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瓔珞

111 瓔珞

如今的金陵正慢慢回暖。

只是由於宋以歌身子骨弱,徽雪院中還擱着火盆。

凌月剛抬腳進去,便被熱得往後退了幾步,身子抵在了廊柱上,沒一會兒,屋內便傳來了宋以歌的聲音:「進來吧,我讓她們將火盆給撤了。」

她剛打簾,就見幾個丫鬟端着火盆魚貫而出。

「你這身子如今是越發差了?可要我帶你去踏青?」

「別吧。」凌月進來時,宋以歌剛將簪子戴上,墨發半挽未挽的散在了身後,襯著那一張如花似玉的小臉,病怏怏的,沒什麼精氣神。

「大姐姐你怎麼來了?」

「來瞧瞧你。」凌月快步上前,雙手扶住了宋以歌的雙肩,她笑眯眯的看向銅鏡中的人,「你今兒怎麼梳了這個髮髻,一點都不好看。」

宋以歌笑:「反正是在府中,也不見什麼人,便想着隨意些。」

凌月將她剛剛簪好的簪子取下,重新換了一根,蝴蝶的金翅在髮髻中振翅欲飛,行走之際也是栩栩如生。

比之先前那隻沉穩的玉簪,多了幾分鮮活與靈氣。

「這個要更襯你些。」凌月如是說道。

宋以歌從圓凳上起身,攜著凌月的手一同走到羅漢床邊落坐:「大姐姐今兒過來,是有事嗎?」

「嗯。」凌月點頭,也不隱瞞自己過來的目的,「聽說宋橫波被你兄長給送上家廟了?」

「大姐姐的消息靈通。」

凌月擺擺手:「我來可不是為了聽你恭維我的,說實話你對宋橫波這事怎麼瞧?」

「我能如何瞧?」宋以歌失笑,「其實我對兄長的處理結果還是挺滿意的,家廟那等清貧的地兒,與宋橫波而言,也算是絕境了,她想要從絕境中掙脫出來,與她而言,可不容易。」

凌月其實是信得,宋橫波那嬌嬌的性子,如何受得了家廟中的日子,只是她心中到底是有些不甘。

她慢慢的又想起了前世,宋橫波雖說沒個好姻緣,但到底嫁的人家也算是殷實,哪裏落得如今這般境地。

兩廂一對比,宋橫波的確是慘了不少,可在凌月心中卻還是覺得這般不太夠。

或許是她與宋橫波也挾帶私怨的緣故,她實在是做不到以德報怨。

曾經欺負過,侮辱過她的人,她自然是恨不得她們越慘越好,最好是不存於世。

凌月在心底慢慢地琢磨著,想着自己該如何才能勸動宋以歌,斬草除根。她抬眼打量着她眼前的明眸善睞的少女,其實也心裏也能明白幾分她的選擇。

畢竟佔了人家的身,補償不了原主,自然得對她的家人好一些,只可惜有些家人,一直都將她當成外人,就算是臨死,也要坑她一把。

許是凌月打量的目光太過明顯,宋以歌臉上的笑容稍稍凝固:「怎麼?」

「嗯?」

「難不成大姐姐是覺得我們做得太過分了嗎?」宋以歌試探道。

凌月一愣,並不太明白宋以歌怎麼會這般想,她搖頭:「我並非這個意思。」

宋以歌直勾勾的看着她:「那大姐姐的意思是什麼?」

凌月深吸一口氣,一把就握住了宋以歌的手,目光灼熱的直逼人心:「難道你就甘心嗎?宋橫波這般誣衊於你,若非你機警,只怕早就中了她的圈套,你就這樣放過她,你知不知道你這叫什麼?」

「放虎歸山啊!」

「不過是讓她苟延殘喘罷了。」宋以歌對凌月的說辭不可置否,「這個圈套,宋橫波也不過只是一枚棋子罷了,說是放虎歸山恐怕太嚴重了些。」

「可若非她有心,也不可能讓人當做棋子,你怎麼就是想不通了?」凌月步步緊逼。

宋以歌垂眼瞧着她們之間緊握的手,語氣淡漠的厲害:「那大姐姐是抱着什麼樣的心態在同我說這事?旁觀者?還是挾以私怨?」

握著宋以歌的手一緊,一層冷汗便陡然而生。

「那你了?」慌忙之中,凌月聽見自己的聲音響起,「你又是以什麼身份,在做這件事的決斷了?」

「林瓔珞。」

目光幽幽。

凌月不自然地將她的手放開,故作鎮定的坐在她的跟前:「你別這般看我,我敢這般說,自然是有證據的,秦王妃。」

「我沒想過拿你如何。」宋以歌聳肩,「畢竟這事聽上去還挺荒誕的。」

「可越是荒誕的事,有時候便是真相,不是嗎?」凌月深吸了一口氣,冷靜地反問。

宋以歌頷首,沒說話,也算是認同了她的話。

凌月抿了抿唇,又說:「素聞秦王妃敢愛敢恨,如今都被一個庶女欺壓到了頭上,你都打算忍了嗎?」

「你既然知道我是誰,那就該明白我現在不願動手是何原因。」宋以歌道。

凌月道:「我知道,可現在宋老夫人都離世這般久了,宋橫波三番幾次陷害於你,你都看在宋老夫人的面子上對她格外開恩,難道還不夠嗎?」

「是不是要等着她將你害死之後,你才會醒悟,對付宋橫波這種人根本不能手軟。況且——」凌月嗓音一變,被她的壓得極低極啞,「你若沒了,你可曾想過秦王?難不成你還想讓他再一次承受失去你的痛苦嗎?」

「你知不知道秦王對你用情至深,這一次本就差點瘋魔,若非仇恨支撐著,只怕要隨你而去,你又知不知道上輩子,你沒有活過來,秦王又過得是什麼日子?」

「孤家寡人,孑然一身,百年之後,身邊也無人相伴,一捧黃土,也無人送終。」凌月低聲道,「新年守歲,旁人都是妻兒環繞,可唯有他,一人守着一座孤墳,獨酌至天明。」

「喝得爛醉,也無人管,無人伴。」

「瓔珞,這真的是你想要的結果嗎?」

這些話無疑是在戳宋以歌的心窩子。

她沉默了片刻后,才道:「你知道秦王是誰?」

「傅宴山。」凌月微微一笑,「對嗎?」

「說句實話,我一直都挺好奇的。」宋以歌打量著凌月,手指不斷地摩挲着衣袖邊角,「我在未曾離世前,我在王府後院,亦曾聽過你的名字。」

「可你卻與我聽見的有所不同。」

「我是借屍還魂,那你了?凌月你又是什麼?」

凌月一笑:「我?」

「你可以當作是鳳凰涅槃,浴血而歸。」

宋以歌瞭然:「如你所言,那宋橫波與你是有私怨嗎?」

凌月供認不諱,神色冷淡:「是。」

「所以,你現在是想藉著我的手,殺了宋橫波。」宋以歌眉眼舒展,「可凌月,你憑什麼以為我會幫你。」

「況且以你的手段,想要弄死一個人,應該是綽綽有餘吧。」

凌月頷首,算是應了宋以歌的話:「我弄死一個宋橫波的確是綽綽有餘,可是我拿捏不準宋以墨的態度,我不敢冒險,為了一個宋橫波用自己的命去賭,明白嗎?」

「你好像很怕宋以墨?」

凌月挑眉:「是呀,你不怕他,是因為你不曾見過他日後的模樣,瓔珞呀,宋以墨可不是沒爪子的貓,由得人揉捏。」

「你這話倒是有幾分意思。」宋以歌笑,張口喚了守在屋外的綠珠進來,重新添了一壺熱茶。

凌月垂眼瞧著宋以歌親手添置的熱茶,笑道:「我怕是不能吃你的這盞茶了,說完這幾句話,我也就該走了。」

「你說的這件事,我會考慮的。」宋以歌也未做挽留之言,「日落之前,我會遣人告訴你,我的答案。」

凌月好以整暇的看着她:「我來這兒,可不單單是為了同你說這件小事,還有一事要,我覺得我需要告知你。」

「何事?」宋以歌好奇道。

凌月眯眼一笑:「你可知鎮北王。」

「自然是知道的。」宋以歌說道,「北境一線當初由我父兄和淮陽候統領,鎮北王坐落於雲南邊境,我朝邊境之所以能得這般久的清靜,鎮北王功不可沒。」

「是呀。」凌月道,「此次鎮北王來金陵述職,順帶呀,也將安樂郡主給帶上了。」

宋以歌頷首:「說來安樂郡主也到了適婚的年紀,鎮北王帶着郡主上金陵,許是為了給郡主找個夫婿吧,怎麼這事與你有什麼關係?難不成——」她打笑,「是安樂郡主瞧上了十一殿下?」

凌月嘆氣:「她若是真的瞧上了瀋州倒還好,我也就一了百了,成全了便是,可惜人家瞧不上。」

「那金陵城中還有誰家兒郎能捕獲那位小郡主的芳心?」

「自然也是你認識的。」

宋以歌思索了一番,將這金陵城中的兒郎都過了一遍之後,試探著說了兩個名字:「謝小侯爺,時彥表哥?」

「他們其中一個。」

宋以歌不假思索的便道:「時彥表哥。」

「你倒是挺敏銳。」

「謝小侯爺雖生就一副好皮囊,可惜那性子卻足以讓金陵城大半的閨秀,望而卻步,而且時彥表哥生得比他好,自然也更能討姑娘的歡心。」

凌月點頭:「你說的不錯,他們二人如今已叫喚了庚帖,許是再過幾月,便要成親了。」

「挺好的。」

「你就不覺得惋惜嗎?」凌月好奇。

宋以歌一愣,不太明白凌初成婚,這般皆大歡喜的事,她能有什麼好惋惜的,可一瞧著凌月打趣的目光,便瞬間明了:「這有何好惋惜的,我與時彥表哥從來都沒有什麼男女之情,如今他成婚,這天大的好事,我自然是要為他歡喜的。」

「況且,時彥表哥也是個有擔當的人,他若是選了安樂郡主,就必定會對她好的,這些事你日後可別再提了。」

「畢竟女子心思細膩敏感,我怕郡主會多心。」

「這點分寸我自然是有的。」凌月道,「這便是我要與你說的事,想來他與鎮北王府結親的事,很快就要傳出來了。」

「這與我宋家而言,的確算是件大事。」

「時彥表哥是兄長的大舅子,他成親,我等自當備上厚禮好生恭賀一番的。」

「畢竟鎮北王府的親事,可不是那麼好結的。」

「今日還要多謝大姐姐前來相告。」

「不必客氣。」凌月促狹一笑,「我也是有私心的,瓔珞。」

說罷,她抬眼望了望窗扉外的天色,「如今也快到日落了,不知你的答案如何?」

「大姐姐都這般有誠意的相邀了,我若是在拒絕,豈不是不識好歹。」宋以歌目光澄澈的望向她,「你說得對,我無法再讓他在經受一次痛苦。」

「有些事,發生一次便也夠了。」

「兄長那……若被發現,儘管推我出去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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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堂姝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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