後身邊的太監劉公公是個識眼神的奴才,見皇后眉頭一蹙,手中拂塵一動,上前一步語重心長瞧著雲曦道:「你個丫頭,怎麼這麼不識好歹。若非皇后你那娘親怎麼有機會躺在上好棺槨中了?等你出嫁了,自會被安葬。在皇後面前,少提這等晦氣事。」

雲曦嘴唇顫抖,心中敢怒不敢言:不識好歹?若非三日前一道懿旨說代嫁去西北,本就羸弱的穆妃,或許還能多活幾日,未必會憂心得當場吐血而亡。

雲曦心中恨不得把眼前的幾個人都用化骨水給融得血骨無存,奈何她什麼都做不了,甚至還得求着她們。

冷宮妃子,本就身份卑微,死後是沒資格葬入皇陵的。而雲曦知道她那娘一生都想着皇上。這種想念和愛戀她雖不明,卻也想完成娘親最後的遺願。

若是入了皇陵且不說有了名分,就算皇上百年薨了后不能在皇上身側,也離得近了一些。

代嫁,這或許是她在這具軀殼裏十二年,唯一發現這軀殼有用處的一次了。

「奴婢斗膽求問,我娘親何時可入土為安?」她不放心,若是一定要讓她代嫁,那一切她都必須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皇后頓了頓神色,似是思索了她的話好一番后,臉上的微怒情緒才散去,露出淺淺的溫和神色,帶着憐惜之聲緩緩道:「倒真是個有心的孩子。」又頓了頓神色,瞧了瞧劉公公,劉公公在她耳邊耳語了幾句后。皇后才繼續道:「那明日吧。」

「懇請皇后,可否今日就讓我娘入土為安。」雲曦抬頭,直視皇后目光堅定。

皇后沒出聲,該是沒想到她如此得寸進尺。

倒是皇后的寶貝女兒雲螢抱不平了:「你竟敢如此得寸進尺跟母后提要求?」

「奴婢不敢。」雲曦道。

雲螢叉腰,眉眼間都是對雲曦的不屑一顧。聽說那北冥王克妻,而且還要離京那麼遠,雲螢是怎麼也是抵死不從的。這宮裏頭,皇家血脈,跟她年紀相仿的女子,也就她一個。要不然也不用讓她代嫁。

若不是聽說雲曦竟想跳井,有跟隨她那過世的娘親去了的想法,她不得以才拉着母妃急匆匆來這晦氣的冷宮,不然誰會來這裏。

這會子,瞧着她怎麼也不像是會尋死的模樣,也不知道是哪個狗奴才傳出來的謠言,害她還擔心了一場。

雲螢冷眼而視:「瞧你哪裏有半點皇家血脈人的氣質,不過是個小事也磨磨唧唧。」

「對公主來說這是小事,對奴婢來說卻是天大的事。」雲曦聲音微楊,幾日茶飯不思的她,瞧著羸弱得分一吹可倒,誰也沒料到她的聲音竟還能透著剛勁。

「你不相信哀家?」皇后臉上很顯然的不悅之色。

「奴婢不敢。只是奴婢想為娘親守孝七日,以報答養育之恩。」雲曦叩頭道。

按照慣例,守孝七七四十九日是最短的。嫁娶之事,若是家中有長輩離去,那就得三年之內都不可論嫁娶,這也是皇后還能讓人安葬了萱妃,而是封鎖消息的緣故。

雲曦說的七日已經是最最短,可謂是前所未有了。

「母妃,幹嘛跟她羅嗦這麼多,她不過就是個下賤的妖女。」雲螢見最疼愛自己的母后,竟然真答應了雲曦的要求,心情不好。

明明在這破舊的冷宮,明明粉黛未施,頭髮上別了支木釵,身上粗布麻衣卻讓人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靈秀。如若那冬日裏的寒梅,亦或是那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蓮。

這張臉,着實讓雲螢心生嫉恨。

「雲螢!」皇后呵斥一聲。她便不再言語。

皇后還算仁慈,知道這孩子一去大抵也就是死路一條了,多少動了些惻隱之心。

「准了。你母妃有福。」皇后說完對劉公公使了個眼色,劉公公點頭。

「謹遵皇后懿旨,一切聽皇后安排。」雲曦道。

「罷了,不多說。總之算你還識時務。不過你這一身破舊物加上那一身的晦氣,可不要污了我公主府的門楣。就在公主府側院住着吧。也不過就是幾日本公主還能忍。」雲螢公主奸笑着翻了個白眼,冷言冷語了一番后,抬着高傲的頭挽著雍容的皇后的胳膊離開。

雲曦目送皇后離去,雙肩垂著,重重呼了一口氣,彷彿剛從戰場下來。

皇後走後,劉公公卻留了下來,帶着雲曦到了安置萱妃的空屋內。

瞧見棺槨中的萱妃,被人整理得很是妥帖。雲曦好像還是第一次瞧見萱妃身上戴着這麼名貴的珠寶。

劉公公在一旁道:「這些都是皇后的恩典。這些個首飾都是曾經萱妃娘娘的,自打萱妃娘娘被送入冷宮,內務府就把這些東西給收了。這會子若不是皇后口諭,也沒這恩典。」

雲曦眼淚婆娑,淚眼迷糊了眼前的景象。

拿出綉帕擦乾了眼淚。

劉公公哎呦一聲道:「好了好了,這外頭一切都準備好了。就放心吧。至於你就別跟着去了。」

「為什麼?」雲曦幾乎是吼出來的這幾個字。

劉公公本欲發火,卻無奈如今她是皇後用得上的人,也就不敢多說什麼,卻有有些欲言又止道:「這……哎呀,你不是為難老奴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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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爺的農門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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